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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深山公社领土人裂谷探源 对敌猴群遭重创落水而逃

寒冷已经持续好几天了,今天却变得有些暖意,仰观太虚,依然阴云密布,渐渐的却飘来雪花。

下雪对于若水村来说,是十年难遇的奇事,大家都待在屋里烤火,心情却随着屋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而寒冷得十分萧瑟。雪越下越大,村庄寂静得像是屏住了呼吸。傍晚时分,传来一声“哇!”的啼哭,年近七旬的土行医陈老翁,迎来了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婴孩。

陈老翁年轻时承传祖宗医道,走村串户为方圆百里的人行医,不仅治病救人,也医治大型牲畜。他为修因功、积因德鞠躬尽瘁,看看已是叶落根枯的人了,却万万没有想到老天赐他铁树发芽,让他生下一个女儿。

女儿降生下地“哇”的一声后,就再也不会啼哭,模样虽然清秀却柔弱得命悬一线,陈老翁把她捧在怀里整整三天三夜,她还是不吃也不哭。到了第四天的早晨,老翁看着她已经一动不动,于是喃喃地说:“老天爷呀,既不赐给我子嗣,为何还让我空忙?”

老翁将新生婴儿拿出院门外,置放于门前的竹林树下,让其灵魂自由归天。过了半个时辰一老妪路过,把婴儿拾了起来,送回院子里递回到陈老翁的手上,然后扯了自己衣服上的一丝破布,点燃后用火头点缀婴儿头顶的命门穴,婴儿抽搐了两下,便“哇!”的一声哭啼不止。

老妪把破布条在地上擦灭后,转身出了院门,陈老翁忙把婴孩交给其母,追出院门却找不见老妪,他仔细查看已经积雪的道路和田埂,并没有踩踏的足迹,老翁倍感奇怪。

后来的时间里,陈老翁把方圆百里以外都打听过了,还是没有寻找到老妪的踪迹。有人说,那还有个找吗,那是他一生治病救人感动了神仙,观音渡化赐给他女儿呗。

三年后那婴孩果然长得秀气可人,浑身笼罩着仙气。于是四里八乡的人都纷纷传说,三年前是观世音下凡,拯救了那个婴孩,现在这个孩子是观音附体,要赋予她仙风道骨。

可在陈老翁眼里她就像山上一株柔软的小草,尽管老两口精心呵护,也常常弱不禁风,一刻也离不开阳光的照射,于是陈家给她取名小晖茵。

正当小晖茵被十里八乡的人传颂时,其母亲在山上采摘猪草,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便撇下小晖茵撒手人寰。从此陈老翁便背着小晖茵走村串户,继续着他的治病救人,每到一处人们总是闻讯赶来一睹小晖茵的仙女风范。

小晖茵渐渐地下地走路,陈老翁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她,聪明伶俐的小晖茵总是在他前面跳跃着、欢喜着。父女俩走过冬季,迎来春暖花开的日子,走过夏天迎来瓜果熟透的季节。小晖茵长到十岁了,秉承陈老翁的血脉冠以名姓叫做陈晖茵。

陈晖茵一天天长大,长得更加的秀气水灵自不在话下,值得一说的是那一年,她为若水村解决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而一鸣惊人。

时年豹子十分猖獗,不分白天黑夜地自由出没于若水村,常常光顾各家各户的畜圈,每到一户,这一户的山羊或者家畜什么的,就会被花豹诛杀。在深山生存的人们都知道豹子怕熊熊燃烧的火焰,于是人们就在自家的羊圈旁燃烧一堆火,豹子见了火光就不敢来偷吃家畜,但是一不小心忘记了给火堆添柴,豹子就会趁火光熄灭偷吃家畜。各家各户都忙于田地劳作,哪有不遗忘熄火的呢,稍有不慎就会被豹子钻空子,实在是防不胜防。

一天陈晖茵突然问自己老爹:“爹,豹子为什么会怕火呢,它只要不往火堆里去那火堆又烧不着它,它为什么要怕呢?”

老翁说:“豹子怕的不是火,它怕的是火焰的光,因为红色会使豹子感到惊慌、心里发抖,红色甚至会灼伤豹子的夜视眼睛。”

陈晖茵听了老爹的话心里想,满山遍野都被林木覆盖,除了绿还是绿,不要说红色,就是黄色,白色也是难得一见,那豹子可能是因为没有见过红色,觉得奇怪才心慌的,既然豹子见到红色心里会发抖,那么用红色的东西把羊圈遮起来,豹子不就不敢靠近羊圈了吗?

一天陈晖茵在替老爹炮制草药的时候,发现一种叫做紫皮的草药,放到水里水就变得鲜红耀眼。陈晖茵心里一亮,到山上去多挖些紫皮回来,泡水后把羊圈涂成红色,不就把豹子给吓住了吗?陈晖茵想到这里立即扛了锄头上山,挖回来半背篼紫皮,放在锅里煮了,一锅鲜红的汁液就出来了。她把红色汁液涂在羊圈上,远远地就可以看见红红的羊圈泛着红光,于是家家户户都采用陈晖茵的办法,上山挖来紫皮熬制红色汁液,短短几天的时间,若水村的羊圈全都泛出了红光,那些花豹再也不敢靠近羊圈了。

从那以后,远近的人家都夸奖陈老翁家的晖茵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各种各样传言不绝于耳;有的说陈老翁都是七十多的人了,才得了那个丫头,肯定不是凡人;有的说,一看那俊秀的模样不要说是观音造化简直就是观音附体,自古以来都没有人想到的办法被她给想出来了。

那一年,一队解放军来到二半山上,住进了二半山一家四合院里,那个四合院的主人被说成是地主,被解放军押着来到若水村,若水村的人都去斗地主。

小晖茵也到了斗地主的现场,她站在会场的一边,看着好多的人指着地主骂道,你是不劳而获!你喝干了我们穷苦人的血!我们这么多人都给你交租才把你养肥了的;我们的牲畜被豹子糟蹋了,你什么都不管,还不如我们若水村的一个小姑娘,你只是要我们给你上羊租,拉走我们的牲畜……

那个地主被斗倒了,所有的土地和山上大片的楠木都归大家所有,陈老翁家便分得了稻田,还有一头小水牛。这改朝换代的快乐,使年老的陈老翁变得老当益壮、精神焕发,他带着女儿开始了种田养家的日子,父女俩相依为命过上了安居生活。

又过了几年,二半山成立了人民公社,改名叫荒田公社。若木山之字形的山路上,下来一个人,找到若水村的人说,自己是公社派来的工作队。

若水村男女老幼都被他集结到一个人家的院坝里听他说话。他给若水村的人说,公社党委指示我们,集体力量大,什么困难都不怕。在他的号召下,若水村的土地和生产工具,都被统一起来成为一个集体,取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叫做生产队,队里的人叫社员。若水村的地面连同河岸山沟里的一起共分成六个小队,六个小队又和成一个集体叫做大队,大队在每个小队里抽调十几个社员来修了一座房子,叫做大队部,各生产队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到大队部来解决。

生产队是个劳动集体,大家一同劳动,种出来的粮食归集体所有,个人干活记录成工分,到了收获的季节,把收获的粮食按全队社员的工分总数算出比例,个人按累计工分多少,便分得粮食多少。

这样的方法使若水村的人感到不错,大家在一起干活,姑娘小伙相互养眼,打跳骂艄真是热闹得很,干起活来确实人多力量大。拿栽稻谷来说,一大群人在田里排成一行,一会儿就能栽出一大片。像陈老翁家这样,老的老了小的还小的人家,这样的耕作方法倒是起到了帮助的作用。

工作队还给若水村人发放了布票,说可以用布票到公社去买布做衣服。陈晖茵家领到了四尺布票,陈老翁给人医牲口,有时也能得到几角钱,积攒在那里现在派上了用场,陈老翁把钱给了女儿小晖茵说:“你从若木山的之字路上去,就到了二半山上的公社了。去公社买些布回来,自己学点针线活,女孩子嘛,不会做针线活,以后人家就会看不起你,学会针线自己做一件花衣服穿。”要穿花衣服了,小晖茵高兴得要跳起来,她拿着布票一早就去了公社。

二半山上绿色掩映着一座古老的四合院,走近一看,老瓦屋虽然有些沧桑却不破烂,屋檐、角楼也还十分的完好,残留着一些古朴简单的雕琢纹饰。墙壁用石灰粉饰之后,雪白雪白的,在太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那光映照着周围葱绿的森林。

陈晖茵来到公社大门口,麻雀在四合院的屋檐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它们飞到院门口的空地上,寻找食物。可能是饿极了,它们用嘴把一些白色的小石粒啄起来尝尝,然后吞到肚子里去。

小晖茵走进院里,把那些麻雀惊吓得扑哧扑哧地一只只飞到老瓦屋顶上,站在那里转动着眼珠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四合院正屋的柱子上吊了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迷昜县荒田公社党委。”小晖茵手里玩着自己的小辫,眼睛从木牌的底角模模糊糊地往上看,搞不懂那是干什么用的。

从正屋里出来一个穿中山装的人问道:“同志,你要办什么事吗?”

小晖茵反问道:“你们这里就是公社吗?”

“对呀,我们这里就是公社,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若水村陈家的小晖茵,我来找公社的书记买布。”

“哦,小丫头,你要买布呀,我就是公社的书记呀,人家都叫我解剿匪,你知道什么是剿匪吗?”

“听说过,就是打坏人的解放军嘛。我听那些老人们说过,解剿匪打仗打得特别好,尖山子那一带的土匪都是你给消灭了的,连山上的狼也被你赶跑了。”

“呵呵,你不要听他们瞎说,我一个人能有多大的能耐。小丫头,买布要有布票,你拿布票来了吗?拿了布票去找那个屋的王主任,”解剿匪说着冲一间侧屋里喊:“王主任,有小姑娘来买布了。”

侧屋里没有反映,解剿匪走近屋门嚷嚷道:“王主任,你没事就躺着睡觉,连个麻雀你都不能赶一下,你看人家一个小姑娘这么远的路,都到公社了你还在睡!改天把你和下乡的工作队换一换,让你去尝试一下下乡的滋味。赶紧给小姑娘卖了布去挑一担水回来,放到阴凉处凉着,下乡的人员回来才有凉水喝。”

小晖茵从兜里摸出一张布票,拿在手上走进则屋。则屋里的王主任把量布的尺子拿在手上指着一捆布对小晖茵说:“只有这点布了。这山里的路是越来越不好走,到县里一个来回就要走四五天的时间,背夫们都不想干了,你要是晚两天来就买不到布了。”

王主任接过小晖茵的布票:“唉哟!你这才四尺布票呀,上级有规定,一尺布票只能买八寸布,这是小布很窄的,做你衣服至少还要三尺布票才够。”

“你可以多买一些给我呀,等明年布票发了我还给你三尺就是了。”

“不行,不行!我还没见过这山里的人,买东西还有打赊账的。你这小姑娘是哪个大队来的?谁教你跑到公社来赊账?”

“我是若水村的呀,我一辈子都在若水村,又跑不了,明年发了布票还给你就是了嘛。”解剿匪在屋外听见屋里的说话忙进来问道:“哦,若水村,小丫头,你们那里是划船的吧?”

“对呀,队里的人种完庄稼就要组织人划船打鱼分给各家各户吃。”

“小同志,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们若水村的人呢,本想今明两天就要到你们那里了解一下情况的,这下你来得正好。县委传达了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要在我们这大山里搞三线建设了,具体就是要建设一个攀枝花钢铁公司,要把这山上的石头炼成钢铁。”

小晖茵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你还小肯定不懂的,你们若水村的人也不会懂,到时候这雅砻江、金沙江,总之这些山沟山梁都要用来修房子建成工厂。很快就要从外面进来几万人,还要从外面运来机器。你看这十里八乡连人走的路都没有,怎么办呢?上面的指示是要先修路,修公路再修铁路,要修一条上通成都,下通昆明的铁路,那路就叫成昆铁路。你知道什么是铁路吗?那成昆铁路从西昌下来然后沿安宁河出来,从你们若水村的河边出去。县里给我们荒田公社的任务,就是要组织船队从安宁河里运东西。”

小晖茵听得糊里糊涂,问道:“运什么东西?是不是运布来,运花布来,我喜欢花布,再运些盐巴来,若水村好多人家都没盐巴吃了。”

“那布和盐巴肯定是要运的,除了布和盐巴还要运修路用的东西,需要很多的船,还需要很多会划船的人来划船。”

“不可能吧,我和爹给人看病的时候走过好些地方,从我们那里的河边往上走,不到一天的路程就去不了,那地方叫做长滩,两岸刀削的陡,河中间全是大石头,激流撞在石头上轰隆轰隆地响,不要说划船连人走的路也没有哦。”

“嗯——,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到若水村去,找你爹帮我带路,我要到你说的那个什么长滩去看一看。”

“可以呀,但我是来买布的,你们不卖布给我,我爹怎么会给你带路呢?这我可不干。”

“小同志啊,买布要有布票,现在由于运输不通,运不进来货物,每一尺布票确实只能买八寸,如果我们的运输得不到解决,以后还要减少,实在不行我们还得自己想办法,毛主席号召我们要自力更生,你知道谁是毛主席吗?”

小晖茵:“毛主席我知道,我们队里开会的时候我去听了的,毛主席就是领导你们推翻大山的人,打倒地主分土地给我们的人也是他,我爹说过毛主席是个了不起的人,没有他我们连一寸土地也分不到。”

“对呀,我就是前些年毛主席派来打土匪分田地给你们的人,现在土匪打完了田地也分了,该干啥呢,毛主席号召搞三线建设,我得去把河流查看清楚,马上就要开工修铁路,你爹该不该给我带路呢?”

“那,我带你去找我爹说说,你打完土匪没事做了,才要去修铁路。”

解剿匪和小晖茵一起来到若水村。若水村因独处两江交汇,大江叫若水小河叫安宁,故以大江而得名,高大的若木覆盖着村庄背后的山坡,清水从山上哗哗流淌下来,在村庄里低矮的茅草屋和田园之间交错流淌。村外大江与小河的交汇淤积成一道长长的白沙湾,湾里一半是河沙坝,一半是鹅卵石。这里是若水村人集聚的地方,若水村人无论春夏秋冬打渔捞虾都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

小晖茵领着解剿匪回到若水村跨进自家院门就嚷嚷道:“爹,我回来了,你快点出来,有客人来我家了。”

父女俩把公社书记领进黑洞洞的灶房张罗着要煮饭招待客人。屋子一半是煮饭的锅灶,一半摆放着吃饭的桌子。过了一阵子饭就做好了,小晖茵一边分发碗筷一边说道:“解书记你是我们家最好的客人了,可我们家就是没有好菜来招待你,你不会嫌弃吧?”

说话间一个小伙子光着上身从屋外进来,肩上搭着渔网,手里拎着几条不大不小的鱼,直接走到锅灶旁,把鱼往一个木盆子里一放说:“晖茵,我在河里看见你们从若木山之字路上下来的,我打了鱼就给你们拿来了。”

小晖茵忙指着木盆里活蹦乱跳的鱼对解剿匪说道:“哎,解书记,你看你运气多好?这不就是来菜了吗!储宝儿,你咋知道我们家没有菜招待客人呢,快点拿到水沟里收拾干净,给我们煮来。宝儿你知道不,这是公社的解书记,是以前打土匪的解放军,现在没有土匪打了,他又要修铁路。”

没等储宝儿出门,门外又传来声音:“老翁!陈老翁,你家来了客人也不说一声。我昨天和他们在山上打麂子,不知是哪一个运气不好隔了财,撵了一天才打倒一个,十几个人,就分得这点麂子肉,好在宝儿他妈手痛不想使菜刀,就留下来了,正好拿来给你们家客人吃个新鲜。”

进屋来的正是储宝儿的爹储兴才,说话间就进了屋里,他看见坐在饭桌旁的解剿匪就嚷嚷起来:“哎呀!这不是解剿匪吗,你来若水村怎么不走我家呢,你咋就把我们给忘记了呢?那年你们解放军要征调民兵,我扛着火枪和你们一起上山打过土匪呢。”

解剿匪立即站起来打量着储兴才:“看着倒是有点面熟,就是叫不出名字,你是哪一个分队的?说说看,时间久了就记不住了。”

“我们是打黄家沟那个队的。头一次去打黄家沟,领头的才六个解放军,进了沟就被土匪打死了两个,民兵们一看沟两岸都是土匪,解放军又只剩下了四个,都说中了土匪的埋伏,有人就叫撤!大家一窝蜂都跑了,都是些胆小鬼,我一气之下也走了。”

“哦,是这样,那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呢?”

“回来没隔几天,解放军又来信说还要组织民兵去打土匪,第二次我们若水村去了五六个,那次我看见就是你带的十几个解放军和我们十几个民兵一起,把那个黄家沟围起来打赢了,土匪死的死了,没死的都投降了。下山的时候我们若水村的一个笨蛋把脚崴了,我们若水村的几个人就抬着他直接从山上回了若水村,后来听说你最厉害,一个人把尖山子那里的土匪都收拾了,我们就没有去了。”

“哦,你可不能这样说,我一个人哪有那个本事,都是群众帮的忙,来来!坐下来说,原来我们还是战友!”

“是呀,黄家沟那天我都打了好几枪,我的是火枪太远,也不知道打着没有打着。”

老战友相逢,储兴才嚷嚷着非要找点酒来喝,解剿匪道:“老战友,酒以后再喝,眼下县委又有新任务要我们完成,正好今天遇着你这个老战友,不然我去哪里找人帮忙呢,吃过饭你去给我把这个生产队的社员都找来开个会,我有工作要和群众商量。”

吃过饭解剿匪一行人来到若水村社员集中的地方,解剿匪站在群众中间理直气壮地讲话:“若水村的社员同志们!公社党委总是对不起你们呀,以前叫大家一起去打土匪,现在又来给你们添麻烦。党中央毛主席号召建设新中国,但是美帝国主义就是要搞破坏!他们发动朝鲜战争被我们打败了,还不服气!现在又在我国的边境上虎视眈眈。针对帝国主义的威胁,党中央毛主席为我们制定了大三线建设的战略方针,现在全国人民都在响应党中央的号召,有几十万人要来到我们攀西大裂谷里开矿山、建工厂,公路铁路就要从我们若水村里通过,沿着安宁河上到成都,下到昆明。现在县里要求我们搞清这段河流情况……”

陈晖茵呆呆地看着解剿匪讲话,她觉得解书记应该是渴了,她给他拿来半瓢冷水,解剿匪果然是渴了,接过水瓢咕咚咕咚把半瓢凉水喝光后接着又讲。

大家听了解剿匪的话一阵议论:土匪来了倒好办,再组织民兵去打,万一美帝国主义来了怎么办?有人却不关心土匪和美帝国主义的事,他们感到修通河流是新鲜事,要是谁个真有本事把这蛮荒的河流修通了,可以从若水村划船出去,去到外面去看一看多好。几个对修通河流感兴趣的人就嚷嚷起来:解书记明天我们就去看看怎么修通河流吧。

第二天天刚亮,若水村的一群人有的扛着火枪,有的肩上耷拉着渔网簇拥着解剿匪来到清江绿水的安宁河边,储兴才拿出几炷香,自己走到一边检些干草用火镰打火引着燃后点香,然后嘴里念叨着什么,对着河流祭拜作揖。

“老战友,不要给我讲迷信噢,既然是打过土匪的老同志了,更应该改掉旧思想。最近县里有政策,要破四旧,立四新,什么上山打猎下河摸鱼,要祭山神啦,讲究忌讳啦,都是封建迷信,要坚决地批判!”

解剿匪的这话使在场的人都不满意,一个叫老韩头的船工,把手中的纤绳往地上一摔,扬着手恶狠狠地冲解剿匪嚷道:“解书记,你这个杂种!嘴巴干净点,我要不是看在你是打过土匪的解放军,今天我就扇你两巴掌!这水里的活是玩命的,这刚一到河边,你就敢骂神仙,把晦气的话都说完了,还去查探河流,要去你自己去!我们不去了!”

储兴才急忙上前阻止老韩头说:“憨头,你可不要乱来哦,这是公社书记。”

“我管他什么书记不书记,老子不干啦,让他自己去干!”老韩头说完转身就走。其余十几个人也面面相觑,按山里人的规矩无论是上山还是下河,犯了忌讳是要玩命的,现在解剿匪说了犯忌讳的话,得罪山神谁还愿意去冒险呢?一个个尾随老韩头而去,河滩上只剩下储兴才父子和解剿匪三人。

解剿匪正为难时,陈晖茵背着背篼和父亲陈老翁匆匆赶来了,父女俩已经做好了攀岩走壁的准备。背篼里有绳索、有弯刀、有小锄头。

“很好嘛!这若水村的群众总还是有觉悟高的。”解剿匪赶忙迎上去,伸手拉住小晖茵的手:“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小晖茵赶紧伸出另一只手把解剿匪的手掰开,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对不起。”解剿匪知道是自己的行为不得体,急忙缩回手赶紧赔礼道歉,朝陈老翁走去:“对不起,习惯了,请你们原谅!你们父女俩能来支持公社的工作,很好。还是你老人家思想觉悟高呀!”

陈老翁说:“新社会新规矩嘛,你们公社干部见面都是拉手,嘴里喊同志,不像我们,我们见面都是喊亲叫戚的,平辈的都叫老表,表妹,你是外面来的人,没有论过辈分,还不知道你和我家晖茵是不是平辈的。”

“爹!别说了。”小晖茵对老父亲的表白有些不愿意,打断老爹的话转向储宝儿道:“宝儿,你们不是要去勘查河流吗,昨晚开会那些人呢,怎么就你们三个人去呢?”

储宝儿不想说先前的事情敷衍道:“加上你们就够了,人多不洗碗,鸭子多不生蛋。”

解剿匪笑盈盈地看了看储宝儿,对储兴才说:“你这儿子思想觉悟也很高,有实干精神,就按宝儿说的,人多不洗碗,鸭多不下蛋,人少了我们就只要一条船,走吧?”

“走呀!我也来拉一根纤绳。”小晖茵把背上的背篼徃船里一放,拿着一根纤绳做好了拉纤的准备。

储兴才:“晖茵,你拉什么船哟,你到船里坐着,让你宝儿哥拉船,我来划船。”储宝儿和解剿匪各拉一纤绳走在河滩上,陈老翁因为年纪大被照顾来扛火枪。

储兴才把烟杆含在嘴里站在船上掌舵,船往前行走烟雾在他的身后缭绕。小晖茵坐在船中央,两鬓的细发随微风一荡一漾。时快时慢的木船,顺着清江绿水渐渐远去。

解剿匪的挎包里装了一个本子,每走一段都要记录下那里的大体情况:一段舒缓的河流;一段狭窄的河流,两岸都是绝壁……经过一上午的行驶,他们在一处沙坝里歇下来,打算埋锅造饭补充体力。

陈晖茵拿出小饭锅在沙滩上磊出一个灶,再捡来一些柴火,从老爹那里拿来火镰,撞击火花点着火草,放到干草下面,鼓着小嘴吹火,柴草被点燃,炊烟在荒野的河边上升起。

储宝儿拿出麻线渔网在水边撒网打鱼。他的任务是给这一顿饭获得下饭菜。剩下储兴才他们三个人,却仰仗大人的资格坐在沙滩上,慢条斯理地摸出随身携带的烟盒,卷起了叶子烟,烟卷好了放在烟斗里打着火镰,点燃,慢慢地吞云吐雾。

过惯了“棒打狍子瓢舀鱼”生活的若水村人,在野外吃饭都是指望从河里打鱼上来做下饭菜,只是今天会是这样的蹊跷,储宝儿弄得浑身冒汗,也捞不上来一条鱼。平常大片大片的鱼群,就在清澈见底的河水里游来游去,拿捏好了一网投掷下去,鱼就会被捞上来。今天怎么就捕不到鱼呢?

小晖茵的米饭已经煮好了,她拿出另一只锅安放在灶上“铛铛”地敲,催促储宝儿拿鱼来煮。吃烟的三个人见煮好了饭,却不见储宝儿拿鱼下锅,也有些不高兴。

储兴才更是不耐烦了把烟杆放在石头上“咵咵”磕打烟灰,嘴里嚷道:“宝儿,你是怎么搞的,饭都煮好了还不拿东西来下锅,这么大一条河会没有鱼吗?”

储宝儿站在河水里一边拉网一边回答:“你来嘛,我今天没有福气打不上来鱼。”

储兴才站起来把磕了烟灰的烟杆放入羊皮褂的兜里,走到水边储宝儿跟前:“整半天了一条都没有吗?我看你就知道吃干饭!把网给我,哪有打不上来的鱼!”

储兴才拧着渔网在水里折腾几下,依然什么也没有,他放缓了口气说:“今天真是奇怪哦,怎么会一条鱼都没有呢,没有大的小的也没有?是不是像憨头说的,是解书记得罪了山神?不给我们吃鱼了。”

储兴才灰心丧气地回到饭锅旁对着解书记说:“无论是上山打麂,还是下河摸鱼,在我们这里都有个讲究,要祭拜山神,山上的野物都是山神管着的。早晨你说的那些话不对,得罪山神隔了我们的福分,今天吃不着鱼了,就只能鼓着眼睛吃一顿白饭。”

解剿匪:“你怎么会怪到我的头上来了,分明是河里没有鱼嘛,就鼓着眼睛吃一顿吧,有白米饭吃还不好吗,吃,吃了继续工作。”

几个人各自拿了碗筷,开始吃饭。突然“啪”的一声,从水里蹦出一道白光,直接弹跳到岸上来,“叭”的一声砸在石头上,几个人定眼一看是一条大鱼,储宝儿眼疾手快,放下手中碗筷一个箭步穿过去,双手摁住那条大鱼,笑得嘴都合不拢。

几个人都笑了,急忙重新添柴加水把鱼煮了一锅。满满的一锅鱼,他们从船上拿出一些早已准备好的干辣椒,放在火上烤煳,用手揉成辣椒末做成蘸水,美美地吃了一顿蘸水鱼。

大家都吃饱了,放下碗筷打着嗝儿,慵懒地坐在细软的沙滩上,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只大灰熊坐在鱼蹦上来的水边。

大灰熊是被人抢了自己的猎物,很不服气才在那里以示威风,一双眼睛炯炯地把他们看着,似乎要寻找时机实施报复。储宝儿迅速拿起火枪,照着大灰熊就是“呯”的一枪,那大灰熊转身投入水中逃走了。

这一枪响不要紧,惊吓了背后崖壁上的几只猴子,那些猴子“咀咀”地叫着,从崖壁上把石头推下来砸向他们,几个人慵懒的情绪一扫而光,急忙起身避让。

储宝儿将火枪迅速装上火药,仰着头举枪朝崖壁上的猴子开枪,“咣”的一声枪响过后,那些猴子飞奔着,眨眼工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储兴才有些不高兴地对储宝儿说:“你打那猴子干什么!这不是浪费火药嘛,就是打着了也没用,你想吃猴子肉呀?猴子肉哪个吃?腥味大得很。”

陈老翁说:“哎,只要打下来,你们不喜欢我喜欢,打一只猴子比打一只麂子还要有用哦。那猴子浑身都可以做药,只是那个家伙聪明,你恐怕是打不着它的。”

几个人见猴子被驱赶跑了,又坐下来继续休息,陈老翁一边烧烟一边便讲关于猴子的故事:此去有一处叫做手巴岩的地方,光滑的岩壁像人的半截巴掌,树立在河岸边,上方是几道小山梁子从山峰上直插下来,归集在那里,正好像人伸直的几个指头,整个岩壁便得名手巴岩。掌心处有一个深深的岩洞,人及其他动物根本无法接近洞口。只有猴子才能在洞里自由进出。很早很早以前,一群猴子就以岩洞为大本营,它们被一只大青猴统治着,它们仗着浩大的群团势力,常常到方圆百里以外去作恶多端,偷劫山里人的生活用品和财物。这些畜生把偷来的东西都放到岩洞里,能吃的都吃了,能玩的用来玩耍,生活过得十分自在、安逸。更为奇怪的是它们居然偷偷跑到二半山去观察人的一举一动,模仿人的举手投足。几十年过去了,猴群越来越强大,一些猴子沿河流四处游荡,一些长期守在手巴岩下袭击偶尔有敢于来到这里探险、打鱼的船只。那手巴岩下水急滩险,猴子就称船上的人忙于应对激流两手不空的机会,突然从树上飞到船里抓起东西就跑。

无论是到百里之外的人烟区去偷东西,还是在手巴岩下守株待兔。这群猴子总是以人类为目标,模仿人类的生活习性,跋山涉水到几十里外的村庄偷人吃的、偷人用的。时间长了,只要是人有的东西它们都有,四邻八乡的人被偷的很恼火,几十里远的人都组织了打猎队来讨伐猴子,可每次人们冒着攀岩涉水的艰险,追赶到了手巴岩下,面临陡峭光滑的岩壁上不去。

这时一只大青猴带领着群猴高傲地站在洞口,岩下的人诅咒它们,它们也学着人的样子嘘喊呐叫,人向它们投掷石块,它们也向人投掷石块,而且它们是居高临下,人反倒还要遭殃。总之,人做什么样的动作,那群猴子就跟着模仿人做什么的动作。

光是模仿学一学人的样子也就罢了,那些猴子还要做出戏弄侮辱人的举动。那大青猴还会耍流氓,它对女性很感兴趣,只要见追赶它们的人群中有大姑娘小媳妇,它就在洞口叉开两腿,露出生殖器来给人看,人们眼睁睁地被羞辱,但硬是拿这群猴子无可奈何。

已经记不得那是什么年头了,那里的猴子曾经闹出一个十分荒唐的故事:有一次,二半山上的一个年轻妇女因和丈夫吵架,使性子走了一天的路程,来到河边要跳河自尽,不想被那群猴子一哄而上给劫了,那妇女当场被吓得昏死过去,那群猴子在大青猴的带领下,像蚂蚁搬东西一样,硬是把那妇女搬到了洞里去,后来还有那更难听的,这里就不便再讲了。那妇女的家人苦苦寻找了半年,感到没有指望,也就放弃了寻找。

那猴王真是成了精,它为了讨好那妇女,除了给她偷来吃的,还跑到人家户里去偷诸如花布衣服,小圆镜之类的东西。最先人们并不知道猴子会偷花衣服之类的东西,后来丢东西的人多了,人们便想到了那群会偷东西的猴子。

到了农闲的时候,几户人家便组织起来去攻击那群猴子,人们拿了刀叉棍棒来到手巴岩的下面,那居住猴子的岩洞离地面有十几丈高,大家仰望着刀切的岩壁拿那些猴子什么办法也没有。

大家向洞里投石头、仍棍棒、赌咒,折腾了一阵,有人听见洞里隐隐约约有人的哭喊声,先还以为是猴子在模仿人的声音,大家都不以为然,接下来哭喊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这才奇怪了,人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搞个明白,这些人连续几天都来到手巴岩下,但始终拿这群猴子没有办法,经过几天的探寻,对大青猴的分析猜测,人们不得不断定洞里面发生的事情。

小晖茵很是气愤地冲爹问道:“就没有人想出办法来收拾那些猴子?!”

没有等到陈老翁回答,解剿匪抢着说:“你的故事好精彩,恐怕是人们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吧,是不是吓唬你家小晖茵的,我就不信会有人都斗不过的畜生!”

储兴才打断解剿匪的话:“解书记,你还别不信,那老一辈人都是这么说的,那手巴岩的猴子是成了精的,只是这几十年解放了,人们的事多了忙不过来,没有人去注意它,还不知道那个猴精现在死了没有。刚才坡上这些猴子肯定就是从那里出来找东西吃的,说不定那个老猴精死了,新猴精比老猴精还厉害,我们此去要特别的当心呢。”

小晖茵狠狠地说“我们现在不是有枪吗?宝儿哥刚才给了它一枪,它们不是就连命都不要地跑了吗。再遇着就瞄准了打,打它一只下来,吃猴子的肉!多放些辣椒和大蒜就没有腥味了,炒出来照样好吃!”

解剿匪:“对!我们要的就是晖茵姑娘这种勇气,修建成昆铁路肯定会面临许许多多的困难,但我们绝不能被困难吓倒!不就是几只猴子嘛,走,继续我们的工作。”几个人在解剿匪的催促鼓动下,划着船继续往上游行驶。快到下午的时候,他们到了手巴岩。

这手巴岩果然惊险了得,河水在岩脚下白浪滔滔,两岸的峭壁被水流冲刷得光亮如玉,人畜无从接近,只是那些藤萝还是像故事里的一样,在大树之间缠绕悬挂着,成为猴子进出岩洞的通道。猴群依然像传说的那样,在那些藤萝间走来走去,它们用眼睛盯住这只突然到来的木船。

解剿匪一行人打算试探一下这些猴子的情况,看它们到底是不是像陈老翁故事所讲的那样。储兴才把火枪举起来朝那些猴子示威,猴子们毫不畏惧呆呆地看着。

储兴才:“解书记,今天这事有点玄乎哦,完全像故事里讲的一样呢。我还是娃儿的时候就听人说过,猴子会咬死山羊吃肉,既然敢咬死山羊吃肉,急了备不住连人也敢吃!”

储宝儿:“爹,哪有人怕猴子的道理。我们找一个离洞口近一点的地方,给它一枪,撂一个下来,晚上烧一堆火,看谁吃掉谁。”

储兴才:“你娃儿知道啥子,猴子是通人性的畜生,它们像人一样会团结起来对付你。”

小晖茵龟缩在老爹的身后强硬地说:“爹,真有不怕死的东西吗,先打死它一个,看它怕不怕!”

解剿匪:“晖茵姑娘说的对,先打死它一个看它怕不怕,如果被一群猴子都吓到了,我们怎么开通这条水路,还怎么进行三线建设!先试一试,用枪打猴子。”

储兴才:“解书记,这可不是打土匪哦,你看它们根本不会怕你的抢,怕是打死了它一个,它们全部冲下来,我们怎么对付得了。”

“这样,为了防止万一,调转船头做好准备,一旦它们真的全都向我们冲来,那就及时上船顺流而下,那猴子再有本事,它们会追上我们的船吗?”解剿匪说。

储宝儿:“我敢肯定枪一响,它们就跑得无影无踪,哪有不怕死的野兽。你们都听解书记的把船头调转过了,都到船里去待着,我自己拿枪上去,找个最好的地方,保证一枪打中一个下来。”

储兴才:“你小龟儿子逞能,先说好,你吃亏了老子不得管你。”

解剿匪指着岸边一个大石头说:“想办法把船靠在那个石头下面去,那里距离近一些,宝儿爬到石头上,照着那个大青猴打一枪,不管打中还是没有打中,枪一响就赶快回到船上来,划船就跑,那猴子就是来了也不敢跳到河里来追我们。”

储兴才:“就依你们的安排试一试嘛,你龟儿子给我听着,朝别处打,不要打着猴子,枪一响就跑,也许这些猴子枪一响它们真的会跑了,如果它们怕枪就好办。”

储宝儿有些不耐烦:“爹,你们都到船里去呆着看我的。”

几个人按照解剿匪说的上了船,做好了划船就跑的准备。那群猴子眼睁睁地看着储宝儿带上抢,慢条斯理地从船上下来,又趴到石头上去。那石头上果然距离洞口的那群猴子更近一些,视线也是正好。

储宝儿蹲在石头上,把洞口的猴子粗略地选择了一下,觉得那个大青猴虽然大,但是太瘦,要吃肉还得要肥一点的,他瞄准了一只比较圆润肥实的猴子,“呯”的一声枪响,那只猴子应声栽落下来,满崖壁的猴子顿时惊慌、尖叫起来,在藤蔓间乱窜。

储宝儿见被打中的猴子滚落下,忘记了他爹“枪一响就跑”的告诫,急忙下了石头直奔那只被打死滚落下来的猴子。

那大青猴站在洞口双手抓地,发出撕裂的尖叫声,整个岩壁上的猴子一拥而向那只被打死的猴子倾泻下来,正与储宝儿遭遇在一起。猴子照着储宝儿的头皮、手臂狠劲撕咬,船上的储兴才和解剿匪见势不妙,急忙抓起艄杆上岸击打猴群,奋力救援才把储宝儿从猴群中夺了回来,他们仓皇跳进船里,开船逃跑,那群猴子不依不饶在岸上追赶。

奔命的船像离弦的箭,经过一段劈波斩浪后,那群猴子已经被甩掉了,几个人定了定神,终于舒了一口气。船渐渐慢下来,储宝儿坐在船舱里,鲜血流满了他的全身,他的头皮被撕去一大块,手臂被抓了好几条口子。好险啦!幸亏储兴才和解剿匪拼命救援,不然那群猴子准把宝儿撕成碎快。

储宝儿疼得几乎昏过去了,小晖茵催促着:“爹!赶紧给他止血,你看他流了好多的血。”

“赶紧划船吧,没有带止血药怎么止血,得赶紧回去找止血草,他这是明伤,头皮都被撕开了,光止血还不行,还需要把口子缝起来。”

储兴才铁青着脸使劲划船,解剿匪坐在船舱里,用手为储宝儿擦去身上的流血,船像箭一样向返回的下游飞奔,天快黑的时候,他们的船回到了早晨的出发地。

储兴才上岸就撕破嗓子冲着村里喊:“喂!快来人呀,我们出事了,快来人帮我。”

村子里的人听见喊声,都拥出了家门,一路小跑来到河边,跑在前面的花木蓝一眼就看见储宝儿,血淋淋地坐在船里,当场吓得发抖不敢向前,后面来的几个小伙子,跳到船里把储宝儿搀扶起来抬下了船,很快送回到储宝儿的家里。

不大的若水村,一家有事家家关照,全村的人都来到储家的院子里,有的拿来鸡蛋,有的送来自己舍不得吃的一点腊肉,还有的拿来草药。村子里几十户人家一下轰动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储兴才家的院子挤得满满的,大家问长问短,刨根问底。

储兴才把事情的经过给大家说了一遍,大家把脸都转向解剿匪。早晨解剿匪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些要破这样还要灭那样的话,居然要批判山神。村民们一个个都愤愤不平,都觉得是因为解书记要批判神仙,才犯下了大忌使得储宝儿有了眼前的不幸。

一个人冲解剿匪道:“解书记,你不是要批判吗?我看该批判的就是你。山神你都敢批判,分明是你想害我们的人,现在这个人伤成这样了,我看就交给你!你把他背到你们公社去,出了问题我们只管问你要人!”

解剿匪胆战心惊地对大家说:“社员同志们,同志们,都是我不好。大家不要急,储宝儿同志是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为支援三线建设出的事,这个事情我有责任,确实该公社来负责,你们放心,公社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的。”

“解剿匪,毛主席号召搞三线,他点名要我们储宝儿去吗?他点了你的名就是你解剿匪的事,你却来连累我们的人。”一个中年妇女脸上带着怒气质问道。

接着好几个妇女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储家这个娃儿,没有事便罢,如果有事就叫你这个解书记吃不完!兜着走!”

“我看现在就把人给他抬到公社去,是死是活都是解剿匪的,我们只是要原来的人,宝儿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我们就要什么样的。”

解书记正在下不了台,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汉子,这个中年汉子姓花,名叫花木发,是花木蓝的哥哥,他扯开嗓门道:“不要闹了,闹一阵管什么用?”

人群果然鸦雀无声,花木发走到解书记背后伸手扒住解书记的肩膀往后一旋,解书记被旋了半转和花木发面对着面,花木发带着怒气的眼睛盯住解剿匪说:“解剿匪,你是不是要等着他身上的血淌完了事!嗯?人都这样了,你不想办法,是不是要等着死人吗?嗯?”

解剿匪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给储宝儿疗伤,这伤得不到及时治疗闹出人命来,不要说若水村的人饶不了他,县里也要追究责任的,但是公社没有医生,更谈不上医院,这可怎么办呢。他走南闯北,无论是上战场还是做群众工作,几十年了,还真没有这样窘迫过。他心里暗暗发抖,无话可说。

正在这时,小晖茵满头大汗领着自己老爹陈老翁从门口扒开人群挤进来,跟在陈老翁后面的还有花木蓝。经常与储宝儿斗气的花木蓝看到储宝儿伤成那样,一阵害怕以后,首先想到的是只有跟着小晖茵才是办法,因为陈老翁是个医病的,现在储宝儿最需要的是及时进行医治。

他们三人在河边上就直奔陈家拿药去了。到了陈老翁家,三人各有分工,两个小姑娘手脚利索,被陈老翁指派点燃松明火把,迅速到屋后山上去采回止血草。陈老翁自己在家里准备了些其他药品,三人一同来到储家。他们扒开人群来到储宝儿跟前,老翁一边查看了储宝儿的伤情,一边吩咐烧盐水来洗伤口。

花木蓝迅速去烧水。小晖茵见大家正在和解剿匪僵持着,她觉得这事不应该全怪到解书记身上,当时解书记面对这么多猴子敢上去用艄杆赶走猴子,把宝儿救出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她站到解剿匪身边对大家说:“不要紧的,我和花木蓝到山上采了新鲜的止血草,敷上就好了。你们也不要怪解书记了,我看是那些猴子太可恶,这么恶毒的猴子,敢欺负到人的头上来了,你们应该组织打猎的人去收拾那些不要脸的畜生!花哥,你们找几个打枪打得准的一起去,一枪一个,给宝儿报仇撒!”

花木发:“小晖茵,你懂个屁呀!这么多猴子,你打得了几个?那畜生动作快得很,一枪放了,还没有等你装上第二枪的火药,它一下就飞到了你面前!”

小晖茵:“那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按解书记说的,以后成昆铁路还要走那里通过呢,那些猴子这么可恶,怎么会过得了铁路,猴子总不能占了我们的铁路吧?”

解剿匪:“晖茵姑娘说得对!共产党毛主席领导我们推翻三座大山,打倒了土匪恶霸,建立了新中国,现在要修铁路,建设我们的大三线,还会怕几个猴子不成,这次出现差错是我组织不周,请大家相信公社一定要负责任,困难最终是要被解决的。”

“那你怎么不去呢?把你那公社的人都带去打猴子呀,你把我们的人害成了这样,你还好意思再说大话。我告诉你,解剿匪!你有本事你就去收拾那些猴子!不怕你收拾得了土匪,我们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收拾得了那些猴子。”

陈晖茵:“土匪是人,手里还有枪,猴子是畜生,它们手里有枪吗?猴子会比土匪还凶吗?我就不信你们平时连花豹都敢打,会不敢打猴子。”

花木发:“小晖茵,你不懂不要乱说话,花豹是单个的,那猴子是一大群。你还好意思说,宝儿被伤成这样,你们一起去的人都有责任。”

“我们是有责任,我们不是去给他找药吗?你们只知道在这里吵,吵一阵他就好了吗?花哥,我要是像你们这些男人一样手里有火枪,我就找些人一起去把它消灭了。”

“这姑娘,小小年纪嘴巴倒是厉害,口气不小,叫他们给你枪,我谅你也不敢去。一个姑娘家,说起话来一点都不晓得害羞。”一个中年人说。

陈老翁却只顾忙活自己的事情,他把缝衣服的针线放在盐水里煮了,用来把储宝儿的头皮缝合起来,再给各处伤口敷上些止血草,伤口就算处理完事了。

老翁处理完伤口,坐在凳子上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冲满院子的人说道:“你们不要吵了,现在没有事了,几天就会好起来,你们各自回家去吧,今后谁也不要再去惹那猴子。谁要是再去被那猴子咬伤了回来,我可就无法医了。我看我们都是些种田打鱼的人,各人该打鱼就打鱼,该种地就种地,解书记要修成昆铁路就由你们公社的人自己去修吧,我看我们种田的也修不了什么铁路。”

“爹!你少说点,公社也是为我们大家好,把河道修通了方便大家划船,好从县里运布运盐巴到我们若水村来。”小晖茵转向大家说道:“总不能就这样放过那些可恶的畜生吧,我爹他自己说过的,那些猴子在很早以前就会抢人,现在又把宝儿抓成这个样子,我看不管修不修铁路都应该想出一个办法来,收拾掉那些畜生。”

解剿匪:“小晖茵说得很好,这事就按她说的办,由公社出面组织民兵撵那些猴子,县委指示我们要建立民兵队伍备战备荒,陈晖茵虽然年纪小但很有革命志气,你们若水村大队的民兵连长就应该是她来当。民兵连成立以后通过训练合格,武装部要发给步枪,如果大队有上十条八条的快枪,就不会怕那些猴子!”

满院子的人都面面相觑,公社如果真的给若水村人发快枪,就是不打猴子打麂子也好呀,有人动了动嘴唇想证实一下发快枪是不是真的,但因宝儿被伤害心里还淤着气,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被陈老翁处理了伤口的储宝儿听得要发快枪也受触动,他勉强转动眼珠看着院子里的人,表示出已经没事了的意思。

陈老翁说:“一个小姑娘家的当什么民兵,你们不要吵了,都回去吧,这受伤的孩子要安静一下,人多了闹哄哄地对病人不好。”

在陈老翁的要求下大家便渐渐散去。院子里只剩下储家人和花木蓝,以及陈老翁父女俩。解剿匪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感谢陈老翁父女俩,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老翁拿出烟盒要卷烟,解剿匪忙挨到陈老翁跟前,恭敬地把陈老翁的烟盒接在手上,一边替老翁卷烟,一边笑嘻嘻地对老翁说:“老人家。是我对不起你们,今天全靠了你们父女俩,不然储宝儿这伤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我代表公社党委感谢你了。”

老翁木着脸一句话不说,解剿匪把卷好的烟递到老翁手上,又忙着从老翁手上接过火镰,替老翁打火点烟:“老人家,你这样行医有多少年了,是怎么收钱的呢?”

小晖茵在一边接过话说:“我爹看病不收钱,储宝儿是我们挨着的邻居,今天又是我们一起受到的伤害,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家都要帮忙,怎么会要钱呢?”

“是的,今天是我女儿叫我和你们一起去的,本来不应该打那猴子,都怪我没有阻挡你们,这事落到谁的头上谁都痛苦,哪有见人就收钱的。”

解剿匪:“那么你们平时看病是怎么收钱的呢?”

小晖茵说:“我们平时行医也很少收钱的,都是乡里乡亲的,给人看了病,他家里有钱的呢,愿意给一点,我爹也可以收下,不给,我爹也不会向他要。如果是穷人家就是给我们,我们也不会要他的。”

解剿匪:“哦,晖茵姑娘你的思想很好嘛,处处想到穷人。今天这钱由我来给你们,我是公社的书记不是穷人,今天就算我们为成昆铁路建设做的第一次工作,是我领导大家去的,出了事故由我承担,钱由我来出。”

解剿匪说着递给老翁两元钱,老翁接在手上翻转仔细看了看后递还给解剿匪说:“你拿回去吧,我姑娘说了不收就不收了。”

解剿匪:“你拿着吧,这是两元的新钱,可以用来到公社去买布、买盐巴。以后等河上通了船,公社供销社里还要运别的东西来卖,如果有你喜欢的东西,你就可以用这个钱去买。”

老翁又把钱翻转看了看递给女儿。小晖茵把钱接在手上说:“能买布买盐巴,我们就要了,以后有了花布我就来买花布。”

解剿匪:“这就对了。陈翁,我看你医术很是精通,你都会医哪些病呢?”

老翁:“医病还分什么病吗,只要是别人有病请到了你,你都要给人家医。能够医好的都要给人医好,医不好的也要尽到郎中的手续;人家牲口有病请到我,我还是要给人家牲口医好,不过我医牲口是要收钱的,给我一升米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也行。”

解剿匪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医人可以不收钱,医牲口却要给钱呢?”

小晖茵抢着说:“猪是杀肉吃的,牛是用来耕田的,以前都是有钱的人才有得起这些牲畜,我们穷人哪里会有,怎么不要钱呢?”

“你们父女俩的思想觉悟很高啊。这样吧,我请你到公社去,你天天坐在公社里,以后乡下的人有病了,都到公社来由你给他们医病,公社给你发工资,每月给你八元钱?”

老翁绷着脸,狠吸了一口烟斗,吐出烟雾说:“我不去公社里,二半山上的人都知道我家,他们有了病会自己来我家找我的,我去了那里这河边一带的人,有了病还得爬到山上去,那山上太凉与我水土不合,我年纪大了待不住你那些地方。”

老翁的医术果然不错,储宝儿已经不再那么疼痛了,坐在那里眼睛可以东张西望了,花木蓝守候在储宝儿面前,时而用嘴吹一吹储宝儿的伤口。时而用手触摸宝儿浮肿的脸,以抚慰的方式减轻储宝儿的疼痛。

储宝儿的眼光把院子里扫了一圈,把目光停在水桶上。花木蓝立即反应过来知道他要喝水,花木蓝拿了水瓢从水桶里舀了半瓢冷水,就要给储宝儿喝。陈老翁急忙制止说:“不行,不行,受伤的人不能喝生水,喝生水他好得慢,得把水煮成开水给他吃,如果有盐巴再给他加点盐,他伤口好得快。”花木蓝忙给储宝儿烧开水去了。

第二天一早,解剿匪一个人灰溜溜地从之字小路往若木山上爬,他一边走一边想,这次工作做得会这样的不顺利,得罪了若水村的人,往后这探查河流的工作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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