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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深山少女出奇招雪恨猴王 勘察队员恋村姑测绘蛮荒

陈晖茵从解剿匪的后面追了上来,稚嫩的脸上滚落着汗珠:“解书记,你不是说叫我当民兵发给我抢吗?宝儿说了,过几天他的伤好了就去收拾那些猴子,我跟你去公社,到了公社你现在就把枪发给我,只要有了快枪,一定能够消灭那些猴子。”

谢剿匪:“这,现在公社的枪配给下乡的干部都不够,民兵的枪要等县里发下来后才有呢,不过你既然来了,说明你的革命精神可嘉,我就看中你的革命精神,就随我去一趟公社吧。”

解剿匪领着陈辉筃到了公社第一件事就是给县委打电话,报告他们探查河流的结果。解剿匪向县里报告完事情的经过。

电话那头大为恼火:“解剿匪!你这公社书记是怎么当的,县委给你的任务你完不成了是不是?!一个公社党委书记,被猴子追得没命的跑,你像什么话?咹?你还上战场打过敌人的?那猴子能比敌人还可怕?你的革命斗志到哪里去了?你还是不是个战士?我看你就是个被猴子吓倒的孬种!”

解剿匪拿着话筒老实地听着,一句话不敢说,脸上一阵紧张又一阵放松。

电话那头还在说话:“解剿匪,你给我记住:一、大力宣传三线建设任务,修铁路的工作已经正式展开了;要动员群众做好准备,特别是那些会划船的船工,要及早做好动员,要向群众讲清楚,在这深山峡谷里没有路,外面的人进来首先靠的就是船;二、由你亲自组织民兵,山里不是有火枪吗?从群众那里借些火枪来,县里不是给你配发有枪吗,你就带领民兵去剿灭那些猴子;三、必须把你们荒田公社那段河流的情况全部摸底搞清,尽快把水域的情况报到县上来。”

“这不行呀,山里人没有几条火枪的,整个若水村也就一两条火枪,而且那些猴子一来就是一大群,火枪用不上呀。”

“不行?不行你还要我给你拉一门大炮来是不是?!不行也要行,没有枪可以发动群众想别的办法,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把河流情况给县里报上来,形势不等人!”

解剿匪放下手中的话筒心里很是窝火,他走到院子里看了看屋檐坎上的水桶便嚷起来:“王主任,这几天供销社里是不是一点货物都没有得卖了?你总得去想想办法呀,你就只知道睡觉!屋檐坎上的水桶里是什么时候的水?倒掉,去挑点新鲜凉水回来,如果有人来公社难道让人喝馊水?这公社里就数你偷懒,年轻人多干点活累死了吗!”

从屋子里出来的王主任说:“水桶里的水是刚才挑回来的。”王主任说着到水桶里拿起葫芦瓢舀来半瓢凉水递给解剿匪:“吃嘛,解书记。你进门前我刚从井里挑回来的凉水。”

解剿匪指着陈晖茵:“给她喝吧,你看这小姑娘的革命精神是不是值得你学习,人家前天来公社我们才认识,现在就主动承担革命担子来了。”

陈晖茵推让,解剿匪接过葫芦瓢咕咚咕咚喝水,喝完水递还葫芦瓢给年轻人,“小王,你那个供销社里货物卖完了你得动一动脑筋,不能光靠那几个老马帮,去找几个民兵来把几个马帮换一换,那几个老马帮经常到县里去,吃了好吃的,看了好看的,在外见了世面还不知道好歹,仗着会赶马就骄傲了,好像公社没有他们就不行了,找几个思想好的民兵来换掉他们,撵回去生产队干活,看他们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屋里的电话铃声又响起来,解剿匪急忙回屋接电话,电话里说,县委紧急通知,请解书记必须在明天赶到县里开会,需要选派一名成昆铁路经过地段的干部代表一同参加,上级要来人传达修建成昆铁路的重要指示。解剿匪不敢怠慢随即出了屋对陈晖茵说:“小姑娘,你的革命精神值得肯定,公社正好需要一个若水村的代表随我一起去县里开会,接受上级关于修建成昆铁路的重要指示,你就是这个代表,我们马上就要走。”

王主任:“解书记,又有什么要紧事了,这刚回来不能等到明天再去?”

“哪里等得哟,你马上拿一支手电筒来给小姑娘,她也要和我一起去开会,到县里开会哪一次不是要连夜赶路,哪里还有等到明天的。”

王主任拿来一支电筒递给小晖茵,打量着说:“你不是那天来买布的小姑娘吗,跟在我们书记屁股后头,你有几岁了,般配吗?他可是三十好几岁的人哦。”

“你胡说,他叫我当民兵,我是来领枪的。”

“公社现在没有枪,是不是要你去县里领?我估计就是给你一支枪你也扛不动。解书记从打土匪就来这里革命,整整十年了,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只是你太小了,不般配。”

“卖布的,我就是要去县里领枪!关你屁事,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解剿匪在屋里稍做准备,拿着他那支当年进山时随身佩带的美国卡兵抢出来。那枪可以连续发射三十发子弹,虽然杀伤力不是特别的强,但子弹像跳蚤一样一绺地飞来,就是想躲也躲不了,大家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跳蚤龙。土匪怕解剿匪的因素一部分也来源于他的跳蚤龙。

解剿匪见陈晖茵一致盯住他的跳蚤龙,就递给她说:“小丫头,给你看看,我说让你担任若水村民兵连长可是个艰巨的任务,好好干,服从公社的指挥,等县里给民兵配枪的时候就发给你一支枪。”

陈晖茵伸手接过枪,觉得很重,翻转看了看:“这枪可以打那些猴子吗?”

“可以,但是国家给干部配发的枪支是用来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的,没有经过批准是不能随便用的。”

“县里什么时候会给民兵发枪?”

“走吧,到了县里再说,枪可不是随便给的,当了民兵连长也要思想可靠,还要根据工作需要才能发给枪的,咱们县委书记是我的老连长,很不好对付,得找到让他服气的法子他才会点头。”

解剿匪穿着他的旧军装,把他的跳蚤龙背在背上,两人啪沓啪沓迈着走山路的步履出了公社石灰白墙的四合院,进入松树林子的山坡,翻越一座座山头,太阳渐渐西沉,接下来就是披星戴月。解剿匪自从被部队留下来当乡长,他不知背着跳蚤龙在这一条山林路上,从县里和公社之间来回过多少次白天和夜晚。今天不同的是小晖茵跟在他身后,听着他一个又一个的战斗故事,小晖茵似睡非睡地跟着解剿匪的脚步熬到了下半夜。

他们来到一道山梁上,过了山梁需要下坡了,小径从一条森林密布的山沟往下延伸,走进了松林最深处,月光被隔在了树林以外,走着走着解剿匪慢了下来,关掉手电筒,他朝空气中“吸吸”了两下,赶忙把手伸向身后的小晖茵,阻止她不要动,小晖茵也嗅到空气中有一股异味,急忙蹲下观察前面,看见黑洞洞的林子里有一对微弱光点,在那里一动不动。

解剿匪一看便知道那是花豹的眼睛,黑夜里花豹的眼睛是会放出蓝光的。虽然山里的人都知道常常有花豹伤害牲畜,但被人撞见花豹还是不多的。那是因为花豹白天不喜欢出来活动,但在黑夜里却是最强悍的畜生,它的眼睛能在黑夜里看得见东西。这在深山黑夜里被它拦住去路,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小晖茵被吓得哆嗦起来,解剿匪也觉得自己心里在“呯呯”地跳,好在他背上的跳蚤龙是他最信赖的伙伴,他一抬手拿下背上的跳蚤龙,蹲在地上观察黑暗处的动静,那光似乎移动着朝他们而来,咔嚓一声,解剿匪立即打开了跳蚤龙的扳机。

这一声“咔嚓”更是激怒了花豹,那花豹一个箭步向他们冲了过来,腾空一跃,偌大一条白花青朵的畜生把身体舒展在月光里,解剿匪举枪射击,一排子弹从花豹的头部、颈部、胸部射入,穿透了心脏,花豹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解剿匪松了一下扳机,接着瞄准摔在地上的花豹,等了一阵那花豹还是不起来,解剿匪端着枪小心翼翼地走近,观察了一阵确认花豹已经死亡。

这下乐坏了解剿匪,把跳蚤龙留给小晖茵挎在身上,自己扛着花豹,第二天太阳刚刚照到县委屋顶的青瓦,解剿匪扛着花豹和斜挎冲锋枪的小晖茵站立到了县委大院门前。县委书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解剿匪肩上扛着的豹子:“哎呀!谢土班,你这是干什么?豹子都给打死了,还请了一个背抢的,挺能耐的嘛,怎么会这也困难那也困难呢。不错不错。来两个人,把这东西抬到伙食团去。”

院子里匆匆出来一个人:“哇呀!吓死人啦。”来人镇静了一下:“解书记你可真是帮县委的大忙了,今天正好没有菜招待上面来的首长。你可是不知道呀,今天来的是大首长,要传达毛主席的重要指示,昨天下午县里派人走了几个村庄,好不容易才在老乡那里买得一头猪,专门用来招待中央首长,不料,昨晚这栓猪的绳子被咬断了,那头不该死的猪跑得无影无踪,我们县里这是第一次来大首长,一点肉都没有得吃,多没面子呀,书记正急得团团转呢,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陈晖茵忙拉着花豹耷拉的脑袋,要解剿匪把花豹放到地上,解剿匪正累得不行将花豹放在地上,陈晖茵一只手捏着身上冲锋枪的背带,一只脚踏在花豹头上:“这不行,花豹可不是见人都打得下来的,你们只知道这花豹的肉好吃,这可是我和解书记用命换来的,不可能就这样给你们吃肉。”

站在一边的县委书记走过来:“这小姑娘是哪里的,是不是谢班副找的朋友,这也太小了点吧,你小子身边有个这么没有思想觉悟的人,难怪给我做不好工作,资产阶级思想抬头了,老牛吃嫩草,找朋友不能光看长得漂亮,要看思想觉悟高不高。”

“你瞎说什么呀?我是他请来开会的,这花豹是我们若水村民兵连专门弄来给你们换枪的,要换十支快枪,我爹说了,那手巴岩的猴子消灭不了,要修铁路就等解剿匪自己去修。”

县委书记看着这个稚嫩闪亮的小姑娘,她的几句话把问题说得这么明了,一时感到无语。解剿匪正好抓住了机会:“是的,我在电话里给你汇报过,我们在若水村遭遇猴群围攻,还伤了人,都是没有武器,公社在若水村成立了民兵连,她就是民兵连长。”

“嘢!你小子想造反了,敢给县里叫板,来人!把这只豹子拿到伙食团去,赶快收拾了下锅。谢班副,你知道今天是哪里的首长来开会吗?”县委书记压低声音说:“告诉你,是中央来的,你敢叫板我就把你关起来!哼!拿走,快点拿到伙食团去,晚了煮不耙。”

陈晖茵踩着花豹的脚使了一下力“你们谁敢来拿!你要关解剿匪不关我的事,花豹是我们的,换不了枪,我还不换了呢,我请人抬回去,我爹等这花豹皮做皮褂子。以后你们也不要再到若水村来找人勘查什么河流呀铁路呀。”

“这!这!谢土匪,你反了?!”

“书记,我看这小姑娘倒是有一股子革命热情,都是为了工作,也没什么不好,现在是火烧眉毛,那河流情况不能尽快搞清楚,我们的工作也无法开展,我看就让武装部借十支枪出来,用完后还回来。”

“好好!借你十条枪,解剿匪,你才真的是个土匪。现在是形势逼人,等一会儿开会你就知道了,这样你都再办不好事情,公社书记就不要当了。”

“谢谢!谢谢老连长,我亲自给你们剥皮,免得你们做不好剥皮的活。”解剿匪费了很大力气重新把花豹扛到自己肩上,好大一条花豹,被解剿匪拦腰扛在肩上,尾巴拉在地上,快速进了大院。

接着大院里噼噼啪啪跑出一列全副武装的军人,排成两列向背而站立在院门的两边,看样子真的是中央首长要来了。过了一阵子果然来了一行骑马的军人,身上背的全都是美式冲锋枪,这一行军人进院子就迅速排列起来站到院子中央,两个别手枪的簇拥着首长进了会议室,坐到主席台上,首长站起来面对会场里的人,会场里立即爆出噼噼啪啪的掌声。开会的人并不多,连陈晖茵加在一起不超过20人。

首长开始讲话:帝国主义果然动手了,熊熊的战火正在北部湾燃烧着,炙烤着越南人民,也炙烤着全世界社会主义革命阵营,美帝国主义600多架飞机呀,他们不仅轰炸越南人民,还把炸弹丢到了我国北部湾沿岸和海南岛,这是帝国主义对我们新生红色政权的严重挑衅。中央最近召开了重要会议,为了应对帝国主义的挑衅,决定加快工业建设,重点是西南三线建设,要把大西南建设成战略大后方,毛主席指示!成昆铁路要快修。今天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专门贯彻毛主席指示的……

会后解剿匪和小晖茵被安排在院子里和其他人在一起吃了豹子肉,席间县委书记专门端来一杯酒给解剿匪,同时传达了中央首长的表扬。中央首长说这豹子肉很好吃,实属难得的野味山珍,但不要随便拿群众的东西,县里应该如实付给群众钱,现在虽然国家很困难,每个党员干部都必须艰苦奋斗,没有肉就不吃嘛。

小晖茵忍不住要笑,解剿匪忙对小晖茵使眼色:“钱就不要给了,县里也很困难,昨天买的猪也白白跑掉了,就当是给县里解决困难嘛。”

用过晚饭后,解剿匪把陈晖茵一阵夸奖:“小晖茵,你真了不起,了不起。这县委书记以前是我们连长,也是土改那年留下了的,凶得很,全县谁也不敢惹他,只有你,也只有你敢这么要挟他,要不是你他哪里会这么简单就答应给十支枪,就算是给你也要把你糟践过够。”

第三天的午后,当若水村的河面上一半黄色一半褐色时候,陈晖茵和解剿匪牵着驮枪的马从若水村之字形的山路上往山下走,太阳渐渐躲进了山峰的背后。他们来到若水村储兴才家屋外的小溪边,看看储家院门正开着呢,便准备跨过溪水进到储家的院子里去。正好凑巧储兴才从院门里出来。解剿匪忙上前搭话:“老战友,老战友,你在忙什么呢,我们正准备来找你呢。”

储兴才:“找我,找我干什么?我没有时间,宝儿伤势很重,躺在那里动都动不了,你们又来干什么?这几天我忙完田里的活,还要忙家里的活,家里烧火做饭的柴都没有了,你们这不是看见了吗,太阳都落山了,我还要到山上去扛柴,有事你们找别人去吧。”

储兴才不正眼看他们,边说边走,脚尖点着小溪上的石头大步跨过了溪水,斜瞟了一眼站在溪水边上的枣红马,那马背上驮的是一捆枪,认真一看解剿匪和陈晖茵两人也背着枪。他心理有点热乎,但还是佯装着什么也没看见,直愣愣地上山扛柴去了。

解剿匪站在溪水边有些尴尬,不过他在这万山丛中工作这些年,像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遇见。陈晖茵却没有感到什么,把解剿匪和驮抢的马丢在院门外,自己进了院子里就嚷嚷:“宝儿哥,宝儿哥,你好了吗?这几天我们到县里去了,你来看,我们拿回来这么多快枪。”

在屋里躺着的储宝儿听见小晖茵的声音,忙吃力地爬起来走到院子里:“什么快枪?”

陈晖茵拉着储宝儿就往门外走,宝儿妈急忙从灶房里出来:“晖茵丫头,别拉,别拉,你宝儿哥不能出去。”

宝儿已经被陈晖茵拉到院门外,他的一只手被一块破布缠着挂在脖颈上不能动,另一只手却迫不及待伸出去摸马背上的枪。

“快枪,里面装好几发子弹,不点火线。你看这个。”陈晖茵从自己身上取下解剿匪的跳蚤龙:“你摸摸,这是解书记的跳蚤龙,厉害得很,啪啪地就打死一条花畜生,好大的花畜生拿到县里换来的快枪。”

天黑的时候储兴才扛着一担柴回来了,解剿匪忙赔着笑迎上去:“老战友,你看我们给你送家伙来了。”说着把手里的枪亮了亮:“你看看我这个,你没见过吧?里面装四十发子弹,啪啪,一下子就可以撂倒它一大片。我们这一次先去收拾那些猴子,把宝儿的仇报了,再说探查河流的事。”

储兴才依然是不情愿的样子:“你这些家伙是给我送来的吗?不就是要让我划船给你们探查河流嘛,那些猴子已经被惹怒了,这下再去恐怕更难对付,再说这几天我们这里的人都在忙农活,哪里会有闲工夫陪你们撵猴子,我把船借给你,你们公社找些人来,自己划船去。”

陈晖茵:“表叔,这次县里说了,必须抓紧成昆铁路建设,不然美帝国主义要打仗了。”

“哎!这丫头几天不见,怎么也学着那一套说话呢?那铁路建设不建设关我们什么事,听说你跑到公社去了,你爹这么大年纪,你不在家好好伺候着,一个女孩子家你当什么民兵?”

宝儿妈:“这老东西,人家小晖茵该你管的?那土改的时候你不也去当民兵吗,宝儿被那些猴子咬成这样,你老东西就不管了,不把那些猴子收拾了早晚还得祸害人。”

解剿匪很温和地说:“好了,好了。老战友,这一次是毛主席亲自下的指示,成昆铁路要快修,你老储是贫农嘛,是毛主席领导你才翻身得解放的对不对?这样说,你看我们这些枪怎么样?我那天在你这院子里说过要小晖茵当民兵连长,你看,这姑娘思想觉悟多高,很有一股子革命热情,这枪就是她机灵才得来的,公社现在要在这里组织民兵,把这些枪发给民兵,先把那群猴子消灭了,然后再说以后的事。上山打猴子,也可以打麂子,你不喜欢吗?打土匪的事都干了,难道不喜欢打猴子?”

储兴才用眼睛瞄一下放在墙角的枪,嘴里却说“你那个诱惑不了我,要是那几年打土匪呢,你那东西到怕诱惑得了人,现在我上了点年纪,哪个喜欢你那些棍棍棒棒的。”

解剿匪:“老战友,你不喜欢?你喜欢打麂子是不是,你想不想打一只花豹?就你那火枪能打死花豹?”

“表叔,我们在夜里用解书记的快枪,啪啪地就打死一只花豹,这些枪就是解书记打了花豹换来的,你信不信?”

“是呀,你的火枪打不死花豹吧,就你那土火枪根本就不敢打豹子,要是用火枪打花豹,我只怕是见不着你了。你是老民兵了,也打过土匪,枪一定要发给你一只的。这组织民兵训练本身也是上面规定的国防任务,我们探查河流就是民兵的任务,按天数评工分,工分拿到生产队参加分配,保证不让你们吃亏。”

储兴才转了转眼珠没有说话,心里想给工分也许有人去,现在都是挣工分吃饭,那些快枪拿到手里也不是坏事,上山打麂子可是比火枪好上十倍。

储兴才:“你要在这里训练民兵你就训练嘛,今晚就训,我给你准备松明火把照亮,就算我欠你老战友的,支持你们就是了。”

这天晚上,储兴才家的院子里燃起了松明火把。解剿匪又在这里给社员们讲话:“社员同志们,党中央毛主席号召搞三线建设,要从我们这个河岸上修建一条铁路。铁路修好了就要建设攀枝花钢铁公司,以后这些山沟沟里都要变成工厂,到处都是火车汽车……”

解剿匪讲完话把两支枪擒在手上,一支给了储兴才:“这支枪归你使用,一定要打一支花豹哦,”然后从人群中叫出小晖茵:“陈晖茵同志,你年纪还小,按理说你还不能拿枪,但是我说过,你就是若水村民兵连长,枪杆子就是要掌握在你这样的年轻人手中。”

剩下的被发给了几个精明的年轻小伙子。领到快枪的民兵稀稀拉拉的站成一列,身为连长的陈晖茵和其他民兵站成队列,在解剿匪的口令下,别别扭扭地左右转动了一阵子,也算是民兵军事训练了。

解剿匪把自己的跳蚤龙背到背后,面对刚刚训练过的民兵讲话:“你们知不知道,美帝国主义已经在我们的北部湾开战了,来了600架飞机在那里轰炸,毛主席号召成昆铁路要快修,现在给大家发枪就是要早日搞好三线建设,然后好对付美帝国主义。我们的原则是党指挥枪,你们拿枪的民兵,一切行动必须服从公社党委的指挥,明天你们就准备两条船,我们一起去赶那群猴子,赶走了猴子县里要派人来疏通河流。疏通了我们村前的河流,往上可以到县里,往下可以到攀枝花,甚至可以到云南。云南你们去过吗,当年我所在的部队就是从云南打过来的,那里的姑娘就像观音菩萨一样漂亮,个个都像你们的小晖茵呀,你们喜不喜欢啦?”

小伙子们冲着陈晖茵一阵哈哈大笑。陈晖茵一手抓住自己身上极不适应的长枪背带,另一只手挥向那些好笑的人乱打一气。

第二天早晨,河边上准备好了两条船。几个民兵虽然衣衫不整,有穿羊皮褂的有穿麻布衣的,但他们都背着公社发给的快枪,看上去精神十足,还真有点像是要去打仗的样子。除了几个拿枪的民兵还有许多的男女老幼,陈晖茵背着枪却是更加的英姿飒爽,花木蓝紧随其左右充当着配角。

大家刚要出发,下游河滩上突然出现三个人跌跌撞撞奔跑而来,魂飞魄散的样子跑到他们面前:“老乡!老乡!帮帮我们,后面有狼追来了!”

有狼!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那三人身后。民兵虽然不是训练有素,但都知道用枪对付狼,迅速把肩上的枪拿下来端在手上,“咔咔”地子弹都上了膛,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三人跑来的方向,等候了一阵子什么也没有。

储兴才冲着浑身还在发抖的三人问道:“狼在哪里呀?你们是不是见了鬼哟,按理说这大白天的狼都躲在林子里的,你们在哪里看见有狼啦?”

三人定了定神回头朝跑来的方向张望了一阵,果然什么也没有,这才喘出气来说:“天啦,是你们救了我们,不然我们就没命了,那狼一直在我们身后,把我们追了好几里路,我们看见河滩上有人走的脚印,估计这里有人家,才没命的朝这里奔跑,想是那狼看见你们有枪不来追了。”

储兴才追问来人:“这狼会比人还懂事呀,看见有枪就不来了。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钻出来的,我们这地方不会有像你们这样的人嘛,你们来这里干什么的?”

那几个人如实把情况说给民兵们听了;原来他们是从云南沿金沙江上来的勘察队员,勘察成昆铁路修建路线的,勘测大队住在金沙江边的拉乍。现在他们三人是寻找驻扎地点的。

三个人中的高个子姓王,他是勘察队的队长,戴一副眼镜,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此时他的脸上布满了惊恐;其余两个,一个是王队长的助手,叫做张队员,另一个是专门划橡皮船的水手叫易龙。

由于这一段河流,两岸全是连绵的悬崖峭壁,无路可走,他们只好带了橡皮船从水路上来,已经走两天了,昨天晚上才到了离这里不远处的一个岩石滩头。那里水势太急,加之天又黑了,更不知道这上面还住有人家。于是就找了一处平坦的沙滩,拿出自己的行李在沙滩上烧火歇了下来,今天早晨正煮早餐呢,从山上下来几匹狼,龇牙咧嘴地朝他们袭来,三人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了这里。他们的行李、橡皮船,以及煮的早饭都还留在那里的沙滩上。

民兵们听了他们的叙述,不由得哈哈好笑。储兴才有点介绍的意思说:“狼就和狗一样,你们以后再见了它千万不要怕它,更不要跑。只要你们不怕它它就不敢来了,如果你怕它,乱跑,它肯定要追你。幸好没把你们追上,不然你们三个到足够它们吃一顿的。”

三人听了储兴才的最后一句不由得再次发抖。

储兴才做出一个对抗的姿势说道:“记住,以后再遇见狼,千万千万不要跑,不要怕它,手里拿根棒子,像我这样站在那里,它不敢来的。”

尽管储兴才说得那么轻松,跟没有事似的,但三人确实被吓得不轻,坐在那里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哀求的样子说道:“老乡,你们有枪,求你们帮帮我们,我们的行李还有勘测仪器都还在那里,那些狼有可能还在那里守着。我们带来的勘测仪器可贵了,都是刚从苏联进口来的,弄丢了国家损失就大了。”

解剿匪走到他们面前说道:“你们既然是来勘察成昆铁路的,我们肯定要帮你们的,我是公社书记,这些都是我们的民兵,你们带路吧,我们一起去消灭那些狼。”

储兴才他们拴好船,一行十几个人拿着抢沿河岸搜索而去。陈晖茵拉着花木蓝的手也跟了去。

储兴才:“小晖茵,你们去干什么,打狼可不比打猴子,狼可是要吃人的,万一是一群饿狼,它们饿急了会拼命向人冲过来,谁要是体力单薄谁就是它的口粮。”

陈晖茵双手拉住枪的背带说:“我背得有枪,有枪我还怕它做什么,你刚才说过的,只要你不怕它,它就会怕你。”

解剿匪微笑了一下,对储兴才说:“让她们去吧,我负责保护她们,什么狼这么了得,今天这么多枪,还有我这跳蚤龙是打连发的,只要它敢来,‘啪啪——’!一扫一大片。”

一行人到了三个勘察队员所说的地点,早不见了狼的踪影,煮的饭早成了火炭。民兵们仔细察看了一下,果然有狼群奔跑的足印,他们顺着狼的足印寻找,那狼追逐几个勘察队员不远就慢下来,朝河岸上的山林里去了。

勘察队员从橡皮船里拿出一些罐头来,分给每人一个,除了解剿匪其他人都没有见过那是什么东西,他们拿在手上翻转着看。

解剿匪把罐头拿在手上:“这是罐头,里面装的是肉呀,大家都没有见过,那就都收下拿回去尝尝稀奇吧。他们既然是勘察成昆铁路的勘察队,就是响应党中央毛主席号召来的,我们作为当地人有义务帮助他们的工作。”

勘察队在民兵们的帮助下收拾行李物品和橡皮船一并拉到若水村,安排他们住在农家户里。

解书记考虑就轻重缓急来看,得首先消灭狼,因为那狼是冲着人而来的,它们的目的就是要吃人,相比之下那猴子可以放在第二位,得先组织民兵上山打狼!

三个勘察队员把地图打开来仔细看,地图上标明的这一带竟然是无人区。这是因为这里是攀西裂谷最为偏远的地段,与外界无人涉足的缘故。

从年代的情况看,地图错误也是在所难免。王队长他们经过从金沙江到支流安宁河的踏勘,觉得应该把勘察队的营地定在若水村,这里是深山峡谷的关键地段,也是勘察工作的重点部位。再有就是这里的解书记说了,要支持他们的工作,有地方上的支持,又有这么些带枪的民兵。

王队长向解剿匪提出要求,要在若水村找一处能住下十几人的房子,根据工作需要勘察队要住在若水村开展测绘工作。解剿匪盘算了半天也没有盘算出哪里有合适的房子,一行人来到陈晖茵家,陈老翁见了解剿匪就说:“哎呀,解书记,你那天给的那两元钱,帮了我大忙了,那钱真的可以买盐巴,我买了20斤盐巴放在屋里。盐巴是好东西,除了人吃还可以煮成盐水洗伤口,以后用得着。今天你来了就在我家吃饭,前几天我给山上的一户人家看病,拿了一点草药,他们送了我点麂子干巴肉。”

解剿匪:“喔,有麂子干巴说,要吃要吃,干巴肉比新鲜的还要香。不过,你看我们四五个人呢,你屋里有没有这么多米?”

陈老翁:“有米的,我有米的,你走别家不一定有米,我有米的。前次你来我家吃饭后,生产队,又给我分了粮食,这段时间天气不好,害病的人不少,我在外面给人看病,都没有在家里吃饭,粮食都省下了。”

“那就烧火煮饭吧。嘿,今天我们都有运气。”解剿匪说。

“煮饭,煮饭。你们坐着休息,我来烧火煮饭。哎,我家小晖茵让你们发给她一支快枪,喜欢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每天都要把枪拿出来摆弄一阵,前两天不是要去打猴子吗,那些猴子被赶跑了?”

解剿匪指着王队长说:“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他们是国家派来勘察成昆铁路的,现在暂时不说猴子的事了,先煮饭来吃,都饿了半天了,等会儿还有事情要给你商量。”

解剿匪取下身上的枪挂到老翁堂屋里的香火板上,自己也动起手来帮助煮饭,几个人拿柴生火,打水洗锅,不分主客都在为吃到麂子干巴而忙碌着。

解剿匪手里拿着刀敲打着菜板说道:“把你老人家的麂子干巴拿出吧,我来切,我来炒,我炒的麂子干巴好吃,还不会卡牙齿呢。”

忙活了一阵子,喷着香气的麂子干巴肉端上了桌子,大家刚尝了一点,院门外就传来了储兴才的声音:“炒得还真香呢,怎么不等着我呢?你们是不是想吃独食。”储兴才边说边拿出一壶酒放到桌子上:“我知道你们没有酒喝,这酒是我去半坡上那家要来的,若水村的人家都没有酒了,就只找得这么一葫芦,要是再来客人这若水村就找不着酒喝了。”

解剿匪:“老战友,你来得正好,我们边吃酒边商量一下。我看陈老翁这里不错,他家的院子比较宽敞,勘察队就住在这里,院子里的牛圈就是个好地方,正好住十几个人。”

“解书记,你想干什么?我的牛圈是关牛的,你哪来的十几个人要住?”

“哎,吃麂子干巴就忘记说正事了,他们几个是勘察成昆铁路的,他们还要来十几个人,要借你房子住上一段时间。”

“呵呵,住人,满牛圈的稀屎怎么住人?”

“哎——,住牛圈楼上,正好十几个人就睡在牛圈楼上的干草里,你那堂屋就给他们办公、写材料。他们都是响应毛主席成昆铁路要快修的号召来的,我们必须支援他们呀。”

“可以,只是楼下牛圈里都是稀屎,你们要不怕臭哦。”

不等勘察队的人回答解剿匪抢着说:“臭什么呢,牛是吃草的,牛屎不会臭,我刚进山剿匪的时候,正好遇着那年的大雪天冷得受不了,我和我的马就在老乡的牛圈里跟牛一起睡。”

“哈哈……”大家一阵好笑。

“老战友把酒满上。这勘察队住下来以后,我们还是要干我们的事,你看是先上山赶狼呢?还是先去消灭那些猴子。”

陈老翁插嘴:“赶什么狼哟,狼跑得快,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你们今天看见它在若水村,下午它就去了二半山的尖山子。找不着的,一个晚上它就可以窜几个村,你上哪里去找它。撵麂子、撵豹子、撵野猪,所有的野兽我都撵过,就是没有撵过狼。”

陈晖茵:“那就消灭猴子吧,宝儿哥总不能白让猴子给咬成这样吧,现在修铁路的勘察队也来了,不把猴子给消灭了,以后还会咬着勘察队呢。”

王队长:“什么猴子会咬我们勘察队?我们才不会怕什么猴子呢。”

陈晖茵:“王队长,你还不知道我们这里的猴子吧?我们这里的猴子是咬人的,一大群的猴子在河岸上守着,谁从那里过,它们就咬谁!我们这里有人被猴子咬了,现在还在屋里躺着的,你们是外面来的人,那猴子准咬你们的脖子,一口要了你们的命!”

王队长:“那可不得了,那不得了!得赶紧消灭掉。解书记,大三线建设是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我们来到这里就全靠你们地方上的支持哦。”

解剿匪:“既然是这样,狼就暂时不去追了,明天我继续去手巴岩赶那群猴子。”

吃过饭解剿匪就催促着陈晖茵说,今天晚了,只有等到明天,但不能闲着,你这个当连长的要加强对民兵的训练,要做到“招之即来来之能战”。借今天下午还有时间,把发了枪的民兵都组织起来到河滩上去训练瞄准。

拿枪的民兵都被招呼在河边的沙滩上,解剿匪给他们讲了步枪瞄准的要领,然后把一个不大点的白石头放在一个大石头上,民兵们都一排的趴在沙滩上对着白石头练习瞄准。

解剿匪走到趴在沙地上的民兵后面,摆动一下这个的腿,搬动一下那个的脑袋,一一纠正每个民兵的瞄准姿势。

趴了不到一杆烟的功夫,储兴才爬起来嚷嚷说:“这秋天下午的沙滩透心的凉,趴在这里弄坏了肚子会拉稀,有什么好训练的,这快枪和火枪是一样的瞄准,你们都给我起来吧,不就是打猴子嘛,它又不会像土匪那样会躲子弹。”

“哎!老战友可不能骄傲哟,既然是打过土匪的老兵,你不知道平时多吃苦战时少流血吗。我们打土匪那阵子不也是先训练后上战场吗?”

陈晖茵趴在沙地上练习瞄准,听见解剿匪和储兴才的话脑子里却冒出一个念头,打猴子可不见得比打土匪便宜,土匪虽然会还击,但凡是人都会怕死的,首先想的都是如何保存自己,这畜生又不知道你手里拿的是枪,就像那天一样,再一窝蜂地从高处盖下来,就算我们这些枪一起开火,哪怕是一枪一个,恐怕也是无济于事,让你撂倒10个20个,剩下的怎么办?更何况我们这些刚拿枪的民兵,也比不上你们打土匪的老战友,能保证一枪一个吗?

陈晖茵一下坐了起来:“照你们这么说,这不明摆着我们明天的战斗是肯定要失败吗?”

解剿匪:“小晖茵,你身为连长,为何这样说话呢!训练就是为了取得胜利,怎么就是明摆着要失败呢?”

陈晖茵把自己脑子里的想法说了一遍,储兴才符合了陈晖茵的想法:“我早说过,猴子不同人,它们不怕死的。”

趴在沙地上的民兵都坐了起来,“是呀,猴子要是一窝蜂地冲来,哪还管你瞄准不瞄准哟。”“猴子要是怕枪,那宝儿就不会被抓成这样了。”

沙滩上的人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议论了半天没有得出个什么可靠的结果,都坐在沙地上等待解剿匪拿主意,解剿匪:“既然大家都看到了困难,说明我们这场赶猴子的战斗是艰巨的,民兵同志们,没有困难县委发给我们快枪干什么呢?困难是有的,这就要靠我们大家想办法了,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嘛,训练还是要训练的,我们手上的枪不是光打猴子的而是要准备打仗的,不训练帝国主义来了我们怎么办?”

解剿匪又喊着口令,民兵们又一绺趴在沙地上练习瞄准,陈晖茵一边练习瞄准一边盘点着上一次被猴子追赶得仓皇逃跑的情景,脑子里闪现出老父亲故事里的那句话“那大青猴会学着人的动作,人怎样做,它就会怎样做,而且动作丝毫不差。”还“通人性,和人一样的聪明。”陈晖茵反复着想,猴子会学人的举动。她索性把枪放在原地,坐起来看着眼前均匀洁净的河沙坝发愣。

清澈的河水缓缓地在沙滩前面流淌着,过了沙滩向着若水村的下游奔腾而去。若水村人自己有了快枪,也算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事,村里的男女老幼都来看新奇,因为枪口不能对人,解剿匪不停地嚷嚷说,来参观的群众只能在民兵队伍的后面。站在民兵背后姑娘们见陈晖茵坐着,就趁解剿匪不注意,用手中的竹片戳一点沙子,伸过去放在正瞄准的小伙子颈项里,弄得训练的民兵不能集中精力。

“大家注意听口令,陈晖茵起立!”解剿匪的吼声把嬉戏的姑娘们吓得后退,陈晖茵急忙站起来。“民兵连长听口令,向前走!”站在群众中的小姐们忍不住哄笑起来,队列便乱了方寸。

陈晖茵把手中的枪塞给解剿匪冲向人群,抓住嘲笑她的就是一阵抠胳肢窝,弄得小姐妹们满河坝的奔跑,整个河坝都闹腾起立,解剿匪只有解散队伍休息。

陈晖茵闹腾了一阵没了力气,走到几个老者聚堆的地方,要求自己老爹把那猴王抢人进洞的故事再讲给大家听一听。

有老者当场说这丫头片子的,听那个故事不害臊,这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我们老一辈人都听腻了,只有你们这些刚长大的孩子才不知道。

陈晖茵:“不是你们想的意思,我要听的是那猴子学人的动作,到底是不是学得像,是不是真的像我爹说的那样,人怎么做那猴子就会怎么做。”

老者们都把嘴里的烟杆拿出来:“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那里的猴子之所以厉害就是它们都通人性,人怎么做它们就会怎么做,所以才说那里的猴子成精了嘛。”

陈晖茵听着老者的话心里在暗暗地想,那猴子要学着人的动作就让它学,总会有什么地方让它们学不周全,由此就能让它付出代价。陈晖茵若有所思的离开老者们来对解剿匪跟前:“解书记,这猴子不能用枪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明天我们再去那里看看,先不要用枪打它们,看那些猴子是怎样学人的。”

储兴才:“哎,你这丫头不是会出主意吗,我怎么忘记了。我们若水村用紫皮水染红羊圈的办法就是她想出来的,解书记,让这丫头再到那里去看看,除了用枪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那天我的火枪还丢在那里的,我得去把它拿回来。”

陈晖茵想到了杀猪的刀,她从邻居那里借来两把杀猪的刀,要求自己老父亲把杀猪刀磨得铮亮,而且十分的锋利。第二天陈晖茵带上杀猪刀去了手巴岩。解剿匪非常谨慎,在离手巴岩不远处就让民兵们把枪上了子弹,还上了刺刀,拉着船小心翼翼靠近手巴岩。

那些猴子看见来了两只船全都出来了,一群猴子在猴王的带领下,聚集在洞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河流里的船只,其余数十只猴子在两岸的树木藤蔓上走来走去。

储兴才拿着枪摸索着爬到前次储宝儿开枪的大石头上,想看看前次仓皇中落下的枪是不是还在那里,那猴王早把枪拿到洞里去了,它看见储兴才拿着枪爬上石头,转身也从洞里拿出火枪在手上晃来晃去。大家看了感到十分的惊讶,这猴子还真的把储宝儿落下的枪拿去了。陈晖茵一看心里亮堂起来,她赶紧出船爬到石头上,拿出铮亮的杀猪刀朝猴子晃来晃去,又是抹脖子,又是戳胸膛。

那大青猴看见漂亮姑娘便是一阵躁动,随手扔掉手中的火枪,在猴群中窜来窜去,抓住其他猴子便打。它好像是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那把铮亮的刀,它拿不出相像的东西来,就把怨气发泄到其他猴子身上。

陈晖茵把一把刀放在石头上,太阳照在那铮亮的刀上闪闪发光,那大青猴看了更加兴奋,疯狂的嚎叫。陈晖茵心里暗自高兴,赶紧下了石头上船,要求划船离开,她对大家说那猴子活到头了,它一定会自取灭亡。大家心里疑惑,这陈晖茵究竟还是个天真的孩子,难道那猴王会把那把刀拿去把自己杀了?

大家虽然不知道猴子会怎样自取灭亡,但也找不出别的办法对付这些耀武扬威的畜生。解剿匪说:“那就依着晖茵姑娘的,我们先到一处安全的地方煮饭吃,吃饱了饭再来想办法。”

船一离开,那群猴子就迫不及待地下来,拿走了那把磨得锃亮的杀猪刀。民兵们划着船离开了手巴岩退回到一个水流舒缓的沙坝湾里,埋锅造饭,造好了饭大家一边吃,一边议论陈晖茵把杀猪刀留给猴子,兴许还会有点作用,那大青猴会拿了刀玩耍,止不住会割伤手指或者杀害其他猴子,那猴子就给小孩一样,嗨,小孩子想的办法也许就能糊弄猴子!

这些人吃完饭又划着船回到手巴岩下,见那刀已经被猴子偷走。那大青猴见人们又来了,首先就把它偷去的那把刀拿出来张扬,意思是你有的我也有了,看你怎么样吧。

陈晖茵不紧不慢地把事先准备好的另一把刀拿在手上,晃了晃,做出比试的样子。洞口的大青猴子也把它手中的刀晃了晃,陈晖茵把手中的刀掣起来,在空中划了一下,那大青猴看了看,毫不示弱地做着同样的动作。陈晖茵拿着刀摁在自己脖子上猛地拉了过去,在刀拉动的一瞬间,迅速将刀口翻转成刀背。大青猴看了同样学着陈晖茵的动作,把锋利的刀拉向自己的脖子,它却不知道翻转刀刃,这一刀正好把它的脖子拉去半边,鲜血喷洒。大青猴顿觉疼痛难忍,扔掉杀猪刀退回到洞里去了。紧接着洞里就发出“咀咀”的叫声,所有的猴子像是得到什么命令,全都钻到洞里去了。

陈晖茵看见这一幕,知道自己的办法让猴子上当了,高兴地发出“咯咯”的笑声。大家看见猴子一下子不见了踪影,知道那大青猴是遭了报应,一个个忐忑不安地你看看我看看你,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

储兴才嚷道:“还等什么?快跑吧!如果那些猴子弄清楚死了自己的大王,一窝蜂飞下来,你们是不是想等死呀!”大伙如梦方醒奋力划船,顺流而下一溜烟跑出十里以外,马不停蹄地奔回了若水村。

过了十几天有人传来消息说,手巴岩两岸都是尸体的恶臭味,那群猴子已经是树倒猢狲散,不知去向。至此这群猴子就再也没有在手巴岩出现了,探查河流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

勘察队已经全部住进陈老翁家。陈老翁的堂屋以及他的吃饭桌子,就用来作为工作室,院子里的牛圈虽然满是恶臭的稀牛屎,但那牛圈楼上堆了很多的干草,正好给人垫铺,勘察队十几名队员正好在牛圈楼上的干草窝里睡大铺。虽然气味难闻,只要待上几天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勘察队的生活用品生产工具全堆在老翁的院子里,队员们住进陈老翁家的院子,首先让他们惊讶的是这院子里的小姑娘,这穷山恶水的深沟里怎么会有如此美女?陈晖茵在院子里进进出出,队员们是怎么看怎么动人。先来的王队长宣扬说,这个小姑娘是民兵连长,手里有枪;她思维敏捷,比谁都聪敏,全村人都没有办法消灭的猴王被她一个高招,巧妙地杀死了,赶走了盘踞在这段河流上最为险要处的那群野猴子,为我们铁路勘察队的工作扫清了道路。

现在陈晖茵被勘察队请来帮助煮饭,每月给她五块钱作为报酬。有个美若天仙的村姑天天在勘察队里,所有队员的眼睛都在她身上打转转,不知是馋于她的美丽还是敬佩她的聪敏。王队长看不下去了,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王队长给队员们下了一道禁令:你们不准盯住院子里的晖茵姑娘看,如果谁要是再盯住她看,谁就是满脑子资产阶级思想,就让谁写检查!于是每当晖茵姑娘从院子里经过时,队员们只有忍受着不自在,把脑袋抬起来朝天上观望。

勘察队住进若水村立即开始了紧张的工作,他们每天天刚亮就从牛圈楼上下来,吃过早饭就上工,沿着清江绿水的岸边勘查测量。一块三指宽的标尺,能伸能缩,上面画满了红扛扛,大家都叫那个为花杆。抬花杆的人最辛苦,要爬到悬崖峭壁上去,那个王队长和张队员一人一个三脚架。他们找准地方把三脚架架起来,上面有一个望远镜,眼睛看着望远镜,另外一人站在旁边,拿着小红旗,嘴里吹口哨。远处拿花杆的人就得听指挥,他们在河流的两岸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去得的地方要去,去不得的地方也要去,累得满头大汗不说,还经常被那个王队长骂得一句话不能说。

那个叫易龙的,他的任务是负责划橡皮船,在河流的两岸来回接应。有一天他把橡皮船划翻了,自己翻倒在河里,他还真像是一条龙,在水里自己翻身过来把橡皮船紧紧抓住,被水冲了两个滩头最后才上得岸来。此事正好被在半坡上捡柴火的陈晖茵看见。这已经是秋天的天气,河水已经冰凉,易龙回来在院子里一个劲地打喷嚏。

若水村的人一半种田一半靠在河里打鱼摸虾过日子,水性好的人自然让人尊敬。好心的晖茵姑娘趁着锅里方便,烧了一碗姜汤递给易龙,那易龙一见晖茵姑娘的面孔便是情不自禁,笨手笨脚地伸手触到晖茵的手背,姜汤反把晖茵的手烫了,晖茵羞得脸上要渗出血来。

事后王队长把易龙叫到牛圈楼上,打算狠狠批评一下易龙。两人坐到草窝里,王队长竟然想不出合适的词来批评他,磨蹭了半天,才找到事情的关键:“那晖茵姑娘烧姜汤给你是对成昆铁路建设的支持,说明晖茵姑娘思想觉悟高,当初公社解书记也是这样说的,你呢,你那手发抖干什么?说明你思想有问题,你知道吗?你是在朝斜的方面去想!”

易龙反驳道:“你别给我说得好听,你每天清晨早早地起来干什么?你自己说是带头,实际你还不是为了看晖茵姑娘烧早火,昨天早晨你不是帮晖茵姑娘拿柴的吗?不想锅巴吃,你围着锅边转什么呢?你去骗他们可以,在我面前少来这一套。”

王队长被当场揭穿,想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算了算了,我看我们大家都该注意点,不然会影响和当地群众的关系,最终会影响到我们的工作。”

易龙钻了王队长的空子,就像是一个把柄捏在自己的手上,便不怕王队长,他想方设法找机会同晖茵姑娘接触。一天,易龙从河边捡回来一个好看的小石头,称人不注意溜进厨房,把小石头拿给晖茵。晖茵高矮不要他的,易龙厚着脸给她放到灶台上,晖茵顺手削进灶里,易龙有些惭愧,但他不死心,过两天又溜进灶房,想找机会与晖茵搭讪,晖茵斜了他一眼,转身出了灶房门,丢下易龙一个人在灶房里灰溜溜的。

易龙总是想找机会和晖茵答话,却总是挨不上边,却不知不觉在夜里睡不着觉。白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晚上又不能睡觉怎么得了,他发高烧病倒了。易龙病倒了勘察队没有人划船怎么工作?王队长想到了老乡们的船,他记得解书记走时说过,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储兴才,储兴才最听毛主席的话,储兴才最响应毛主席号召支援三线建设。

果然,王队长找到了储兴才,问他能不能找到会划船的水手,储兴才回答:“你那一抱都能抱起来的那么大点一只船,我一举手丢也要把它丢过河去,在我们若水村,随便点一个人都能划你那个船,还要什么水手。修成昆铁路不是毛主席号召的吗,我给你们划两天就是了,但是我们的吃饭时间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是上午和下午,你们是早晨吃了中午吃,下午不干活了还要吃,那你们也管我每天吃三顿饭。”

这天下午储兴才给勘察队干了一天的活,随队员们一起来到陈家院子里吃晚饭,见易龙病得不轻,就对陈老翁说:“你不是会医生吗,给人家看一看嘛,别人那么远地来到这深山里,也是为了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搞三线建设才来的,给他们看看病也算是修阴功积德嘛。”

陈老翁很不愿意地说:“这几天家里什么药都没有了,我又没有时间上山找药,自从这勘察队住在我家里,我就没有清闲过,整天闹哄哄的,我心里不好受得很,我都要害病了!还怎么医别人。”

只有陈晖茵知道那易龙犯的是什么病,她在一旁说:“那个易龙是合该得病的货,不过储表叔你说得也对,看他是来修建成昆铁路的面子上,我弄点药给他吃吧。”

晖茵姑娘还是和上次一样,烧了一碗姜汤给他送去。易龙见到了晖茵姑娘又关心起自己来,忙一口气喝了她送来的姜汤,果然是药到病除。

陈老翁问女儿你用什么药给他吃呢,他不是发高烧吗,你怎么给人家喝姜汤,姜汤是发热的,你是想热死别人?

过了一会儿易龙从牛圈楼上下来对陈老翁说;“你们家真是祖辈神医呀,我吃了晖茵的药觉得好多了,什么事也没有了,勘察队我也不想干了,我来给你们家学医吧,治病救人,以后就留在这里,一辈子给乡亲们看病做好事。”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晖茵姑娘却是爱听这话:“哪个要你学,我们家祖辈给人医病,从来不传外人,怎么会教你呀,你做梦去吧。”

陈老翁忙打断话茬:“小晖茵,忙你的活去!这么大的丫头了,随随便便给人说话不害羞!”

陈翁是个精明人,这个易龙病得有些蹊跷,发高烧还要吃姜汤?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勘察队,今后这些人还不知道要去到哪里死呢。我女儿一旦被这些人瞄上了,不是等于收了我这条老命。他恨自己当初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居然会让这些人住在自己的牛圈楼上。这解书记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就是错拿了他那两块钱,老辈子们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一点不假。现在成了这样,只有想办法把女儿支开,以防万一,不,不是万一,而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第二天早晨老翁就给王队长说:“对不起你们勘察队了,从明天开始我另外给你们找一个煮饭的来,我家那丫头还小,人又长得笨,她做不了你们那些活了。”

陈老翁果然找来两个依然年轻貌美的姑娘,他指着其中一个交给王队长说:“这个姑娘姓花,就叫花木红,那个是她的妹妹,姊妹俩在一起分不开,我叫她们两个都来给你们煮饭,你还是只给他们五块钱就是了。”

妹妹就是和储宝儿天天在一起的那个花木蓝,两姊妹都是陈晖茵的好伙伴。十几个勘察队员围过来,眼睛全落在三个姑娘身上,队员们不得不惊叹:“呦!这地方怎么全都是美女。”

“队长,两个都要了吧,一个煮早饭,一个煮晚饭,我们每天都要累死了,还要轮流到厨房去劈柴挑水,用两个人煮饭我们就不要去劈柴挑水了。”

王队长同意了,这一来陈晖茵更增添了伙伴,院子里总共有了三个漂亮姑娘,勘察队员们天天大饱眼福,情绪高涨,于是便各人有了各人的想法,盘算着怎样接近姑娘的鬼主意。

陈老翁这下却放心了许多,几个姑娘天天在一起,我看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那个胆量再来打我姑娘的主意!

出乎陈老翁的意料,那个易龙却是一如既往,一双眼睛总是落在晖茵姑娘的身上。就好比看到一大堆耀眼的鲜花,只有那唯一的一朵才是真正的好看。

晖茵姑娘也是心知肚明,原先她总是躲避他的目光,现在也觉得无所谓,你愿意看你就看吧,你喜欢看你就天天看。

新来的花家两姐妹,姐姐花木红已经十九岁了,妹妹花木蓝年纪还小,但是从小和储宝儿在一起,经常吵吵闹闹,非要弄得动起手来才算完事,两个反倒成了见不得的离不得。因为这样,花木蓝对院子里的事情不感兴趣,每天只要帮姐姐干一阵的活就离开院子,去找储宝儿一起玩。

山里的人身体健康,那年头也不讲究什么计划生育,花家孩子生得多,是这里有名的多生户。再说裂谷里人烟如此稀少,只要能生你就生,年头生一个,年尾生一个也不足为奇,别人给他家一个称号“一睡一个。”

花家老大花木发是儿子,中间有姊妹,到了花木红花木蓝下面还有三个孩子,孩子多了瘦骨嶙峋的父亲在人面前表现出头疼。嘴里骂道:“我家那个母猪婆娘,除了能生娃儿再没有其他本事,生她妈的那么多还不收手,不管你活干得再累,她也要缠住不放,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养大那些个活祖宗。”

别人听了好笑道:“晚上黑灯瞎火的,你到地里摘个茄子回来骗她,你不用费力还不会生娃儿呢,这样可以保住你的身体,不然你那把骨头早晚要散架了。”大伙一阵哈哈大笑。

笑归笑这生的娃儿多了,管理不过来。这花木红见妹妹去给储宝儿玩都没人过问,自己也就懒得回去,除了煮饭就给那些勘察队员在一起。一个姑娘家,自己爬到都是男人睡觉的牛圈楼上的草窝里去,和那些男人嬉戏打闹成一团,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倒好了,消除了勘察队员们的寂寞,每日上工心里总想着家里的几个美女,谁还不想早点完成任务往回走呢。无意中给勘察队的工作添加了动力。

聪明又漂亮的姐姐花木红,虽然疯,却很有分寸,无论和谁玩笑打闹总要保持距离,不会让谁沾到任何便宜,唯独对王队长他是不打不闹,说话也是温馨甜润。

勘察队的工作很是辛苦,白天在悬崖上攀爬,下工回来吃过晚饭还要借着陈家的松明火把在院子里学习毛主席语录,给勘察队煮饭的花家姐妹也要作为勘察队的“职工”参加学习。陈晖茵没有煮饭了,和勘察队没有什么关系,本应不参加勘察队的学习,但她觉得读毛主席语录是很新奇的事,她依然每天参加学习。王队长拿着一本红彤彤的书,翻开来给勘察队员们读:“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王队长读完《毛主席语录》后说一些关于工作的情况,然后把那本红皮的书交给易龙说:“做图纸的到里屋处理数据,剩下的由易龙领大家学习《毛主席语录》。”于是勘察队员便分成两组。

易龙把《毛主席语录》翻开来对大家说,还是和往天一样,我先读一条,然后你们谁接着读,一人读一条《毛主席语录》就散会,不会读的自己请人,煮饭的最后,还是由我帮着读。

那本红皮的《毛主席语录》在每个勘察队员的手上传递,传到谁的手上谁就翻开来选一条自己认为适合的读出来给大伙听,书传到陈晖茵手上时,易龙和往常一样伸手过去,准备接过书来替她选一条读过,算是帮助陈晖茵完成任务,不料陈晖茵出语惊人:“今天我自己读了,不用麻烦你。”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陈晖茵,她翻开红皮书的第一页,学着王队长的口气:“大家听着: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指导我们很香的鸡肉是马克思煮的。”

勘察队员们一下把目光转向易龙,易龙也感到十分意外,这读错了毛主席语录可不是件小事,看着大家那质问的目光易龙有些不知所措。

陈晖茵见此情景也有些紧张。勘察队员们一看怕吓坏了美女,一个队员赶紧嘘了一下:“行了,行了。人家没有读过书都会读毛主席语录,很了不起,我们要向人家学习。”

易龙赶紧补上一句:“对,晖茵很了不起,没有读过书也能学习《毛主席语录》。好了今天就学到这里吧。”

队员们散了会各自洗漱准备睡觉,那本《毛主席语录》就留在了陈晖茵手上,陈晖茵把那本《毛主席语录》拿到自己屋里反复翻看几遍后睡了。

王队长和几个看仪器而不上坡不攀岩的人,虽然比起攀岩走避的要轻松一些,但晚上都要在陈老翁的堂屋里点上蜡烛,画上个半夜才能休息,这一段时间来,花木红总要给加夜班的王队长准备热乎乎的洗脚水。

这天晚上别的队员早睡了,王队长最后做完工作已经半夜了,花木红还等着他洗脚呢,她把他领到灶房里,一盆热水放到床前,她示意他坐在床上洗脚。

自从她们姐妹来了以后,勘察队就给她们搭了一个床在灶屋的角落里,姐妹俩一般都可以睡在那里。今天恰好妹妹去了储家就没有回来,剩下花木红一个人。

送秋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好像是与生俱来,在万山之中长出来的姑娘没有人教,也没有人示范,送出的秋波照样会让人神魂颠倒;她看着王队长洗脚的样子,一个偷笑,低下头,辫子一甩,转身。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下就掏走了王队长的五脏六腑。一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怎么经得住这样呢,他坐在那里再也起不来了。

姑娘站了许久,又回过头来走到床的另一头坐下,背过身去再也不说一句话。王队长伸手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两下把人衣服裤子扒了个精光,一个白嫩细滑的胴体缩成一团,除了颤动再没有任何能力,只有任凭摆布,她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直到天刚亮的时候,妹妹才从储家回来。

妹妹推开房门见姐姐一丝不挂,衣服裤子摆在凳子上,她两步跨到床前,虽然常常和姐姐睡在一起,那都是穿着衣服睡觉,还没有真正完整的看见过姐姐的身体。

她今天是怎么了,她伸手拉姐姐起来,姐姐死死地贴在床上不起来。这才怪了,妹妹使劲掀开姐姐的身体,原来姐姐贴着的地方有血迹,妹妹全都明白了。花木蓝气不打一处来,扯开嗓子嚷道:“谁干的……”姐姐赶忙捂住妹妹嘴巴。

这天早晨勘察队员们没有来吃早饭,不知王队长使了什么法子,天刚一亮队员们饿着肚子一声不响地都上工干活去了。

从那以后队员们一下子都规矩起来,一个个着见花木红都是正儿八经的。过了一段时间妹妹花木蓝又像往常一样,时不时地就溜去储家和储宝儿玩耍,无意中留出空间给姐姐。

看见王队长和花木红那样和谐,易龙却只有整天闷闷不乐,他暗暗骂自己:“我他妈的真没有用,你王队长开会说得好听,这是资产阶级思想,那也是资产阶级思想,别人被你管住了,却便宜了你自己。”

勘察队员们突然对花木红规矩起来的情况,让陈晖茵感觉气氛不对劲,索性问道:“姐,这些人现在这么老实,是不是都被你制服了?”

花木红一副老练的样子做了回答:“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是他们疯够了,不想再疯了呗。”

晖茵怎么也不会相信花木红的回答,觉得这花木红一定有鬼,她下意识地观察了花木红与王队长,觉得这两人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一天夜里她在里屋听见王队长做完图纸,直接到了灶房,她起来悄悄来到灶房,见房门关得死死的,晖茵从门缝往里看,天啦,花木红脱光了衣服仰卧在床上,王队长正用嘴舔她的胸脯,她痛苦得头在床上不停地摆动。陈晖茵看在眼里立刻觉得胸闷气短,回头直奔自己屋里,一头栽倒床上,大脑嗡嗡作响,一个整夜不能入睡。

第二天花木红依然在院子里忙里忙外,就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陈晖茵暗暗把她仔细看了两遍,这花木红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故,再看她的胸脯,胸脯似乎比以前耸得更高了些。

晖茵的这次意外发现,使她自觉不自觉地有了新的想法,她有时偷偷地看一下王队长,然后又偷偷看一下易龙。从那天在学习会上大胆,自己读了《毛主席语录》后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去参加学习了,那本留在陈晖茵手里的书也没有见人来要。那天下午易龙正端着碗坐在柴堆上狼吞虎咽,晖茵把书递到易龙跟前说:“我读错了是错在哪里的,你可以教我吗。”

易龙把碗放在地上接过书指着说:“你前面是对的,后面这里是基础,不是你说的鸡肉。再后面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那今天晚上,我还读这一条保证不会错了。”晖茵说完一双水灵的眼睛盯住易龙。

“可以,不准再读错哦,读错毛主席语录是要犯错误的。”

“嗯!保证不会错了。”晖茵的眼睛还是在易龙身上不肯离开,易龙却闷头吃饭。

陈晖茵的这一不光彩举动被花木红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楚,后来花木红附在陈晖茵耳边说道:“你们在那里说了些什么,你是不是也想男人了,咯咯……”

“你胡说,真不要脸,一个姑娘家说出这样的话,你信不信,我告你妈你肯定遭打。”

“我不拦你,你想告就去告。想就想嘛,女人迟早都归属于男人,只要他喜欢你,你就去找他,如此,如此……”

花木红不仅这样说陈晖茵,她还把陈晖茵看易龙的眼神告诉了王队长,王队长把消息转给易龙。易龙如获至宝,第二天半夜里就去敲晖茵的门,没想到晖茵的门果然开了,不等问明青红皂白易龙就急忙挤了进屋。晖茵在挣扎中被易龙紧紧地抱住,她觉得这简直就是五雷轰顶,弄得不知所措就被易龙抱到了床上。易龙像个野兽似的迫不及待扑了上去,姑娘使出全身力气翻了起来,又是抓又是咬,易龙敌不过,灰溜溜的退回牛圈楼上去了。陈晖茵暗暗哭了半夜自己睡了。

一晃到了深秋,裂谷的深秋没有霜雪纷飞,山上的树木变化也不大,满山遍野仍旧绿茵茵的,只是水更加的寒冷刺骨,从北方来的大雁更加地往南,“嘎——,嘎”地叫,勘察队员们在这里已经有几个月了,他们听见大雁的叫声,自然抬头遥望。大雁飞过一抹云彩,慢慢地消失在天的尽头,一道秋风拂来,树叶沙沙的响,勘察队员身上感到一丝寒冷。

勘察队的工作还在紧张地进行着,有一天解书记带着县里的表扬信来到若水村。他把社员们组织到陈老翁家的院子里开会,传达县里给若水村民兵连的表扬信。被表扬的民兵是;连长陈晖茵,民兵储宝儿、花家姊妹等积极支援探测成昆铁路的几个男女民兵。

受表彰的人排成一个队列站在院子里,几个大美女在温和的阳光下格外的靓丽,弄得勘察队员个个痴痴地看着,目不转睛。

易龙的眼睛没有注视别人,他始终注视着晖茵。陈晖茵被看得很不自在,她脸上有些发烧心里赌咒:这个男人简直就不是人!差点被他脱掉了衣服。

解剿匪给排列在院子里的社员发奖,奖品是一本《毛主席语录》。解剿匪发完奖品接着讲话:“这次受到表彰的同志,都是响应毛主席成昆铁路要快修的号召,积极支援三线建设而且做出贡献的同志,希望你们以后要加强学习,要把自己锻炼成有思想觉悟、有文化的好社员,你们手上的《毛主席语录》是县委奖给你们的,全公社就只有这么十几本,我们公社的同志留了几本,剩下的都奖励给你们了,其他大队一本都还没有呢,这是考虑你们这里要支援成昆铁路建设,就专门奖励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要努力学习,争取做出更大的成绩。”

陈晖茵拿到《毛主席语录》感到十分的高兴,觉得这是她唯一所有的东西,她把书翻来翻去反复的看。解剿匪走在她面前说:“晖茵姑娘,《毛主席语录》你要好好保管哦,你有条件,不识字可以向勘察队学习,勘察队员个个都是识字的,只要你认真学习,将来你也可以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

这个秋天小晖茵像是特别地成长了,就像花骨朵包不住要露出花蕾来了,她的身体在秋风里线条越发显著,院子里虽然有三个美女,但是只要晖茵经过,看她的人就会不由得心里一阵紊乱,情不自禁。

易龙恨这些人已经恨之入骨,一次晖茵出院门正好碰上易龙从外面进来。易龙故意使坏与晖茵擦身而过,晖茵当即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她出了门便索性站在门外,想看他易龙到底要怎么样,结果没见易龙回头。

冬天了,晖茵不仅没有感到冷,反而觉得身体在发烫,胸脯里经常有一种簌簌地说不出的鼓胀,有时夜里睡不着,她在回忆易龙那火急火燎的样子,还好,差一点就被他扒掉自己的衣服,哎,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觉得还真不是个滋味。

易龙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每天下工回来都在最后,他要把他的橡皮船在河边上放置妥当,拴得牢实以后才能离开,他怕那橡皮船会被水冲走了,到了第二天上班要用船的时候找不见船。

一天易龙在河边上把橡皮船靠了岸,找了一处大石头拴牢,又反复进行了固定,回过头来准备走,却一眼撞见陈晖茵就站在自己面前用背背着,易龙急忙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陈晖茵当没有听见纹丝不动地站着。

“天都快黑了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走吧,回去了。”易龙说着话迈开步子要走,晖茵抢上一步用背挡在易龙面前,易龙一抱抱住她的身体把她放在沙地上解开她的上衣,没有见过世面的男人,想看看衣服里面的究竟,易龙惊呆了……,再看那张桃红的秀脸,双眼紧闭,他俯下身子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正在此时突然从上面传来喊声:“易龙,易龙,你躲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你?”两人听见喊声“噌”地坐起来。手忙脚乱的易龙镇静了一下,向喊声的方向回答:“哦,我在解手,你先走着,我马上就来了。”

一起下工的见易龙没有跟随着回来,怕他在河里有什么闪失,就回过头来喊他。这一喊不要紧把易龙和陈晖茵吓得魂不附体。

晖茵的心跳慢慢恢复了正常,她的心里响起了花木红的话;女人早晚都是属于男人,也就这样了,她坐在那里赖着不想站起来。易龙把晖茵抱起来推着她的后背往回走,陈晖茵真像是要豁出去的样子,快到家门了还是这样摇摇欲坠的不肯走。易龙拿她没有办法,转到前面打算先回屋里,让她过一会儿单独回来也免得被人识破。晖茵似乎不领他的这份情,紧跟在易龙身后到了院门口,抢上一步在易龙前面进了院门。

院子里的人视线一下落在了两人身上,晖茵头发松散衣衫不整,一颗纽扣还没有扣好,后脑勺和屁股还沾着地灰,一副撒泼的样子,仰着头匆匆走过院坝进到自己屋里。人人都看得出他们已经发生了事故,人人都看得出这女人的意思是,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我们已经这样了。

晖茵进到屋里后大伙把目光盯住易龙,易龙满脸绯红不知怎么是好,恨不得挖个洞钻到地里去。王队长的第一反应是赶快给易龙制造下台阶的机会,他指着易龙骂道:“你赶快给我拿碗吃饭!稀稀拉拉的,还嫌大伙等你不够!下次留在后面的不给留饭菜。”

陈老翁正在院子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二话没说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出了院门。队员们谁都明白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们经过紧急商定后,马上派了一个队员出门,用最快的速度朝若木山上的之字山路去公社找解书记,在家里的队员急忙收了碗筷,全都躲到牛圈楼上等候灾难的降临。

半个时辰后陈老翁带了一帮人进来,为首的几个人手提棍棒站在院子中央吼道:“那个小杂种躲到哪里的?快给我滚出来!”

躲在牛圈楼上的队员们心里胆怯,不敢出来。一帮人用木棒敲打牛圈桓子吼道:“那个不叫人的小东西,自己有胆量做就有胆量承担,自己把自己绑了丢到牛圈里烂粪。”

“对!自己到牛圈里去烂粪,免得连累别人,不然就把勘察队的全都绑了,都丢到牛圈里烂粪。”看情况躲是躲不了,王队长磨磨蹭蹭地从牛圈桓子上滑下来,乖乖地站在那里。陈老翁吼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不要你顶罪,快把人给我交出来!”

“是哪一个小杂种!你想替他顶罪也好,这可是你自找的,老子先把你收拾了,再一个一个地来,不要以为躲就躲脱了。”一个人怒吼着把绳子搭在王队长肩上。

队员们见势头不妙,赶紧从牛圈楼上溜下来紧挨着王队长站在一起,但却不见易龙。老翁知道他就藏在楼上的草窝里,气势汹汹地用木棒“咣咣”地敲着牛圈桓子:“小畜生,你老老实实下来,只死你一个,免得连累好人!”易龙死死地猫在草窝里,闭住呼吸浑身哆嗦得厉害。

按照这深山里的老规矩,如果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是要被手脚捆绑扔在牲口圈里,视为畜生被踩死的,而且是决不轻饶。晖茵在屋里听到了院子里的阵势,觉得这老爹是要动真格的了。晖茵的房门开了,她打扮得很是光靓的样子走出来,走到牛圈楼下威严的样子,冲牛圈楼上说:“易龙,你给我下来!”

易龙听见晖茵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扒着牛圈桓子下来了,他的脚刚一落地,晖茵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就走,走过院子到了自己的屋门,将他推进自己屋里,把门拉拢关上,自己靠在门框上,嘴里冒出一句话来:“你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我只是要易龙他教我读毛主席语录,这是公社解书记说的,要向勘察队的同志学习,除了勘察队的人会读毛主席语录,你们有谁会读?有谁识字?”

院子里的人全都愣住了,一时拿不出主意来,陈老翁走过去,照着女儿就是一巴掌,女儿满脸通红,红到了脑门上,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王队长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见缝插针,急忙招呼院子里的人:“乡亲们,坐下说,有事坐下来慢慢说,你们来了就是我们的客人,我们没有什么好的招待,小花,把屋里的罐头都拿出来煮了,请叔爷老辈们尝尝。”

一个中年人说道:“那就座下来,我看你们怎么说,你们到底是哪方来的畜生!说得好给他留下一条小命。哼!说不好,叫他父母来畜生圈里收尸!”

王队长赔着笑:“是的,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是要好好收拾一下!我已经派人去找公社解书记了,现在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嘛,我们把他交给公社,送他去劳改。”

老翁冲着王队长吼道:“不行,那就便宜了他。我看连你也不是个好东西,现在我还没有拿住你,等哪天我拿住你一样要收拾的!”

王队长心里打了一个寒战,但没有表露出来:“是,是,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你老批评教育,我一定虚心接受。”

花木红拿着煮热的午餐罐头,递给陈老翁,陈老翁恶狠狠地:“你这个死丫头!关你什么事,你倒像他们的人了,要送他们会来送,你给我滚一边去。”花木红赶紧站到一边去,不敢说话。

周围四邻的人也来了,院子里全是人,最后进来一个与众不同的汉子,他就是那个老韩头。老韩头手里拧着一条绳子,进门就嚷道:“你们都他妈的是脓包,站着干什么,大家一起动手,把这帮畜生全绑了!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说着自己上去把绳子搭在一个队员的肩上,那队员也不反抗,任凭他捆绑,其他人在他的带动下重新释放出了愤慨,纷纷动手绑人,站在院子里的勘察队员一个个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任凭他们绑了起来。

老韩头恶狠狠地问道:“这下你们知道了吧,是哪一个!自己站出来!可以免去连累他人,不然把你们这些人全都丢进牛圈里去!”

晖茵见势不妙,赶紧把门锁起来,易龙被反锁在屋里,自己守在门外。这时候门外几个人举着火把及时闯进院子来,是王队长派出的人及时到了公社。解剿匪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急忙带领几个荷枪实弹的民兵来到这里。

解剿匪进到院子一看,这还了得,他站在院子中央一只手提着一支步枪,用力地往地上一掷说:“你们眼里还有公社吗?全部给我解开,有什么事解开绳子再说。”

民兵们分别动手把队员们身上的绳子解开。解剿匪走过去给王队长理了理衣服,回头对社员们说:“公社接到勘察队的报告,说这里要发生大事,我还不信,看来你们若水村人还真的胆子大呢,动不动就捆人,这是什么性质?这是人民内部矛盾,既然出了这样的事,首先要看他们是不是犯法。如果是犯法,那就要有证据,有了证据也要由公社来处理呀!嗯?你们把人捆起来,你们有证据吗?谁叫你们不经公社同意就把人捆了?”

紧接着解剿匪就组织院子里的人开会,把易龙拉到会上要他老实交代问题。易龙战战兢兢地说:“我,我们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只是一起走路上来的,我看你们是误会了,公社说的要有证据,你们谁看见了就拿证据出来。我们做那事了吗?谁看见我们做了的?”

陈晖茵见解书记亲自来了,觉得自己做了这样的事实在没有面子见他,放了易龙出来后,便把自己关到了屋子里不出来。她听见易龙这么说,但心里却不这样认为,都这样了你还什么事没有发生过,这个易龙你怕什么呀,有就是有。晖茵这么想但始终没有敢站出来面对解书记,会议开到最后也没有个结果,谁也拿不出证据来。

败坏风俗的事一般要有女方申冤,乡亲们见陈晖茵本人没有出来说话,俗话说打铁要靠板凳硬,她自己不表态,旁边人也不好过分,更何况公社来人了。老乡们指着勘察队员们骂了一顿痛快,除了恶气以后事情基本上就这样了。

事后花木红审问陈晖茵到底有没有那个,陈晖茵说应该算有了吧,只是那个易龙笨手笨脚底下没有碰着,说到这里两人相拥而好笑。

陈老翁无论怎样也不相信会没有那事,但苦于没有拿到证据。他知道这是因为那个死丫头,已经不再跟他一条心了,女儿的心已经变了,他已经无法管住自己的女儿了。

从那以后情况反而变得复杂起来,那个易龙不敢正眼看陈老翁,对他女儿虽然有所收敛,反过来自己的女儿却是不自觉,自从得了那本《毛主席语录》,没事就拿出来翻,时不时地拿去问易龙,易龙只有指着书页逐字逐句的读给晖茵听。最近陈晖茵对那本书却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一见易龙有空就把他叫在一起,在田边地角里拿一把谷草垫在地上就座下来,让易龙教他读书,陈老翁却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为了缓解自己老父亲的不满情绪,陈晖茵要易龙替她家做些地里的活,干活出了汗晖茵便故意在易龙面前敞胸露怀,老翁见情景已经这样了,他自己也是无能为力。女儿的母亲死得早,当爹的怎么好对自己女儿过分严厉,只好由着她去吧。

陈老翁觉得女儿却是越来越不自觉了,居然当着他的面,把屋里的东西拿给易龙吃,这简直就是不要脸!就是有那层意思也不该这样做呀,要拿也该是男方拿东西来呀,哎,都怪女儿那该死的妈,早早地就死了,把这些事留给自己。不过,那易龙看上去人还是不错的,只是谁晓得他是从哪里来的,以后又会到哪里去。

闹腾了一次算是若水村人没有占到上风,王队长和花木红的事情便没有受到影响,他们已经是谁也离不开谁了,特别是花姐姐每天都想到那档子事。她对待王队长的态度再不是以前了,她常常管住王队长的穿衣洗漱,夜里王队长工作的时间太长,花木红就会表现出不满。勘察队里的人,个个心里头都明明白白地知道,照这样下去勘察队迟早是要出大事的。这个大事什么时候暴发,只是时间的问题。

王队长心里更是明白,他一边敷衍花木红的情感,一边加紧的工作,他哀求队员们说:“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不说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我和易龙连累了你们,谁叫我们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呢,我们现在的办法就是一天干两天的活,提前完成任务,干完就走人。”

“哦,王队长干完就走人,你走得了吗?走了你的花姑娘怎么办?”

王队长很坚决地说:“当然带走!”

“你还不知道啊,这里的人坚决不嫁外地,你能带走她吗,如果你和她私奔就要受到五花大绑扔牛圈里被畜生踩死的命运,你不怕人家要你的命!”

“想办法,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那么易龙那个呢,那美女好像是逼不住了,有一天自己爬到牛圈楼上来找易龙,我赶忙让了他们,可那易龙笨得吃牛屎,居然拉住我不让走,怕说不清楚。”

王队长:“也带走,易龙那个聪明,那女孩子会把握分寸,她这样是对的,以后带出去了慢慢来,免得带来危险,像我那个,她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弄得我天天提心吊胆,总怕出事。”

远处高高的山峰,峰巅上已经白雪皑皑;二半山上气候要温和一些,每天在太阳的照耀下,满山遍野的松树仍然翠绿;河谷地带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灌木丛,黄叶整天稀稀拉拉的四处飘零。

深山里的人们不分白天黑夜都穿着羊皮褂,两手抱在胸前缩着在寒风中行走,大家都习惯于称冬天的空闲,三三两两到山坡上割茅草扛回家,翻盖修补自己的房子,以备来年的雨季房顶不会漏雨。小孩每天也得早早地起来帮助大人做事,诸如采野菜喂猪,放羊之类的轻便活儿。小孩子们的光脚丫子,在寒霜的地里行走,寒风吹来,脚上粗糙的皮肤裂开口子,鲜血从口子里渗出来,血红血红的有些疼痛难忍。

这段时间勘察队的工作更加艰难了,由于山高谷深,沟谷里整个冬天太阳晒不到底,上午崖壁的岩石上布满冰霜,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勘察队里经常有人摔得鼻青脸肿的回来,易龙更是遭殃,手脚整天都在冰冷的河水里搅和,冻得像被燃烧后剩下来的火柴头,漆黑漆黑的。手上的裂口越开越大,吃饭时端碗都很困难。晖茵看了很是心疼,从地里摘蓖麻籽给他,并告诉他把蓖麻子用火烧得冒出油来,捏碎糊住裂口,痒痒的就不疼了。

那是六十年代初的一个最寒冷的冬季,共和国遭遇“三年自然灾害”,天下缺粮,勘察队的供给出了问题,不要说罐头没有了,大米也在渐渐减少。勘察队的饭先是煮了随便吃,后来是定量吃,再后来就是按人头分了吃。煮饭的每顿定量称米下锅,不管是否够吃,就饭不就人,饥寒使队员们慢慢变得黄皮寡瘦,精力锐减。他们没有了笑声,每天回来吃了那点饭,还是要学习,只是没有每人都要念一条毛主席语录了,指定一个人草草读一条给大伙听了,就爬到牛圈楼上睡了。

陈晖茵却是对那本《毛主席语录》更加的感兴趣,在易龙的帮助下她已经可以读得好几条毛主席语录了,她见大伙筋疲力尽,便每天晚饭后拿出自己的书给大家读一条,把学习的事情完成了,算是帮队员们减轻一点负担。

王队长每天还是要熬夜做图纸,他和花木红的那些事,除了陈老翁只是怀疑而外,院子里的人便是人人知晓。这饿饭好像是饿不着女人的,每当妹妹花木蓝走的那天晚上,王队长便不敢怠慢。

那花木红是多么心细的一个女人,知道王队长身体的付出,从家里带来红苕,每当他做完事筋疲力尽时,花木红就递给他一个烧耙了的红苕,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遭殃的还是易龙,易龙每天在冰冷的水里划船消耗大,需要吃的饭应该要多一些,但是依然只能分得相同的一碗饭,他消瘦得特别厉害,走路都有些走不动了,但在水里他又不敢疏忽,因为那是要命的行当。晖茵几次试图给些吃的给他,都被陈老翁阻止。

陈晖茵含着泪水哀求自己父亲说:“爹,你没看见勘察队队里就他一人不行了吗,他干的是水里的活,每天分给的那点饭怎么够吃,你总不能看见他饿死吧。”

陈翁何尝不知道水里的活重,的确那孩子也真的是支撑不下去了。谁家的孩子呢,让他跑到这里来受苦,这做父母的也真是舍得,这共产党毛主席号召的成昆铁路到底是个什么名堂,真是苦了这些孩子。老翁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他告诉晖茵说楼上有些干苞谷,每天给他一个烧了吃,吃了再喝水很管用,但我们只是救他的命,可不许再给他来往了。

晖茵:“爹——,易龙早说过了,我们没有那事,这几个月你不是看着的吗,真正有事的你看不见,我们什么没有的你看得倒紧!”

陈老翁盯住问:“谁有事我没看见,是不是你花姐姐?!”

陈晖茵:“没有。不是。我说说而已,又不是说谁会有什么事情。”

陈老翁:“你明明说我没看见,又不承认,肯定是你花姐?那个死丫头现在在勘察队煮饭,很是势耀得很,那些人一个个在她面前都规规矩矩的,她好像成了勘察队里的当家人了,你们不要以为我是瞎子,我早发觉不对劲。”

就在陈晖茵说漏嘴的当天下午陈老翁就去了花家,把自己感到不对劲的情况给花家父母说了。花家父母也说这段时间的确感觉不对劲,给她姊妹留好吃的都带到勘察队里了,还说勘察队粮食少分得的饭不够吃,经常把能吃的东西拿了去勘察队。

花家父母当即决定要找勘察队算账。陈老翁忙劝说道:“算了,这样那个解剿匪又要说没有证据,再说那勘察队这一段时间,生活十分困难,供应的粮食不够,饭都分着吃了,活又那么重,每天收工回来一个个坐下去就瘫在那里起不来,我看就把大丫头喊回来,留二丫头在那里煮饭,他们照样要给这么多钱。”

果然第二天天刚亮,花家父母就来喊人。那花木红死活不回去,花木红母亲是个强壮之人,抓住女儿手臂就往外拖。花木红哪里站立得住,被拖得跌跌撞撞出了大门,到了院门外花木红使出一招,坐在地上耍赖不走。花母才不管她这些呢,无论是花木红坐在地上还是睡在地上,她照样拖着往前走。

花木红又哭又喊:“王队长,你这个挨千刀的,你害了我。……王队长呀,我要死了,你拿刀来把我杀了吧,……王队长。”

王队长刚出门上工没走多远,听见喊声急忙从河岸上来,正好截住。王队长看着这情形,一下扑过去死死抱住花木红。

花母简直就不敢相信,这是哪里来的土匪,居然敢在姑娘母亲面前这样不要脸,这是要活抢人嘛?花母怒火烧到头顶,上去就打。

花木红和王队长你护着我,我护着你,紧紧抱在一起,好一场生死不离。花家母亲也实在不忍心再下手,只得停了下来。花木红感觉到了一线希望,赶紧坐起来给母亲跪下,王队长也跪下。

花母恶狠狠地说:“你勘察队的人不要你跪!我们不怪你,是我们自己的女儿没有管教好,不关你的事,听说你们勘察队饭都吃不起了还要干活,我们就饶你这一回,以后再给我纠缠不清楚,我就要你的命!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俗话说黄牛不合水牛群,我们走的路不同,供的祖宗也不同。”

花母是个老虎型女人,四肢粗壮,力大无比,她背朝花木红蹲下身子,拉住女儿的手臂往肩上一搭,身子一拱,轻松地把一个大姑娘勒在背上,大踏步地走了。

王队长把自己的眼镜摸起来戴上,人已经走远了。上工的队员们这才纷纷赶了回来,王队长领着队员们回到院子里,院子里只有陈老翁和女儿陈晖茵。

父女俩对勘察队员们是爱理不理,王队长去看厨房,厨房里的米袋子不见了,看样子是不会再有人来给勘察队煮饭了。王队长回头见队员们都看着他,他很是自责,都是我给你们惹出来的事呀,没有煮饭的不要紧,这没有了米队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王队长认真地看着队员们的面孔,比较先前来的那一群精神抖擞的年轻队员,大家似乎都变成了另外一群人,个个眼眶都已经凹下去了两圈,瘦骨嶙峋的脸面更加的憔悴,王队长忍不住掉下眼泪,队员们也哭,大家都泣不成声。

过了好一阵子,有队员在院门外看见那米袋子就放在院门外。原来花木蓝对这事也感到羞愧难当,她见妈妈拉走了姐姐,决定不再给勘察队做饭了,一生气就拿了厨房里的米袋子回家去了。

花木蓝扛着米袋子回到家里,花母一看觉得不好,勘察队是可恨,但没有必要拿走人家米袋子,遂又给人送回来放到门外。

花木红被弄回家后,被父母监禁起来,关在家里的一间小屋里。花木红受不住被关押的滋味,最终屈服了。她答应父母的一切要求,并保证不再和勘察队的人来往,父母这才把她放出来押在身边,每天和父母一同下地干活。

花木红走后,王队长似乎一往情深,鼓起勇气决心要去找她,但被其他队员劝住,原因是人家都说了不怪你,你不去找,那花木红可能会自己想法出来,如果去找,反而加重人家姑娘的罪过,说不准还会发生更为严重的后果,真的把人五花大绑扔到牛圈里当畜生踩死,怎么是好?王队长觉得大家的说法有道理,此事就暂时搁下了。

到了腊月,水里更为寒冷。易龙还是整天做那水里的活,划着橡皮船,一会儿到对岸,一会儿又回来。人变得又黑又瘦,已经不成个人型了。可能是因为年轻,骨子里有释放不完的精髓支撑着,或者是陈晖茵偶尔送的干苞谷,才不至于叫他倒下。

晖茵自从那次以后,也体味到父亲对自己的那份刻骨,经常克制住自己,尽量不给老父亲带来不愉快;易龙也是因为那次的震慑感到有些后怕,自觉不自觉的限制自己的欲望,尽管他们之间时刻都想着对方,但渴望对方身体的欲望已经被压抑到了心里。

有一早晨天刚蒙蒙亮,陈晖茵开门出去小便,正遇上易龙刚好也上完茅房,她就站在那里不动,等待易龙。易龙只好过来抱一抱她,把她送到屋里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天一亮院子里的人都起来,一阵忙碌过后都上工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麻雀一个个飞到院子里来寻找食物。这段时间勘察队的生活到了极端困苦的地步,连洗碗的水也被摇晃一下,倾掉清水,留下沉淀喝到肚子里去了,这些麻雀在院子里搜索了一阵,没有得到一粒散落的饭粒便又飞走了。

勘察队的工作地点不固定,最近他们要沿着河边小路走上个把小时到上游一处名叫立石头的地方进行测绘。

立石头那地方曾经有两户人家住在河岸边,算是若水村最远的边缘户,河岸边有几块薄田,临近解放那两年这一带狼特别的多,经常出没在房前屋后。为了不至于被狼糟蹋,有一户人家把自己的全部家当收拾起来装入自己的小船,顺流而下,不知漂向哪里去了。剩下一家姓杨的,男人杨船渡是个体魄健壮的汉子,爱划船,爱打鱼,也种田,日子还过得比较有滋味。不好的是,好些人都骂他是个牛马畜生,见了女人不分好坏不分场合,只要顺手就乱搞。

那地方河两岸的二半山上都住了人口,隔上三五天总有人要经那里过河,单个的女人过河十有七八,成为他的猎物。说来也怪,被他占便宜的人,事后都是很随和的就走了。一次他把一个过渡的少妇弄进屋来,正实施不轨行为,他老婆从地里回来发现了,他不仅不怕,居然把自己老婆推出门外,将门紧紧顶上继续他的不轨行为,直到满意后才把那少妇送出门去。他老婆多次和他较量,他仍然是恶习不改,拿他没有办法,义愤填膺回了娘家再也没有回来。杨船渡去接过两次,被丈母娘用破鞋打了回来,这些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那里打鱼划船维持生计,那么多年过去了,被他猥亵过的女人不少,有的甚至专门绕道这里过渡,但是没有人愿嫁给他。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若水村陈老翁带着侄女从那里过渡。陈老翁懒惰,在渡口的大攀枝花树下乘凉,差使侄女去杨船渡家里通知,他们要过河,顺便也端些凉水来喝。

侄女稍微有些本分,二十来岁了还没有人家。那杨船渡手段之高明,就那么端凉水的工夫就给人家姑娘搞定。姑娘脱身后赶忙端了凉水回到树下,坐在那里脸面泛红,额冒虚汗,弄得陈老翁纳闷。陈老翁心里生疑但又不好问。他认真一想就这么端水的功夫,也不至于这么快,再说侄女还是个未嫁的闺女,也不会这么随便就服从。

事实完全不是陈老翁想象的那样,那侄女回到家里后,总是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整天的六神无主,过了半月,拿了原本做给自己爹穿的布鞋,从江边小路直接来到杨船渡家里。杨船渡就像大黄狗掉到茅坑里,不分白天黑夜的发泄。

杨船渡也不是个不懂事的人,他知道怎样才可以保全这桩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到了第三天,他拿上积攒了几年的三十元钱,背上被他糟蹋得走路都懒得走的姑娘,去了若水村陈家。他直截了当地背着姑娘进了陈家院子,惊得陈家人目瞪口呆。

杨船渡主动搭话,她病了,病在我家里的。鬼才相信杨船渡的话,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陈姑娘自己却不配合,一副疲倦的样子,不以为然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等待发落,大不了就是扔进牛圈当畜生踩死!

陈姑娘母亲见此情景二话不说,从柴堆上拿了一条柴火,直奔姑娘房间。杨船渡知道情况不好,急忙跟了去,抢在前面,堵在门口,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能打她,你家姑娘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打她我要帮忙的。”杨船渡边说边从衣兜里摸出那三十元钱:“这钱给你家作为礼钱,我要娶她。”

姑娘母亲进不得屋里,打不着自己闺女,气得她脸色发白,那姑娘坐在屋里也不说一句话。陈老翁好像早就知道了风声,知道这事是他的过失所造成的,匆忙赶来调解。陈老翁劝住自己兄弟一家人说:“算了,生米煮成熟饭,都怪自己的姑娘太本分,认了吧,姑娘大了,早晚是要嫁的。有三十元钱已经不少了,要是嫁给别的人家,人可能要好一点,但谁拿得出来这么多的钱?”

“那杨船渡都四十来岁的人了,这还不说,他还名声不好,又是讨过一门老婆的。”

“算了,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年纪大一点,他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这事要怪就只能怪我,现在是我们陈家的姑娘自己去了人家里,拿不住人家什么不对,就认了吧。认了还落得体面。那杨船渡在渡口划船还有些钱,再要他拿出点钱来体面的办一场酒席,把亲戚叫来吃一顿饭。”

杨船渡愉快地答应再拿出二十元钱来,买酒买肉请亲戚吃饭。从此杨船渡又有了一家人,他依然在那里把持渡口,划船打鱼为生。

这几天勘察队就在杨船渡的渡口附近工作,杨船渡也在那里的河边上打鱼。

这天杨船渡打了一阵鱼,什么也没有捞着。他心里想,是不是勘察队的橡皮船在这里不停地来来回回,打扰了河里的那些鱼,那些鱼是不是都跑到深水里去了。他观察了一下河面上的情况,专门爬到深水区的一个大石头上,理好了网使劲一甩,那网飞起来老高,落到了河流的中间,他拉住网纲往回收网,拉着拉着拉不动了。这是网在深水里被水下的什么东西卡住了的意思。

打鱼时渔网被水下的东西卡住是常事。杨船渡下到河里去捞网,由于水太深他只有潜水下去。一个常年给河水打交道的人,对于潜到水里来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那网在石头缝隙里卡得太死,杨船渡下到水下,第一次没有弄起来,回到石头上歇了歇,再下去第二次、第三次……

勘察队的易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已经反复几次了,觉得情况不好。这水下的事情怎么可以这么反反复复呢,出于对安全的考虑他应该去帮他,或者劝住他。

他把橡皮船朝杨船渡那里划了下去,等易龙到了杨船渡反复下去的深水堂里却不见了人的踪影,易龙有点纳闷,明明看见一人在这里反复下水几次,这怎么连个踪影都没有呢?他把橡皮船在水塘里旋转了一圈,见那大石头上还有水迹,不好!易龙向其他正在紧张工作的勘察队员大喊道:“喂——!喂!你们快来,这里有老乡落水了!”

王队长离得最近,他听见了喊声急忙说道:“停!停一下,你们看一看易龙在喊什么。”

又传来易龙的喊声:“哎——!你们站在高处的看一看下游,刚才有老乡在这里潜水,现在不见了,会不会冲走了。”易龙划着橡皮船在杨船渡出事的那个旋沱里寻找着。

杨船渡正在离易龙不远的下游挣扎着,激流无情地把他卷着往下游而去。站在崖壁上拿小旗的队员发现了目标,他们使劲吹响口哨挥动手中的小旗,告诉易龙目标在他的下游方向,要他赶快划船追赶。

易龙立刻划动橡皮船顺流追击,橡皮船体小质量轻便,在水里来去自如,但在激流中抵挡不住较大水流的冲击,很容易被水流冲翻。易龙也顾不了这些,直接跨入中流奋力划船,船像离弦的箭飞流而去。

杨船渡因为反复潜入水下捞取他的渔网,被冰凉的河水冰透身体,手脚抽筋不依使唤,任凭激流席卷着,像秋风卷走地上的落叶,碰碰撞撞随流而去,现在已经距离易龙的橡皮船好几百米远,情况十分危急。

勘察队员们一起大喊:“救人!打鱼的老乡落水了”,他们放下手中的活计沿岸跑步追赶。杨船渡老婆听见喊声,急忙从她的小屋里跑出来,跟随勘察队员们一起奔跑追赶。

她边跑边哭喊道:“杨船渡,你这个挨千刀的,你这个挨千刀的呀……”

这一段河流因为地势落差较大,水流不均衡,除了激流就是险滩,险滩下面自然就是旋沱。易龙紧追不舍,眼看追上了,恰巧遇上一道险滩,杨船渡被眼睁睁卷入滔滔的逐浪,看不到一点踪影。

和雪压冰封的北方冬季不同,攀西裂谷的冬天虽然还是清江绿水,但水中酷寒如刮骨钢刀,顷刻之间足以让人麻木僵死,杨船渡在水中这么远的距离没有沉下去,这已经算奇迹了,但现在又遭遇险滩,还有生还的希望吗?

易龙向前越进,毫不退缩地把橡皮船冲进险滩。顷刻之间橡皮船被浪峰抛起来跌落到旋沱中装满了水,易龙一边排除船里的积水,一边用眼找寻旋沱的水面,希望杨船渡能奇迹般地漂起来。

果然在离易龙十几米处,一个人头向上冲了一下,又沉没水中。好家伙,这杨船渡真不愧是天天与河水打交道的人,在激流中跌跌撞撞到了千米之外,还有本事冲出水面。

易龙一跃出了船,一个猛子扎入水下。他潜在水底找寻了一圈,河底全是乱石嶙峋无法看清。他浮出水面喘了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下继续搜寻。冰冷刺骨的水使他手脚失去知觉,不听使唤,他感到胸闷憋气,只有随波逐流,他已经无法浮出水面了。突然易龙感到他的橡皮船就在他的头顶,他从骨子里爆发出一股力量,冲出水面抓住橡皮船。这时从岸上追来的其他人员已经陆续到了,他们看到了易龙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便喊道:“上来!易龙你不要命啦!赶快上来!”

易龙喘着气说不出话来,一只手抓住橡皮船,一只手摆动表示不上来,指着水下表示他还要下去寻找。易龙往下一沉第三次潜入水中。岸上的人跃跃欲试想下水救人,王队长阻止大家:“你们会游泳吗?!都是些干鸭子,去了就是送死,谁也不准下水,都给我准备绳子或木头在岸上营救他们。”

橡皮船依然在水面上旋转,突然易龙浮出水面,他手里抓住杨船渡的头发,杨船渡被易龙拖出了水面。岸上的人立即把一节朽木头推向易龙,易龙把杨船渡搭在木头上推到岸边,岸上的人一起下来把杨船渡抬上了岸。易龙见橡皮船还在旋转,而且已经到了漩沱外流的边沿,有被水流冲走的危险,他又回头游向橡皮船。这时候他的骨子里再也挤不出精髓,他挣扎了好几下,才终于爬上橡皮船。他在船里勉强站起来准备划桨,但手脚已经冻僵,不能动弹,他有些站立不稳,感到头脑眩晕,一下栽倒在了水中。

岸上的人声嘶力竭地叫喊他的名字,易龙却再也没有起来。水面上那只橡皮船在沱里旋转了两圈,扬起桡片的手柄,告别易龙,告别勘察队员们,顺流而下消失人们的视线里。

死尸一般的杨船渡躺在乱石滩上,他的嘴角突然动了动,哇哇地自己吐出水来,把沙地湿了一大片,然后又是一动不动,在太阳的照耀下,又过了两个小时,他的腿脚抽动了几下,慢慢活了过来。

易龙出事的消息很快传到若水村,全村的男女老幼放下手中的活计,奔跑着来到易龙失事的地点,陈老翁看着旋沱不禁老泪横流:“谁家的孩子啊,前些日子没有把你饿死,已经算你命大了,你怎么就过不了这一关呢……”陈晖茵哭得像个泪人瘫坐在乱石上哽咽,脸涨得通红。

若水村人当场就改变了对勘察队的态度,储兴才把花木发、老韩头喊在一起,对王队长说:“你们勘察队为了救我们老乡落水而死了人,我们要向你们赔个不是。这人死不能复生,尸体由我们负责打捞,不论想什么办法,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若水村人每家每户都自觉自愿地抽出人手,在易龙落水的下游沿岸找寻,几天来老乡们划着船把沿岸的滩涂漩沱都搅和过了,却不见易龙的影子,找寻尸体的工作改为用人在下游适当的地方守候,等待尸体发酵后浮出水面。

勘察队员因为有老乡替他们打捞易龙,各自怀着悲伤的心情继续着勘察测绘工作。储兴才划着自己的船来顶替了易龙的工作。勘察队晚上下工回来,常有老乡来串门看望,见着勘察队少粮缺吃,就把自己种的蔬菜,或者什么可以吃的送些来给勘察队;花母重新把她的两个女儿送来给勘察队煮饭。

陈晖茵总是免不了伤心,花木红劝导说,算了,人都死了你又何必那么伤心,只怪他没有那个命享你的福气,再说你们又没有那个,以后不论嫁给谁,也还是完完整整的身子,你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一晃半月过去了,易龙的尸首还没有被找到,整天跟着王队长的张队员不知出于什么思想冲王队长说:“这易龙老在水里不起来是在给院子里的陈晖茵怄气,如果把陈美女请到河边上去,喊着易龙的名字,他准会‘嗔’的一声就起来了。”

“你他妈胡说什么,人都去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说来也巧,正好陈晖茵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易龙哭诉着说,他要回去了,他要回到老家去,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土地,到处是平坦的道路。他本不想走,可是爷爷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他要走了,他对不起晖茵,他和她告别。突然一阵风吹来卷着易龙,上了高山之巅,飘过皑皑白雪的山峰走了。

陈晖茵醒来已是大天亮,她忙把自己的梦告诉老父亲。陈老翁说:“今天旧历初七是逢七的日子,这孩子今天要起来了,他故意给你托梦,去吧,叫勘察队来两个人,我领他们去找。”

陈晖茵对王队长说:“我爹说今天逢七,是死人回家的日子,要到江边去帮你们找死人,你们来两个人我爹领你们去找。”

王队长派了张队员和另一个队员跟陈老翁在一起,陈老翁还叫了两个熟悉水性的邻居,他们一行人迎着太阳的朝晖去了河边。他们从出事地点往下游找寻,一个旋沱一个旋沱地找,把所有可能沉没的地方都找了,没有一点结果。已经到了晌午的天气,太阳从山峰的空隙中照射下来,晒在河岸上暖洋洋的,他们在一个旋沱岸边坐下来吃烟。

突然水面上“哗”的一声响,随着响声水里冒起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大家定眼一看,正是一具尸体,陈老翁急忙收起烟袋说道:“是他,快把绳子给我。”

两个勘察队员吓得直愣愣的没有听见陈老翁说话。陈晖茵赶忙把事先预备好的绳子递给父亲,陈老翁将绳子一端的爪子甩向尸体,不偏不倚正好抓住,慢慢收拢绳子,尸首被拉到岸边,大家一看果然是易龙。

陈晖茵看着易龙的尸体又想起了昨晚的梦,她在心里默默地告别易龙:雪山那边,你的爷爷呀,你的爷爷给你准备了好吃的。在那里你再不会没有饱饭吃,再不会那么瘦削,再不会那么黑,再不会……

快过年了,勘察队的生活供给有所好转,虽然没有罐头之类的好东西,但还是送来了些云南腊肉,以及大米,猪油,还有一点烧酒。

陈晖茵仍然每天参加勘察队的学习,经常拿着《毛主席语录》不分彼此,见谁有空就请谁教她读,一本毛主席语录她已经会读大半了。张队员也许是心生邪念,他最愿意教陈晖茵读书,他还给她讲什么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就是毛主席说的中国共产党。他分门别类说,毛主席是英明伟大的,他说“成昆铁路要快修”是指修铁路的最高指示,《毛主席语录》是普遍意义的,用到哪里都可以。

为了感谢张队员陈晖茵却发挥她从小就很睿智的特点,给张队员说,草鞋不怕冰碴,穿草鞋在河岸上行走,不会被滑到;她家院门口的竹子可以砍下来破开成为篾条,再把篾条绞成缆绳,用一根缆绳连接河的对岸,把仪器工具之类的从缆绳上滑过去,可以减少来回划船耽误的时间。

勘察队采纳了她的建议,请她父女找人帮忙打草鞋,绞缆绳。陈晖茵找来几个民兵说,公社解书记说了,你们拿枪的民兵都要听我的指挥,谁要是不听就不准拿快枪上山打麂子,她家门前的竹子被砍掉,绞成蔑缆绳交给勘察队用。

陈老翁说这门前的竹林长得太茂了,也派不上用场,这下被你砍了好,又支援勘察队又把院子亮堂了。

陈晖茵的主意提高了勘察队的工作效率,测绘工作突飞猛进,勘察队满有信心地决定,过年之前全面完成勘查任务。

勘察队虽然得到了一些补给,但总队附信说,眼下国家很是困难,物资急剧短缺,这些东西是队里为了保证野外勘测工作能够继续进行,提前给的过年食品。大半年来勘察队员们少粮缺吃已经苦惯了,饿惯了,他们看见那些腊肉和酒忍得住!他们一点也没有舍得吃,就留着过年的时候好好的庆功呢。

大年三十的头一天,勘察队的勘察任务按预期全部完成,连工具都已经收到了陈老翁的院子里。勘察队拿出三十元钱,在村里买来两只羊,从老乡家里借来两口大锅,把羊肉和着腊肉一起都煮了,号召若水村的人都来勘察队过年。

这是一九六一年的大年三十,这是若水村从未有过的过年。公社解剿匪也被特意请来了,解剿匪专门从公社带来了两壶烧酒,和勘察队的酒加在一起,成为若水村最多酒的一天。

村民和着勘察队员,把陈家院子里里外外挤得满满的。两大锅肉煮得整个若水村河流两岸都香起来,周围的山林也香起来。吃年饭了,院子里摆着一个个装满肉的盆子,大家围着盆子蹲下来吃肉喝酒。他们没有爽朗的笑声,他们的心里永远留存着大半年来饭不够吃的情景。他们默默地吃饭吃菜,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饭粒,便捡起来吃掉;默默地饮酒,默默地过了年。

这一年是若水村特别不寻常的一年,死了人,死了一个外面来的人,若水村人感到心里不是滋味,因为是为了救本地的人去死的,这老的没死,年轻的反倒死了。这小子有点傻呀,这么年轻不该这么就死了呀。

勘察队员们吃了一顿比较满足的酒肉,算是给自己身体一个很好的补偿,尽管脸上依然布满劳动的憔悴,青春和活力已经重新涌现出来。

若水村人知道勘察队要走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将要走向何方,村里的人时不时地来到陈老翁院子里和勘察队的人说说话,年轻姑娘们更是找时机凑热闹,频频来到院子里和队员们玩耍,常常被留下来吃饭。勘察队的锅里有时也煮着一点肉,等不到吃饭的时候,就有队员忙着从锅里捞出些肉来,你给我吃肉,我给你摸油,打闹得有些过火,一不注意某个姑娘就被某个队员堵在角落里亲热一下。王队长只得不停地向他的队员发出警告:“你们不要过火,不要过火了!”

有队员心里骂道:王队长这个死杂种,倒是占尽了风头,独占了花家闺女,反过来死命地催促大家把活做完。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这里的活做完呀,多么幸福的时光啊,只是这时光却是如此的短暂。

勘察队要走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王队长每天都要到花家去一趟,不厌其烦地讨好花母,花家也在想,人已经是他的人了由不得自己,他没有一走了之,就算是还有点良心,也算是给了花家的面子。花母提出,你们勘察队整天就是写写画画,我们闺女跟了你,又不能写又不能画,她做什么呢,一辈子靠你吃饭,总不是个办法。

王队长看出花母的心事,夸下海口说:“你看院子里的小晖茵都学会读书了,我也要教会花木红读书,还要教会她写字,还要花木红和我们一起工作,花木红将来就跟着我一起走遍祖国的大江南北。”在一旁的花木红早已心花怒放。

大江南北会是什么样,花母捉摸不透,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外面的世界应该是宽广的,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花家答应让王队长带走花木红。

勘察队来了几只橡皮船,在一个黎明的早晨,他们背上自己的背包,列队向陈家告别。花木红背着自己小背篼偎依在王队长的身后。

张队员把一个挎包和一本笔记本留给了陈晖茵,笔记本里写道:你就像那山顶的太阳,照耀深山。我们走了,在那遥远的地方,我们再为祖国贡献力量。你就像那林中的百灵,独自徘徊,我们走了,等到铁路修通的那一天,我们回来聆听你的歌唱。

陈晖茵很是喜欢这带有文字的礼物,在她看来文字是神秘的又是令人向往的。

勘察队走了,留下易龙的孤坟。春天到来,春雨沙沙地下着,杂草从坟头上长出来,等到冬季,荒草矗立成黄灿灿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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