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习睡得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有个人轻轻晃她,晃得她烦了,她紧闭的双眼裂开两条缝,将那人模模糊糊瞟了一眼,竟然是暮子勋。她欣喜万分,忙伸出双臂紧紧圈住他,嘴里含糊不清呓语:“哥哥你终于来接我了带我回家呐这里不好玩回家”被她抱住的人疑惑不已,哥哥?她也有哥哥?看她睡得连人都分不清,他邪恶的笑容浮出,一把将她掖在身下仅有的锦被一角扯出。力气之大,习习只觉得,自己差点在床上滚上一遭了。终是使劲睁开了迷蒙的两眼,带着些许混沌的眸子狠狠瞪他。待她辨认出那人是谁之后,“啊”,可谓惨绝人寰的一声尖叫。
整个别苑里各司其职的侍女们,都不禁抖上了一抖。
施泠曦显然也被她吓到了。不过片刻,他便恢复了常态,笑容里几分痞几分得瑟:“再叫声哥哥来听,我便带你回家。”
习习暗自庆幸昨晚负气而睡忘了更衣,不然她可亏死了!虽说如此,心里难免有些郁卒,语气不快,舌头都变毒了:“看来你哥没有教你不能随便进女子闺房啊,再上进一点,你肯定能超越他。”
施泠曦像是未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一般,仍拿不改笑意的一张脸对她。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涌到喉咙的奚落他的话,不自觉噎回肚子里。她从床上爬起来,磨磨蹭蹭穿鞋子的同时,施泠曦拍掌,伺候洗漱的侍女鱼贯而入。比起人妖,他现在看起来更像是这件宅子的主人。习习欣然接受这个安排。
习习和施泠曦在院子里晒太阳。
“喂,我说,你为何也取名叫习习?”施家二少好奇。
习习白他一眼,道:“什么叫‘也’?取名是我的自由,与你何干?”
施家二少惊奇:“难道你不知道‘习习’二字的含义?”他故作无力状,复而盘问:“你是不是一直呆在深山老林里?居然会不知道‘习习’!”
习习偏过脑袋问他:“那个‘习习’很有名么?”
“那是当然。她可是五大美人之一的妍月美人呢!不过,只是虚有其表,说到底,她就是一个傻妞。”二少面上的笑微微收敛,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出淡淡的忧伤,“她被哥哥误杀,尸身却在一月之后不翼而飞。所以,我们一直觉得,或许羽仙带走了她的尸身,打算将她救活。但是,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她再也没有出现过。连丁点儿消息都打探不到,这情况,貌似她真的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呢”
习习疑惑:“那个羽仙是谁?难不成真是仙人?”
施泠曦觉得好笑,替她解释道:“当然不是。他被称作羽仙,是有原因的。”
他略理了下思绪:“羽仙其人,神秘,行踪飘忽不定。姓嫡蓝,名羽,乃是允国第一士族嫡蓝家的当权者,世袭宰相一位。虽说如此,却没有几人见过他的真容,七公子之一的如风公子有幸一见之后,著文一篇,对他进行了简略却惊心动魄的描写,其中写道:‘羽相,其貌难以述之以豪。然,风深为之倾,顿悟凡人不见其容之由。盖甚仙人,无颜亦无缘,风得见之,十世之幸。’短短几十字,却是硬为他冠上了‘羽仙’这一称号。而如风公子自此之后再也不动笔写文作画,仅仅是见了他一面,便觉得,不管什么都无法超越羽仙在他心中的地位。”
习习感叹:“羽仙这个帽子扣得真高啊!”话锋一转,“可是这跟那个习习有什么关系?”
“嫡蓝一族虽是允国第一士族,人丁却仅为稀少。据说,嫡蓝家每代只会诞下一子二女。而这三人中最年幼的那个到了不惑之年后,三人中会有两个人死去。存活的那个,不管是男是女,子女依旧会重蹈覆辙。习习便是是羽仙收养作徒弟的一个女子。本来无人知道,不知什么时候这件事渐渐流传开,仰慕羽仙的许多人,纷纷给自己的女儿改名唤作‘习习’。因此,你有必要解释一下你父母为你取名的用意吧。”他状似很无意,语气却十足的肯定,眼神十足谨慎。
习习抱着脑袋左摇右晃,无奈道:“倘若你知道我为什么也叫‘习习’,就直接告诉我吧,别跟我绕圈子了。”
施泠曦见她对自己爱理不理,半信半疑。莫非不过是巧合?
“你的父母没有跟你提起过?”
“太蹊跷了不是?”
蹊跷你个头啊!习习腹诽。表面愣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事实上,她确实也不知道,她所隐瞒的,不过是自己和暮子勋的关系以及噬魂渊底的经历。正如暮子勋所担心的,这些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晓了去,否则,决计不止是如此刻被人盘问这般简单。糟了,早上似乎是梦到了暮子勋之后才醒的,施泠曦听到自己喊的那声“哥哥”了,怎么办?怎么办?习习呼吸急促,神情慌乱,裹在宽松袖袍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她愈是不安,掌心沁出的汗将衣袖染得愈湿。罢了,她颓然放弃,他不问我就装作不知道吧,反正,暮子勋再过一月应该也来了。到那时,有事他也会和自己一起想办法。
“对了”
习习一惊,瞪大眼睛望过去。
“呃你的一双儿女是你收养的?”
习习难以理解他问这事的用意,仍是仓促点了两下头。
“看你的年纪和样貌,不像是他们的生母。我只是在想,我何时能有你的好福气,收养得到这样粉雕玉琢的孩子。”
兀自镇定下来,习习附和道:“你还没有娶妻生子?”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人妖是他的兄长,一样尚未娶亲。
施泠曦不语,直直盯着她,直到她脊背发凉。“我哥未娶只是因为他在意的人已经离开了。而我则是因为我还未碰到让我动心的女子。”他幽幽开口,“其实娶与不娶又如何呢?娶妻虽然能享温香软玉之福,却多了一层牵绊,做事亦无法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他说完这些话,沉默了很久,习习并不想将这个话题接下去,与他一同沉默。良久,他蓦然轻轻微笑,仿佛一池死水里,倏尔漾起的水纹,他靠她靠得很近,清亮的眸子直接穿过她的迷茫,到达很深很深的地方,用温柔如三月春风的声音对她说:“习习,如果是你,或许我不会介意叫你一声‘嫂子’,不要让他太为你担忧。那个人既已离开,估计便再也不会回来。你们”
习习脖子一缩,避过他的目光,低头不语。
他连连叹了几口气,道:“罢了,罢了,看造化吧这些话,就当我没跟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