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归宿
王墨林的胃炎在黄丹的精心护理下，症状没有了，人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起来，四十七岁的男人看起来又年轻了许多。他想对黄丹说他喜欢她，愿意不愿意和他一起走，但是他不敢说，他比黄丹大了整整两循还多，二十五岁，是和黄丹父母辈同年龄的人，怎么开口说呢？他觉得黄丹也喜欢他，崇拜他，他从来没和黄丹说过自己的个人感情的心路历程。如果不是和黄丹的频繁接触，他也只当做他是一个晚辈，孩子，平时看见黄丹的样子，就是他的印象。但接触后，他的想法就变了，黄丹成熟，善解人意，会做事，话不多，细密，女性应有的思维在他看来，甚至觉得有些深邃，他把年轻时在苏联和将军的女儿的恋爱相比，苏联姑娘热情奔放，感情外露，黄丹则不是，她用眼睛说话，似有千言万语，心里都明白，但是一句话都不会说，中国人还是中国的表达方式让人沉醉。他下定决心，想最后再和黄丹说。
自从他回国后，他的心就封闭起来了，他全部的精力都在发展新武器上，军工厂是国家国防工业的前沿，国外新老帝国主义虎视眈眈中国，“帝国主义就是战争”，他和儿子说出的那些话，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在孩子看来，是大格局，他的目标就是国外的新技术。第一是“赶”，第二是“超”，才能打败帝国主义欺负中国的图谋。
他把家里自己的东西整理一下，将柜子里的多年没翻看的小匣翻出来，翻看着那本普希金诗选，“睹物思人”四字让他回复到当年的思绪，“问世间情为何物？”多少年来，他还没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
门外有脚步声，是黄丹来了，这是她给他整个疗程的结尾，她查了不少资料，找到药膳养胃法，她把猪肚和鸡内金放在一起煲煮，煮了两个小时后加白胡椒，这是很奢侈的药膳，她微笑着让他趁热连汤汁一起喝掉。看着满屋正待整理的物品，黄丹说：“我来帮您整理吧！”接着，她不看王墨林，说了一句：“您什么时候走啊？”王墨林说：“你知道了？”黄丹点点头。王墨林往上推了一下眼镜，说：“有一句话，我不敢和你说。”黄丹的心砰砰的在跳，小声说了一句：“没什么不敢说的。”王墨林缓缓地从竹椅上站了起来，拉住黄丹的手说：“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走，我俩组成家庭。”说完，心里恨了一下自己，话说的一点都不浪漫。黄丹听了这句话，缓缓的把头倚在王墨林的肩上，桌子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响着，屋子里宁静得听得见二人各自心跳的声音，王墨林捧起黄丹的头，黄丹的脸上挂满泪痕，是辛酸？是兴奋？还是、、、、？王墨林用手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泪痕，温柔的说了一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他抚摸着她散着淡淡香气的头发，那是黄丹在洗头时用桂花泡的水，洗掉灰尘后用桂花水冲一下，每次给王墨林送药汤，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会儿，等黄丹的情绪平复了一下，王墨林和她说：“要和父母说一下，征求他们的意见。”黄丹答应了。
王星海和知青点的几个青年，在当地公社报了名，拿回准考证的时候，他反复的端详，这一张寄托了多少人梦想的准考证，是一种资格，来之不易。
王星海和全国成千上万的年青人在同一时间，一起走进了考场。他的考场是在凤凰山公社中学，考场外有民兵把守，考生规规矩矩的把准考证放在右上方，监考老师和领导查看完毕后，发试卷，王星海看完题，神色轻松，开始答题，速度非常快，监考的老师不时的去看看他的考卷，一会儿来了一位戴眼镜的老师，在王星海身边待了一会，盯着他的考卷。待了一会，他又来了，看王星海的考卷。
铃声响了，考试结束，王星海轻轻松松的走出考场。他自己有估计，在心里核算分数，觉得没问题。
考完一个多月，接到通知去公社卫生院体检。体检合格，体检表盖章，接着政审，填报志愿三个：王星海第一志愿：中国国防大学；第二志愿填写中国国防大学；第三志愿还是中国国防大学。老师说，看你考的这么高的分数，是否服从分配，他填写了服从分配。之所以这么填，他作为军工第二代的报效国家的雄心，早就在爸爸的明言指教中、潜移默化中，深深的扎了根。
没有几天，知青点队长拿着通知书来了，兴奋的喊道：王星海，你真行，中国国防大学发来的通知书，他还不知道，总看他考卷的戴眼镜的老师，就是这个大学的招生老师。考上了！还有几个青年，也考上了。人们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敲着脸盆，大声喊着，跳了起来，所有的个人收音机都打开到最大音量，青年们永远不缺的就是活力，精神头。一个晚上，大家尽情的狂欢。做饭的知青，还让饲养场宰了一头猪，大家动手做的红烧肉、闷肘子、糖醋排骨，熘肝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队长拿出珍藏的长江大桥牌的高度数五粮液，互相敬酒，喝的一醉方休，王星海在知青点度过了最后的不眠之夜。
有一个同学说：“星海，你考上了，那些书留给我吧！我明年也考军事院校。”王星海爽快地答应了。队长说：“你的知青生涯结束了，真为你的好学专研精神感动，也为你的追求执念感动，就是雷打不动坚持考大学，今生有缘，我们再相聚。”王星海被大家一番动心的话语感动，向队长表示三年来在知青点的感激之情。
雷红兵技校毕业分到的制造重武器的单位，每天都加班，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后，工厂又来了新订单，工厂的福利更好了，评上先进生产者，雷红兵也评上了。厂里新盖的有上下水的五层楼房，五家坡的人家就要搬上新住宅。齐厂长退休了，接他班的人很意外，是何智方。因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观点，从上到下，被人们广泛认知，执掌第一生产力的人就是有远见卓识又技术内行的人们，何智方是个干才。厂长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王墨林要去北京报到了，黄丹躲不过了，要和妈妈摊牌此事。
黄丹挑在一个晚饭时间，她在厂副食店买了鸡、鱼和猪肉，回家亲自操刀做菜。王玉仙要动手，黄丹说：“妈妈。你今天不用动手，大女儿今天孝敬老妈一次。”王玉仙不知道黄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无所事事，看着黄丹炖肉煮肉，炒菜，一会儿，一桌丰盛的饭菜摆上桌。
王墨林将齐厂长给自己的的剑南春和泸州老窖两瓶名酒给了黄丹，让她给爸爸喝。爸爸看了酒瓶，问了黄丹：“黄丹，这酒你是从哪弄的？”黄丹诡秘的笑着说：“一位老同志给的。”说着，给爸爸斟满酒，又给妈妈倒上酒，说：“妈妈，这些年，你为我没少操心，喝了这杯酒，保证让你今后不操心。”王玉仙：“这是什么琼浆玉液，有这么神奇？”黄丹：“你喝了就是。”王玉仙喝了一口：“好呛人。”黄丹夹了一块子青椒丝炒肉给妈妈。看看都吃的差不多了。黄丹说：“爸爸妈妈，大女儿和你们说一件大事。”王玉仙早就料到黄丹出什么幺蛾子，被她猜中，说“说罢！我就知道你今天有大事和我们说。”
黄丹：“我找对象了。”王玉仙赶紧问：“是谁？我和你爸认不认识？”黄丹说：“太认识了。”“是谁？”王玉仙越发好奇，黄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王玉仙：“你这孩子，和你爸妈搞什么弯弯绕。”黄丹：“说出来怕你们吃惊，我先问问爸妈，我找对象，年龄大点行不行？”王玉仙：“行啊！你爸比我大四岁，看你的大几岁？”王玉仙：“到底是谁？你还跟我打哑谜。”“王墨林”“谁？”王玉仙惊讶的眼睛像一个铜铃，睁得大大的。爸爸倒是没说话，王玉仙怎么也想不到，她精明一世，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最听话、最懂事、乖巧的大女儿黄丹，和王墨林已经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了，看黄丹的意思就是通报一声。镇定下来，王玉仙说：“王墨林哪样都好，就是比你爸爸就小三岁，你怎么能和他搞对象呢？到老的时候，你就像伺候一个爹一样，怎么行？”黄丹：“哪像你说的那么难听，王墨林多有风度，他不老。”
黄仁杰看着黄丹，细品黄丹的话，他就知道，这桩姻缘他们当父母的说话可能不算数了。王墨林是什么人物，能同意和黄丹在一起可不是简单地事，这次他直接调到北京，就知道王墨林在厂里默默的做了多少事，得到上级的认可，厂里从上到下都对他尊重有佳。想到这，黄仁杰说：“你叫王叔叔叫惯了，这不别扭么？”黄丹说：“也没有血缘关系，没什么别扭的。你看鲁迅的妻子许广平比鲁迅小十八岁，宋庆龄比孙中山小二十六岁”
王玉仙到这当口，才想明白，女儿要跟他王墨林远走高飞，她说：“不行，我们是小人物，就过平常日子，他王墨林不是孙中山，你也不是宋庆龄，丹丹啊！妈不指望你大富大贵，我们就平平安安，找个年龄相当的人，一辈子无灾无难过日子就行。这个王墨林，真是看不透。”王玉仙有些气了。
黄丹知道妈妈的脾气，这要是闹起来，可不得了。她佯装很理解妈妈的样子说：“妈妈说的有道理，这话就算我没说，人家王墨林要上北京了，找谁找不着啊!这个话题妈妈不要说了，就当没有这回事。”王玉仙转怒为喜：“我就说丹丹是个明事理的孩子。”
黄丹心里的主意已定，王墨林无法和黄丹的父母沟通，但他觉得不太好，他写了一封信给黄丹，让她找人交给父母，等以后再说吧!
王墨林将这件事告诉了小海，小海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马上他就觉得黄丹牺牲自己陪着爸爸是代自己尽孝心，他内心自责，这几年光想着自己的事了，下知青点三年，爸爸一个人不容易。再说，黄丹的性格，太适合爸爸了。黄丹年轻，爸爸就不会老。
在离开厂里的那天，厂里用吉普车将他二人送到省城的火车站，王玉仙知道消息后，气的大哭，望着车子消失的踪影，跳着脚说：“小丹丹你不听老人言，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黄梅拿着王墨林的那封信，说：“别哭了，姐姐找谁你都不同意，你要把她毁了呀？看看这封信吧！”王玉仙：“你给我念念，他都写了啥。”王墨林先是抱歉，没和黄丹的父母商量同意就带走黄丹，接着说黄丹的好，最后请他们放心，他一定会对黄丹好，才对得起五家坡结成的深厚情谊。最后，王墨林说：“当面不好意思改变称呼，在这里，和黄丹一起，祝父母大人身体健康，平安快乐！时间长了，我们是一家人，就习惯了，今生今世，永远！”
王星海去北京报到了，爸爸和黄丹在北京火车站迎接他，一家人在北京团聚了。
王墨林在国家权威国防科研单位任职，做科研管理工作，和小海的国防大学校长是同学。小海被分到核武器系。
时间过得挺快，一晃四年过去了，王星海由于学习成绩出众，尤其是外语基础好，科研能力强，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加入了学校的新式武器研究的课题组。爸爸把自己多年的研究成果也交给了小海。根据中央领导人的指示，军火由无偿援助改为收费，我们不当军火商不行了。王墨林随部里去非洲考察，带回来军火订单，生产企业自然落到生产能力最强、设备最好、人员素质最高的7482厂，军工厂迎来了发展的全新的一页。
五家坡完成了它的使命，全部住户都搬到新建的楼房，被厂后勤部门辟为养鸡场。
多少年后，当事业有成的五十多岁的王星海、何校星、黄丹、姚庆庆他们，再回五家坡的时候，当初留在厂里的雷红兵和黄梅也搬到城里，改行了。雷红兵是一家电子厂的厂长，黄梅在另外一家食品公司当经理。五家坡，它已是一片荒芜，山坡上长满了一人高的蓬草。7482厂，连片的厂房还在，标语还在，人都不在了，他们的长辈都长眠在厂公墓里。他们竭力的寻找着当年的踪迹，只能是感应这片土地在静静地诉说，一代军工人和他们的子女在这里留下的那些难忘的记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