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舞阳郡,舞阳城,桃溪村。
自浔阳一去,已经过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苏木每日不是习武便是看书,偶尔去山中打些野味,跟着村中的资深药农去采撷宝药奇珍,日子过得充实无比。
初到舞阳城,靠着腰牌,苏木顺畅的进了城里,但城中举目无亲,他又没有人脉关系,甚至连买个上年份的药材,都得被老板好生刁难。
同样是买百余年的山参,他要买就没有库存,别人买就多多益善,同样的药材,他的就要贵出几成。
所幸得了一药农指点,这才找到一家声名远扬的铺子,不至于断了修行所需。
而历经此事后,苏木便再无买房定居的兴致了。
一日,他打听过一番后,去往桃溪村往东五百里的一座山谷中,果然寻到了两座坟墓,此时他才知道,原来飞云是舞阳郡桃溪村人士,姓羊,名宗玄。
而桃溪村大半村民,都是姓羊,这里民风淳朴,景色秀美,他便自称是飞云好友,受故人之托来此拜会。
定居在桃溪村已有大半月,倒也与村民们熟络起来。
“苏哥哥,苏哥哥!”一声声脆嫩的稚语传来。
苏木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向院子外走去。
只见三两个扎着冲天辫的稚童立在院子里,大的也就八九岁,小的不过四五岁,俱是红扑扑的小脸,拉着青虫,一脸天真无邪。
“花娃,又送什么好东西来了?”他笑了笑,轻轻抚了抚为首那个大孩子的头顶。
“这是俺爷刚采的药,他让我给哥哥送来。”花娃瞪着大眼,一脸渴望的神态。
苏木笑了笑,接过手中那捆湿漉漉,还带有泥土气的药材。
然后从怀中逃出几块黄澄澄的方糖,给这些孩子们分了,笑着看他们一哄而散。
似是这般景象,已经持续了小半月。
花娃的爷爷羊老实是桃溪村最出色的采药人,在这整个舞阳城采药人中都是赫赫有名的。
自己便是受了他的指点,这才没被那奸商坑害,在得知苏木收购一些上年份的药材后,他就起了心思,毕竟苏木出手大方,当那么久的冤大头,身上没点油水是不可能的。
二人一拍即合,羊老实采药,苏木当即买下,而且比药房收的价高出三成,何乐而不为呢?
——
入夜。
篱笆小院中,苏木赤裸着上身,他的面前是一个近乎人高的大桶,里头是乌黑发亮的药汤,这是《白猿拳》中记载的汤剂,与拳法相匹配,渗透皮膜,直达筋骨,锻炼内里,强化肉身。
每一门拳掌技法都博大精深,包含了拳架,桩功,呼吸法,还有与之相合的丹丸秘药辅助修习,甚至某些高深精妙的武学还配有观想图。
而观想图,已经涉及到一丝‘神’的灵韵了。
武道修行,炼精,炼炁,炼神!
而所谓炼精,便是指凡境。精,也不单单是人的精,而是人体的精华,气血等一切自身蕴含的能量。
而炼炁,便已是突破了凡人肉体的极限,不再局限于肉身所蕴含的灵机,而是夺取天地灵炁,铸造己身。
炼神一道,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有的人凡境就有了一丝神韵,而有的人,到了三四境仍然是一无所获。
凡境之上,便是修行的伊始。
共分六境。
胎息——炼窍——*****相——尊者——武道人仙。
这都是苏木死皮赖脸,想法子从白衣道人那里问来的,被问的不耐烦了,道人便不知从哪掏出一本书册,扔给了苏木,以求堵住他的嘴。
也是苏木常常捧在手边的那一本——《今世修行浅论》。
著书者名叫张师道,字里行间便可看出这位前辈修为极高深,见识广博,说法,阐意,讲经......
那其中广阔的景象,苏木闻所未闻,却令他心神摇曳,钦慕不已。
——
——
——
苏木彻底解去身上最后一丝束缚,抬脚踏入其中,滚烫的药汤被排开,苏木躬身曲腿,站了一个奇异的姿势,配合着胸口诡异的震动。
渐渐的,那震动自胸口遍及全身,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肉。
摸过头顶的黑色液体翻滚着,苏木不时起身换气,如此反复十个来回,桶中的药液渐渐变得稀薄,微微发暗,这是药力被吸收的表现。
苏木踏出药桶,随手拿起新衣裹住通红干瘦的身子。
捏了捏自己的皮肤,韧性十足,腱子肉凸起,没有一丝圆润的美感,整个人活像一个骨架子。
“这比起一个月以前,可是要好多了,但要恢复我昔日俊朗的容颜,只怕没有小半年是不行的......”烛光下,幽幽叹息响起。
自从苏木贸然突破后,致使气血衰败,整个人都空虚起来,身上瘦到皮包骨,昔日俊美的脸蛋颧骨高凸,眼圈浮肿,双目无神,看上去就是一个纵欲过度的纨绔子弟。
经过这一个月以来的细心调养,他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敢再突破,而是整日站站桩,吃些药材,喝些大骨汤,修修《老龟功》,补充气血,调养身子。
“穷文富武,说的果然没错,我这一个月花掉的银钱,怕是有上几万两,所幸我从王府带出的盘缠够多......”
这一个月以来,买药,看郎中,买精肉......除却一些繁琐的小事,这些花销几乎可以将一个小富商家底掏空。
苏木现在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钱财。
第二日。
“苏哥哥,苏哥哥!”细腻稚嫩的话语再度袭来。
苏木将手边的苦茶汤一饮而尽,出了院落。
忍不住又大力揉了揉花娃的脑袋,不理会小女孩大声的喊叫。
苏木笑眯眯的问道:“怎么,又嘴馋了?”
花娃气急,鼓着腮帮子,拉着苏木衣角就往山下走:“哎呀,村口来了个老道士,说是要收个徒弟做神仙。”
“不会是骗子吧?”苏木失笑,心中不以为意,小孩子嘛,爱看热闹很正常。
“不是不是。”花娃小脸急的通红。
“那个老道士可厉害了,会喷火呢!”
“城里变戏法的也会。”
“可是他真的很厉害,那么大的拳头,一下子,村口那块大石头就碎了。”说着,花娃用那白乎乎,胖嘟嘟的小手比划着。
苏木心中一禀。
村口那块青石他曾见过,少说也有七八百斤,没有四五个精壮汉子,抬不起来。
这道士,不一般啊!
静极思动,苏木决定去见识一下。
他笑了笑:“你带路吧。”
二人下了山腰,直奔不远处的桃溪村。
桃溪村,三面环山,一面俱是桃林,村中有一条溪水穿过,故名桃溪村。
村中不过二三十户,不到百人。
遥遥地,苏木就看到了村口那颗大榕树下黑压压的围着好些个人。
村里没什么玩乐,村民们大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眼下有了外人来,大多数人都聚到村口,比当初苏木所受的待遇还轰动。
苏木一路招呼着,不久便来到村口。
他细细看去,那是一个清瘦老道人,面容发苦,一身青色道袍洗的发白,连其上的精致仙鹤云纹都模糊了,但衣袍齐整白净,没有一丝卷曲折痕。看得出来,老道人很爱惜这身道袍。
此刻,老道人微笑着,神态自若,气质亲和,如春风一般和煦。
“苏哥哥来了。”
“苏小哥来了啊!”
“是小苏啊......”
众人回头,纷纷看向苏木。
村长羊严也是一脸问询之色,似乎在试探苏木的意见。
自从苏木从山中猎回几只独狼,豪气的与众人分食后,村里人便对他十分热气,而这一切自一头垂死幼虎被苏木扛着带入村子,他在村中的声望更是与日俱增,哪一家有点喜事都要去请他来。
苏木仔细感受着面前这个老道人,心中惊疑不定。
自从自己踏上修行路后,便冥冥中对人的气血有一股感知,在他眼里,每个人的气血都不一样。
老人的气血衰颓无力,稚童的气血充满生机,女人的气血平稳,汉子的气血充沛,炽热无比,宛若黑夜中的明灯,无比显眼。
但面前这个老者......
苏木皱了皱眉,他感觉不出来。
这种人,要么是高手,要么就是死人。
“小居士年纪轻轻就已到了练脏,在这山野之中,也算殊为不易,但是似乎有难言之隐啊!”苍老的声音拉回了苏木的心神,惊得他眼皮一跳。
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看出自己的境界,这道人不简单!
“道长明鉴,在下练武时贪功冒进,不慎伤了根基,这才落下大患!”许是被道士救过,仅仅初次见面,苏木对着老道人竟心生好感。
“呵呵呵,只是伤了精气,气血衰败,调养得当,未尝不能龙精虎猛。”
“道长说的是,在下确实在调养身子,所以才定居于此。”
“道长您这是.....”他又问。
“哦,贫道周游天下,只是为了寻一位弟子传人。”老道人捋了捋胡须,解释道。
苏木眼睛一亮,“道长您觉得......”
“小居士虽然根骨不错,但远远未达到贫道的要求。”
苏木心有不甘,追问道:“那如何才能达到道长的要求?”
老道人一笑,自顾自道:“贫道历经大郑十一郡,见过的天才数不胜数,而小居士你嘛......这舞阳郡偏西北,地势偏僻,难出人杰,何不出去看看,见识见识天下英雄?”
这是在说我见识短浅,如井底之蛙?
苏木无言,半晌他一躬身:“受教了!”
老道人见状点了点头。
“这是贫道所炼丹丸,药性温和,滋补元阳,小居士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犹豫片刻,苏木还是收下了那玉脂瓶。
“贫道来自江南青罗观,居士若是有缘,可来一叙。”
话音刚落,老道人已是离去了。
不理会四周乱哄哄的人群,苏木心乱如麻,一路回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