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俱是不见的踪影,良久,中年男子也未起身。
但这可苦了他身后那群绿袍,面对着元胎山的五境尊者,本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出了差错。
而现在面对的又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洛京夏氏一族的世家子,浔阳城的县官,夏参。
长官未起身,他们岂敢放松?
......
一个时辰后。
感受着那股冥冥间的言咒之力消散,夏参终于缓了口气,扶着腰身立了起来。
众人这才如蒙大赦,纷纷起身。
夏参面色阴沉,心底暗暗痛骂老匹夫就是犯贱,但嘴上是万万不敢说出的,五境尊者已经修成法相,有秋风未动而蝉先觉,前知感应之能,可以冥冥之中感知应到他人对自己的恶意。
他暗地里沉思片刻后,发出一道道命令。
“张光宗,你去通知守城军,若是遇到一个自称是来自清河城的年轻人,便给送些吃食酒水,予他十金,然后打发他去舞阳郡,记住,千万莫让他进城!”
“是。”人群中一道人影领命,匆匆离去。
那老鬼的徒儿托我办事,本欠我一个人情,这本是天大的好事;可那老鬼临走的话,我又不能不听,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
夏参叹了口气,两头都不能得罪,交代的事他已经尽力,若是到头来两头都捞不着好,那可就亏大发了......
想到这里,他转头幽幽看着一众官员。
“今日之事,你们......”
“我们没看到,什么都不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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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行在青石铺就的官道上,日光大盛,照耀在六合四野。
这一路走来,日炙风筛,风餐露宿,他怀中又揣的鼓囊囊,白皙的皮肤都熏黄了,所幸隔着几十里便有一座茶肆,他便可入内喝一口凉茶消暑解渴,吃一些面饼充饥。
感受着身后鬼鬼祟祟的身影,苏木心中无奈一叹。
先前在等待白衣道人赴约时,他曾入了密室,取了好些银票与珠宝,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确是有了用处,但也招致了许多灾祸。
在旁人看来,自己一个瘦骨嶙峋,未及弱冠的年轻人,身上鼓囊囊的,出手阔绰,又是独自一人,简直是天赐的肥羊,还肥的流油。
“大哥,马上到下一个茶肆了,还不动手吗?”一个瘦猴一般的身影急切说道。
“就是就是,再不动手,俺怕有同道来跟俺们抢生意......”
这是一行三人,为首者身材魁梧,头戴斗笠,看不清面色,其余二人身形瘦削,体态猥琐,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干他娘的,上!”大汉面色一横,冲出土丘。
“前面那小子,给爷爷站住!”余下二人亦是跳出,叫喊道。
苏木面色不耐,这几日被缠的早就不胜其烦,如今这几人送上门来,他心中却是起了一股戾气。
眨眼功夫二人便把苏木退路围住,那魁梧汉子慢腾腾的从后走来。
“小子,吓傻啦?”他嘿嘿一笑。
面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少年却摇头叹气。
“像你们这种智商,竟然能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真是稀奇......”
“嗯!?你小子莫要装神弄鬼的,赶紧把......”
“嘭!”
苏木身形电转,平平一招,甚至都没有动用拳法,便将大汉打飞出去,倒地不起。
身后那两人面色大变,见势不妙就要溜。
呜!呜!
两道尖锐的破空声传出,二人立扑在地,哀嚎着求饶。
大汉看的清楚,那少年只不过是随手拾起脚边碎石,竟砸出了弓弩的声势!
“身上有没有碎银?”苏木眯了眯眼,随口问道。
他那还不知道面前这位是个高手,哭丧着脸,心中哀叹点子真他娘背。
“有,有的。”大汉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颤巍巍捧起。
苏木随手拿起揣到怀里,看了看大汉的斗笠。
“你这斗笠不错,归我了。”
......
半晌,倒地的汉子宛若被欺凌的小媳妇,委屈中混杂着不敢置信,看着那道人影向远处走去,仿佛在说,我还没求饶呢,你这就完了?
——
三日后。
苏木看着空气中隐隐蒸腾的虚无,在一片模糊中,一座黑色的城池影影绰绰。
不多会,苏木仰头看着这座城池,嘴里嘟囔着:“比清河城小多了。”
顺着来往的人群,苏木涌入其中。
“站住!摘掉斗笠,露出脸来。”一个披甲持剑的士卒注意到了苏木。
苏木照做。
......
“你来自清河城?”
苏木点头,“在下确实来自清河城,只是出身低微,所以不曾有腰牌。”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是有腰牌的,当然,下人奴仆是没有的,自从他们签了卖身契,一切都已经是主家的,要腰牌又有何用呢?
那士卒来回打量了他一会,让他在一旁等待,匆匆进了城内。
不多时,一位身着绿袍,头戴官帽的富态男子出现。
他捋了捋胡须,打量了一番。
年轻人,嗯,就是瘦了点。
应当就是他了!
“你来自清河城?”
“是。”苏木一躬身。
“城西的那株刺槐可谢花了?”他冷不丁问道,小眼睛盯着苏木。
“大人说笑了,城西有无刺槐在下不知,但城东是有的。”
“你身为清河人士,为何连城西有无刺槐都不知?”张光宗显然还是有些怀疑。
“实不相瞒,在下原是城中王家一下仆,平日里没有主人家允许,连门都不能出,侥幸被高人救出,这才得以活命。”苏木解释道。
“原来如此。”张光宗点了点头。
“小兄弟几日奔波,想必也累了,腹中也是饥渴。来人!”
一个士卒匆匆而来,“去备些饭食酒菜给这位小兄弟!”
......
盏茶功夫后。
城外护城河出现诡异一幕,来往行人面色讶然的看着城墙边那个破落年轻人,他面前是一桌酒菜,那人正闷头大吃,毫不顾忌。
张光宗笑眯眯的看着:“小兄弟,吃了这顿,就离去吧,往东走,那里是舞阳郡的地界。”
说着,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被轻轻放在桌上。
苏木愕然抬头。
“大人,这是......”
苏木心中奇异,自己这待遇,可不像一个流民应得的,反而......
“难道是他?”心中突然想起那个白衣道人。
他连连追问缘由,面前这绿袍却只是笑着摇头,直言有令在身,无可奉告。
见他神态坚决,苏木眼珠一转,从怀中悄悄掏出几张银票。
悄无声息的塞到绿袍袖口下,“大人,您看这......”
张光宗眼尖的瞥到了,那是属于宝钞的光泽,还是通宝钱庄的......
不动声色的将银票收入,他嘿嘿一笑:“小兄弟可真是个妙人......”
说着,二人贴在一起,在外人看来,仿佛两人是莫逆之交,关系匪浅。
......
半晌后。苏木骑着一匹老马出城了。
离去前,他用那十金换了匹驽马,又偷偷塞了些银票,得了一个浔阳城的腰牌,这才朝着东向而去。
经过那绿袍的几番言语,他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老道人为何要阻止自己进城,难道是不想与我牵连太多?
思虑间他又想起了自己这几日花的冤枉钱,心中不由得一痛,那可是自己日后修武的资粮啊!
这狗官,先是吞了我几千两银钱,然后又将那十金也纳入口袋,真是好会做官!
心情郁闷之下,他干脆不去想这件事。
“也好,去完成故人的嘱托。”
月色下,一人一马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