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脚跳舞,五日的时间,单单凭南湘那柔弱的身子骨,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再加之,南湘伤了身又伤了心。无论如何,何二娘有话在先,姑娘们绝对不敢拂她的意。次日,南湘果然由人搀扶,一瘸一拐地准时到了舞房。
常人若是见到南湘这孱弱的姿态,心尖都疼呢,可是,何二娘她并非常人。何二娘向与她站在一处的那位舞姬装扮的女子示意,那女子顾盼间,颇为犹豫:“这她能行吗?我即使是单脚着地,也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瞬,之后须立即换脚。她那只脚伤得不轻,这换脚时,恐怕会把她的伤弄得更严重。”
何二娘冷笑:“你不必顾虑,照我说的教,行不行那要她自己才知道。敢背着我干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一点苦算什么。我还没把她往房里锁呢,比起那些姑娘,我对她算是仁慈义尽了。她若识趣,好好跳,态度端正些,我不多为难她。她若不识趣,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
谈话间,南湘已行至何二娘跟前,她柔柔施了一礼:“二娘。”
何二娘点点头,指着舞姬说:“这位是我昨日替你请来的师傅。”
“南湘见过师傅。”南湘又是一礼。
何二娘对那舞姬道:“你教吧。”
何二娘所谓的单脚跳舞,并不真的只是单脚,请来的舞姬先是探出一只玉足袅娜舞着,由于身体不协调,舞姬整个人向上轻轻跃起,另一只脚此时迅速伸出,在落地瞬间,稳在地上。先前那只脚早已在跃起那时弯曲收在一侧,便于伸展舞出。
习习在一旁只看,脸已变了色。舞姬那一跃,对正常人来说,并无太大难度。只是,南湘伤了脚踝,一跃而起,恐怕就直接倒下了。南湘脸色苍白,示意新乐放手,她开始重复舞姬做过的动作,抛袖、曲臂、起身、旋转,跃起!习习直直看她受伤的脚,立地不稳,整个人都朝左摔下去。“南湘姐姐!”一声惊呼,伴着舞衣的水袖打下,凭空带起一阵风,呼过习习的耳边。
何二娘居然连眼皮都没动,厉声喝道:“不许扶!让她自己起来!”
新乐被斥得立在当场,委屈不知所措。
南湘艰难从地上爬起,屈起身子立着,呼吸已经紊乱。
习习偷偷捏了捏何二娘的衣角:“二娘,南湘她立不稳,一会儿摔多了,到时候万一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了,情况更糟。她也知错了,二娘,不如放她回去休养吧。”
何二娘斜她一眼,习习猜不透她心中如何想的,局促不安,脑子却又在反思:是不是不该在这时候说话啊?
“南湘,既然陆丫头为你求情,练舞就算了。离花会剩了五天不到的时间,你便好好养着,花会少了你,可是开不了的。”
新乐上前扶起南湘,南湘声音细如蚊讷,“多谢二娘,多谢陆姑娘。”
南湘那事儿算是暂时了结,习习心底蓦然生出一丝厌烦。短短三天,她已经厌倦了这里面的生活。何二娘的两面三刀,恩威并施,南湘的柔弱及自以为是,方懿的曲转玲珑。比起这些,星无羁的厌恶来得光明正大,不耍手段。可是,不管哪样,她都没有足够的勇气与信心去接受。她面上可以装傻,脑子却坚决做不到真的无动于衷。她本来以为,自己对南湘其实起不了什么同情心的,而且自己完全不必管这闲事,不料,还是管了。
南湘是否会执迷不悟,便要看她的造化了。
习习使劲晃晃脑袋,似乎想要将烦心事一桩一桩甩出去。
南湘的花会五日后如期举行。
月三斜一楼黑压压挤满了人,习习特意留下来看看这盛况。她倚在二楼栏杆上,单手托腮,边用眼睛扫射楼下的情况,边思考:绯烟当年,是不是也有这般宏大的场面。她身旁立了一个人。习习转过身去,竟然是公子无羁。“你是来看热闹的吗?”习习觉得,脑子又犯迷糊了,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她竟会主动跟他说话。
星无羁嘴角的笑有几分狂妄的味道:“我是来瞅一瞅你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是否如你所愿?”习习也朝他勾了勾嘴角,面纱遮住了她的表情。
星无羁只将她眼眸深处的那点小嘲讽瞧得真真切切。他心情很是愉悦。“一般一般。你这模样,我勉勉强强还是高兴得起来。”
“星无羁,你变态吗?我难过你就高兴。”习习问这话时,眉头是蹙着的,声音也委委屈屈,微有水意。
“变不变态我不知道,但是你后半句,说得很对。我委实欢喜。”
“呵,真是残忍,说句假话都不行么?”习习一瞬间伤感了。
楼下忽然一阵欢呼,原来,何二娘上去讲话了。
过了一会儿,南湘出台了。习习兴趣缺缺,没心思看她如何克服困难表演她的单脚舞。实在没事,她便开始走神。走了一会儿神,转回来,星无羁竟也盯她盯走了神。她顿感莫名其妙。
“听说,是你为南湘求的情。”星无羁注意力在楼下台上的人身上。
“啊?”她不解,和他有关吗?
“你管太多了,迟早有一天会送掉你的小命。”
习习撇撇嘴,不甚在意。台上,南湘初夜的拍卖已经开始了。
她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缓缓道:“陆丫头,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心底恨你恨得发狂。我恨不得现在就一把掐死你。”她能感觉到,耳旁不断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脖根上,异常地痒。一只手悄无声息抚上了她的脖子,那双手似乎在说:我一收紧,你就没命了。
她异常镇定,轻轻笑道:“但是,你不能下手,对么?”她调头与他对视,“星无羁,我找不到你恨我的理由。”
星无羁嘴唇一张一合,她却一个字也没听清。欢呼声、惊讶声、咒骂声、叹气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习习愣愣地望了台下两眼,南湘初夜的拍卖结束了。待她回头张望,星无羁亦不在了。
习习想了想,其实,对所谓的理由一无所知,她才能活得更单纯。有些事情,不能深究。
她恍然记起,云三今日等到这么没见着自己,会不会早回去了?撒开脚丫子就跑,不顾任何形象。
她倚在后门的门轴边,气喘吁吁,仍不忘抬头扫视一遍,所幸的是,云三驾的马车,还一如既往停在原处。
云三过来扶她上车,她进了车,又出来问:“云三,我今天出来这么晚,你怎么都没回去?”
云三笑了笑:“小姐吩咐过,无论多晚,都要把姑娘平安送回去。”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虽然有些怪,但她本着多想多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决定暂不追究玉深云对自己的态度差异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