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营来站在招待所房间的窗前,望着一马平川、落日如火的边区大地,感受着天地间的博大与壮美,感慨着天地的斯长与永恒。
“可天地间的人,却是那么的渺小与脆弱,那么的容易消失。”他心里想。
从午夜后的暗中狙杀,到拂晓前的强攻围歼,在火器的喷发中,九个凶恶的灵魂从这片土地上飘散,留下的空壳肉身,正在走向与泥土相融的时间规格里。
但是,不能不果断地结束他们的生。因为,他们的生充满着魔性,会给更多无辜的人带来无辜的死,所以他们也就不配再活在天地间。
这是受火器
操控的一世。
这一世,
人们依旧热衷
在生死之间流转争位,
清剿不休。
这一世将生与死的距离,
推拉得几乎没有了间隙。
这一世,
是完全不同于前几世的一世。
自从这一世醒来后,他已经历了数不清的火器相向,喋血的画面,组接得成一部电影。他不愿意过深的去想,乘着飞机就能上天的这一世的人们,为什么还要保持古时那样的纷争,明里暗里杀灭不断。
这也许就是一个恒定永存的规则,他醒来的每一世里,都超越不了这一规则,或许他就是为这一规则而醒。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搞不清楚他属于哪条线上的人,只知道他是上面派来的,担负着重要工作。
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的归属,他所接受的任务,都是由不可知的某方来下达,从未见有具体的人,在他的面前出现过。他只是按照接到的书面命令执行,而书面命令是怎么到手的,也说不清来龙去脉。
但是,他信任给他下命令的某方或某个人,愿意坚决执行。因为按命令被他执行的那些人,都是危害人间的恶魔。
回望这一世的醒来,快有五十年了。不随岁月流逝的二十四岁的英俊面孔,和光华永驻的刚阳之气,依然如前那么醒目。如果走在街上不做些遮挡,异性灼热的目光,还会扑上来。
快五十年了,无论兵荒马乱时期,还是和平时期,他都没在同一个地方执行过两次任务,尤其间隔多年的地区。他想,这是怕他定型不变的面孔,引起与他一起执行过任务的人们的多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落日快要沉入广袤宁静的大地,从地平线那边徐徐吹来的晚来的春风,送来温乎乎的泥土的芬芳。他从怀里掏出香囊,落日最后的暖光照到香囊上面,把刺绣出来的有着浮雕效果的图案,显得异常精美。
“让它帮着你记住,我俩这辈子遇到过。”耳畔又响起她的话语。
快散尽的晨雾中,渐渐走远的她,被下泻的阳光照得很亮……
她的名字叫娥儿。
几世的醒来,都是被唤醒。但是这次,他是自己醒来的。要么就是使用了另一种,他知觉不到的唤醒方式。
前几世唤醒他的,都是同一个人。那个人模糊得像一团淡雾,悠忽忽地悬浮在他前面,说话声音空洞,但不乏友好和关怀。
每一次的唤醒,都不是全醒,算是半梦半醒。那个唤醒他的模糊的人,就在他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跟他讲解这一世,他应知和必知的事情。
记不清得讲多长时间,但讲得非常详细,真的把这一世已经发生的和正在发生的,都完整地讲述一遍。但是未来情形如何,却只字不提。
他明白,这个模糊的人,不是不知晓未来,只是不能提。在隐秘界域的人看来,世人所说的未来走势和将呈现的世相,是绝不可泄露的天机,泄露,只会给人类带来灾难,无一益处。
经过模糊的人,一番精心的教导与深入细致的点拨后,待他全醒过来时,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当时那一世的人,与当时那一世的社会融合,不存在任何障碍。
这一世的自我醒来前,他不知已经昏睡了多久。但能感到昏睡的时间很长,有几段完全进入了死亡状态——朦胧的记忆中没留下任何痕迹——也觉得出这次比哪次去得都远,在几颗很亮的恒星间穿梭,看到了恒星上诸多不可解的现象。
那是一个夏季的清晨,睡梦中的他被窗外的鸟声叫醒。
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天花板呈浅蓝色,四周边沿部分,贴有几道凹形的木质造型条。他坐起来,发现自己是睡在一张很宽的铁床上,铁床头很高,几根弯弯曲曲的鉄筋弯曲到顶端,团成了卷浪状,看着很漂亮。
突然他醒悟过来:这不是梦,这是在另一世中的醒来。接着是很大的惊诧:但这不是被唤醒,而是自己醒来的。
怎么会这样?自己怎么会醒来?从未有过呀?他有些慌乱,四顾整个陌生的房间,希望看到那个每次将他唤醒的模糊的人——。空空如也。
他感到了自己的荒唐:以前的几次唤醒,都是在模糊的人离去后,他才能渐渐清醒过来,而现在,他清醒得如淋浴了清水,模糊的人怎会在这种境况中,出现在他面前呢!可没有模糊的人,谁来帮助他熟悉这一世的所有的陌生呢?
正不知所措、惶然无落之际,他猛然看到床对面,雕着木花桌腿的桌面上,摆着一个黄皮的本子。令他释然的是,在他看到本子的那一刹,本子送了个似有似无的暗示。他赶忙下床走过去,坐到桌子前的椅子上,翻开本子。
薄薄的本子里,写满了神秘的符号,这些神秘的符号,他都看得懂。教他认识这些符号的,是年代已经去得相当久远的心师。在那个久远的年代里,心师一个一个、一组一组地教他认识这些符号。到他全都认识,并都默记于心的那天,心师对他说:不管过去多少世,世间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够认识这些符号。
他明白了,这个本子是那个模糊的人的替代者,它到这里是要帮着完成,以前由模糊的人操持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