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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霍清远一进门,便看见廖云婵正在理鬓角,廖云婵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便急忙坐了起来。她一抬头正与霍清远四目相对,一个是螓首蛾眉,一个是剑眉星目,两人愣了一下便立刻收回了神,廖云婵赶紧起身道了个万福,“廖云婵给公子请安。”霍清远的眼睛里迸射出一道欣喜的光,上前拱手施礼,“姑娘几时到的?我没有得到消息,出去和好友打猎,若是知道姑娘今天能进府我定在家候着了。”“到有两个时辰了。”霍清远略点了点头,为避免冷场,廖云婵接着问道:“不知公子打猎有何收获?”霍清远羞涩一笑,“只猎到两只兔子。近郊实在没有什么新奇野物。”廖云婵婉尔一笑,“云婵姿陋体羸,希望不至让公子失望。”“姑娘貌若天仙,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份得与姑娘相遇。”廖云婵闻听赶紧俯身下拜,“廖云婵愿终生服侍公子,以报公子大恩。”霍清远赶紧上前搀起她,“到底是你我有缘,不过你来的时候不巧,我刚听说宫里的姨母薨逝了。母亲顾念姊妹情谊,恐怕不能为我们的喜事隆重置备了。”廖云婵眼中波光一闪,“晚辈岂敢与前辈相争,既来之则安之,云婵只在意公子,其余一概皆不重要。”霍清远执起廖云婵的手,更加细致的打量了一番,“廖姑娘这样识大体,我心甚慰。”

廖云婵也定睛看了看霍清远,只见他神情疏朗,着幞头,穿窄衣箭袖,腰系银丝束带。一身捕猎装束把个世家公子衬得更加洒脱自如。虽然眉宇间偶有骄矜之色,也不足为奇。相较于常来衔月楼中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她能得此夫婿已经喜出望外了。

段倾媛虽然在婆婆杨氏那里生了一肚子闷气,但是一接到弟弟的来信,心情便大好了。信中说弟弟要进京参加殿试,然后来府上看望姐姐。段倾媛反复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对陪嫁过来的丫鬟拾香说:“时间过得真快啊!弟弟也长大成人了。”拾香虽不识几个大字,但猜也能猜得出来是段公子要来京赴试,“段公子定能金榜题名,只怕那些榜下捉婿的豪门贵戚把段少爷直接捉去议亲,我们少爷那人品样貌怕是很难全身而退的。”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一点,看来得未雨绸缪。”段倾媛边说边放下信,默默思量起来。拾香忍不住说道:“段公子打猎回来就直接去看了那新来的小娘子,礼数都顾不上了。”段倾媛冷笑了一声,“孙女还不满周岁就给儿子纳妾,霍家的礼数只对外人。”拾香一撇嘴,“亏得我们还带来这么多陪嫁。”“只要清远他心里有我就行了。”段倾媛幽幽地说道。拾香愤愤不平地说道:“从名字上看,清远,倾媛,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二天老太太悲伤过度,竟卧床不起。两个儿媳妇站在地上侍候,老太太喝完了药,吩咐丫鬟道:“把小娘子带过来让我看看。”

廖云婵早已梳洗完毕,等着去上房见老太太。见一个穿着很讲究的侍女过来找她去拜见老太太。廖云婵赶紧起身跟了出去。

老太太的屋里点着檀香,一进门便闻到了,丫鬟婆子的眼睛齐刷刷朝她看了过来。廖云婵在衔月楼见惯了各种场面,不为所动,行止有度,到了卧房门前,丫鬟先走了进去,来在床边回禀了一声,“小娘子到了!”老太太让丫鬟扶着她坐起来,背后靠了个软枕,“到我身边来。”廖云婵遂走进卧床旁边,蹲下身道了一个万福,“廖云婵祝老太太和乐康宁,福寿绵长。”杨氏强打起精神,“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廖云婵眼含笑意抬头与老太太四目相对,杨氏不禁眼前一亮,忍不住赞道:“人都说江南女子灵动妩媚,今日见了你便知大抵不错。”说完拉过廖云婵的手仔细看了看,见手指上竟有些茧子,“这是弹琴磨出来的吧?”廖云婵赶紧俯身道:“正是。”杨氏又端详了一会儿廖云婵的容貌,眉目如画,很是满意。“来到霍家就是缘份,虽然不是名媒正娶,只要你给霍家延续了香火,便是有功之人。以后这些悦人耳目的技艺放到一边,开枝散叶才是你的要务。”“云婵谨记老太太教诲。”杨氏转头看向旁边的段倾媛,“这是大娘子。按礼数初次见面你要施礼献茶。今天这种场合就免了吧。”廖云婵听了转向段倾媛,也道了一个万福,“云婵拜见大娘子。”段倾媛低头看了一眼廖云婵,附和道:“老太太说的对,一切从简。小娘子免礼。”杨氏用手一指旁边的一个中年妇人,“把给小娘子的见面礼拿过来。”这个中年妇人笑道:“早就备好了。”说完命贴身丫鬟端过一个描金画凤的黑檀盒子。她端到廖云婵面前,“小娘子收下,这是老太太的一点心意。”廖云婵小心接过盒子,沉甸甸的,猜测里面应该是一些细软手饰。赶紧俯身再次施礼,“老太太,霍少爷便是老太太的大礼,云婵不敢再收您其他的大礼,只怕折煞了云婵,无福消受。”杨氏一听乐了,“小东西嘴还挺会说的。我给你的,你就好生收着。只要能给我生一个孙子,还怕什么无福消受。”廖云婵只得用手拖着这个盒子,杨氏遂马上吩咐身边一个小丫鬟,“点翠,以后你过去服侍小娘子!”

这个叫点翠的小丫鬟稍微愣了一下,便马上点头称是。杨氏说了会儿话便感觉累了,命点翠带廖云婵下去到府中各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等廖云婵出去了,又对刚才的那个中年妇人道:“睿珍,你再给她做几身合适的衣裳,以前在风月场所穿的衣服在府里走动不合适。妇人领命立刻吩咐自己身边的丫鬟萱儿过去帮量一下廖云婵的身量尺寸。

杨氏刚要躺下,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段倾媛,道:“米芾的女儿的确待字闺中,等你弟弟到了京城我见过再说。若能金榜题名,才貌双全,这门婚事倒是可以和阎氏说说看。”段倾媛一听喜上眉梢,“我先代胞弟谢谢老太太。”说完道了一个万福。

待段倾媛退了出去,杨氏的贴身侍女忍不住问道:“老太太真愿意管这门亲事?”杨氏示意她要躺下,侍女上前撤了软枕,扶她躺好。老太太才慢慢说了句,“希望这样能减少一点她对我的不满,毕竟给清远纳妾的事是我一个人做的主。”丫鬟赞道:“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在霍家这么多年有哪件事您办得不圆满,家里有谁不服您的?”“这大半辈子,累啊。”说完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廖云婵和霍清远度过了一个良宵,她在心里祈祷霍远清是她人生中唯一的男人,再也不要发生改变。霍清远原以为要和段倾媛厮守一生,也许是母亲看出他难以掌控这个女人,所以主动给他纳了一个妾。廖云婵的到来让霍清远感到自己是一个生龙活虎的男人。而在段倾媛身边,他总是有些拘谨。所以他对廖云婵是心存感激的,而廖云婵擅尽风流,让他找到了作为男人的自信。

廖云婵早早起来,仅管有些疲累。霍清远醒来时见她已梳洗完毕。“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廖云婵答道:“我去给大娘子献茶。老太太虽说省了这些礼节,大娘子未必不在意。礼多人不怪。”霍清远坐起身欣慰地笑道:”你这样知书答礼,我可以高枕无忧了。“廖云婵婉尔一笑,”那你就再躺一会儿。”

段倾媛也起得比较早,因为要过去给老太太请安。见廖云婵由拾香领了进来,廖云婵飘飘然俯身下拜。“廖云婵给大娘子请安。”段倾媛看了她一眼,“妹妹这几日舟车劳顿,俗礼就免了吧。起来坐。”说完看了一眼拾香,“上茶。”拾香赶紧很快出去端回一套精致茶具。廖云婵双手接过茶碗,行大礼跪在段倾媛脚边,“廖云婵给大娘子献茶。”段倾媛终于展颜,“妹妹不要一口一个大娘子,你我年纪相仿,今后叫我姐姐就行。”说完接过茶碗喝了一小口,转向拾香交到了她手里,同时使了个眼色,拾香赶紧走进里间,出来时捧了一个长方形锦盒。段倾媛缓缓起身扶起廖云婵,“老太太着急抱孙子,姐姐我也希望能尽到相夫教子之责,姐姐送你一个玉如意作为见面礼,希望大家都如意。”说完拾香便将锦盒递到廖云婵面前,廖云婵低眉看着锦盒,“既是姐姐的美意,云婵便收下了。”说完双手托住锦盒又深施一礼。

“妹妹用过早饭了吗?”“没有。”“和我一起用了然后过去服侍老太太吧。”说完命拾香传饭。段倾媛端详了一会儿廖云婵,“妹妹长得真是讨人喜欢,清远有福,妻贤妾美,他都占全了。”廖云婵羞怯地一笑,两颊绯红,更添了几分妩媚,段倾媛奇怪自己竟生不出半点嫉妒,反倒真心为清远感到高兴。她不禁有些困惑自己的感情了。“男人啊都想三妻四妾,不能娶到家里也保不齐在外面拈花惹草。你听说过姜玄黎这个人吗?身为江南名妓,最近京城汴梁都家喻户晓了。”廖云婵一惊,她没想到连身在闺中的段倾媛都能知道她。段倾媛善于察颜观色,看廖云婵的表情便知道了。廖云婵不愿多说什么,但不说又显得不合理。只得有些木讷的说道:“不知她这样的人,将来会花落谁家呢?”段倾媛笑道:“怕是足以令人艳羡的人家。”说话间拾香已将食盒放在了桌上,从中取出几碟精致小菜和两碗清粥。廖云婵看了看桌上的小菜,有生淹水木瓜,荔枝膏,梅子姜,肉脯,廖云婵站起身,“我来服侍姐姐用膳。”段倾媛来到桌前,“妹妹知礼数是好事,姐姐更在意家人和睦,坐下一起吃。”廖云婵终于敢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段倾媛,匆忙间瞥见她面容端秀,只是眼里有一些血丝。她未敢多看,赶紧垂下眼帘用早饭。刚尝了两口便赞道:“府里早饭与别处不同,味道惊艳。”段倾媛忍不住笑了,“霍家的厨子请的是京城里的老手艺人。我们也算是借着老太太的光,喜欢你就多吃点。”一句话说得廖云婵脸飞红霞,甚是可爱。站在一旁的拾香也忍不住掩口笑了。

刚走出西院跨门处,段倾媛问身旁的廖云婵,“昨天点翠有没有告诉你,东院是霍家长子霍初贤的宅院?”廖云婵看了看她手指的对面东院,两院之间隔了一个影壁墙。廖云婵回道:“点翠说那是大少爷的府,也就没带我过去了。”段倾媛想了想,说:“霍家人丁稀少,老太太便没让长子再出去开府,东京这地方的房子贵得离谱,有多少外地的来京做了京官只能在城郊买房子,这还算好的,有的干脆租赁。这个霍府是祖上蒙先皇所赐,位置是得天独厚的,离蔡京相府不远。以后有时间我再带你四处转转。”说话间来到老太太的院门前,却见一个小厮冲着段倾媛跑过来,报道:“二少奶奶,段公子到府了,马匹和行李还在门外。”段倾媛一听,对廖云婵道:“你先进去给老太太请安。我去去就来。”说完由小厮带路来在前院接弟弟。

她看见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心中无限激动。三步并作二步来到弟弟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灵南,想不到几年功夫,完全变成大人模样了。”没想到弟弟拱手冲她作了一揖,“姐姐一向可好?弟弟段拂给您请安了。”段倾媛一愣,“你什么时候改名字了?”“省试的时候就改了。”“是父亲给你改的?还是你自己的主意?”段倾媛皱着眉问道。段拂一笑,“姐姐,一个名字而已,何需大惊小怪的,我还是你那个弟弟就行了。”“段拂。”段倾媛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赶紧问道:“可还有表字?”“字去尘!”段倾媛心里顿时不悦,心想简直是欲盖弥彰。“他和姜玄黎的婚约有变,父亲在信中和她提及了。同时嘱她帮着留意京中豪门世家的闺中有没有合适的待嫁之女。弟弟的事她一向很放在心上,只是当她听到弟弟这个新改的名字,她满心不悦。当着外人不好说什么,只得笑道:“这名和字都透着超凡脱俗,你是谪仙下凡吗?”段拂哈哈一笑,“姐姐取笑我。”段倾媛看着人们把行李抬了进去,嘱咐小厮放在精舍中最好的那间客房里。“走,先进去给老太太请安。我和她提起你多次,老太太一直想见见你。”“老提我干什么?”“你若是顽劣成性,我才懒得提你呢!我就你这么一个好弟弟,不提你提谁?”

及至上房里给老太太磕了头,老太太叫到近前来细看了看,只见他美如冠玉,气度雍容,赞道:“好一个清秀超拔的公子哥!竟有魏晋风度!”段拂赶紧躬身施礼,“段拂不敢当,老人家过奖了。”“你就这在住下,殿试过了之后,怕是媒人要把我们霍家的门槛踏破!”段倾媛听了笑道:“老太太独具慧眼,帮着把好关,我们定能挑一个秀外慧中的可心之人。”说完向老太太使了个眼色。段拂有些羞赧,一时耳朵都红了。惹得一屋子丫鬟婆子掩口窃笑。

大家正说着话,有人在门口通报,“大少爷回来了!”话音刚落,一个穿着腥红朝服的中年男子迈着阔步走了进来。在老太太床前施了一礼,“娘,听说这两日您有些抱恙?可是因为姨母的事忧思成疾?”老太太摆了一下手,“岁数大了,只能听好的,坏消息一来,这把老骨头经不起风吹草动了。”“都是儿虑事不周,早知这样就不告诉您了。”“这是什么话!你能瞒多久?”“是,儿只希望娘赶紧好起来。”说完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妻子,“睿珍,你不要成天站在这儿,你要是治不好赶紧请太医来。”这个中年妇人一听便委屈得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道:“我信得过睿珍,这不怪她,心病还得心药医。”“人死不能复生,娘你要节哀,保重身子啊。”老太太突然想到,“初贤,你今天下朝怎么这么早?”霍初贤摇了摇头,“自从官家迷上了京城名妓李师师,经常夜里微服出宫,只怕君王从此不早朝。”杨氏听了,不禁看了一眼站在地上的廖云婵一眼。廖云婵羞得赶紧低下了头。“清远还没起呢?”廖云婵只得低声回道:“我起来时他还睡得正酣。”杨氏自言自语道:“看来昨晚累着了。”又引得众人忍俊不禁。

段倾媛又引见段拂拜见霍初贤,霍初贤被他雅正端方的举止和超凡脱俗的容貌所吸引,不禁多寒暄了一会儿,问他学业如何,平时爱读什么书。段拂一一仔细答了。最后霍初贤安慰道:“殿试不必紧张,临场发挥平生所学,金榜题名并非难事。”段拂深施一礼,“学生受教了。”霍初贤轻轻一笑,“自家人不必见外。叫我大哥就行。”段倾媛见婆婆和夫兄霍初贤与弟弟很投缘,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正说话间,有人来报米芾母亲阎氏来了。人们赶紧稍作整束,待人将阎氏领进屋来,见她身后的丫头捧着一个包袱。阎氏也不待人问,径直走上前来,“我昨日入禁中给一位贵妃看病,顺便提及你妹妹的事,她便命内侍省取了些杨婕妤生前的遗物交给我,这是官家额外开恩,否则出入禁中岂能携带私物出去,何况还是先皇嫔御的遗物。”杨氏听罢早已泪水涌出眼眶,挣扎要下床行礼谢恩,被阎氏强行按住了,“罢了罢了,都是自己人,别起来了。”说完接过那个包袱递与杨氏,“此中有一些她生平喜欢的钗裙,还有一些她练习的书画。”杨氏打开包袱,泪眼婆娑,颤抖着手拿起其中一枝金钗,这是她进宫的时候母亲送给她的。说完哽咽难言。众人见状赶紧上前宽慰。段拂此时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连忙看向姐姐。

段倾媛有意引见弟弟给阎氏请安,便走上前看了看包袱中的遗物,轻轻拿起一幅字画来欣赏,对弟弟说:“段拂,你过来看这幅画,是先皇的杨婕妤所绘。”段拂闻听赶紧上前看画。此举吸引了阎氏的注意,段拂专注看画,完全没有留意到阎氏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段倾媛见状赶紧对弟弟说:“你还没有拜见过当今书画奇绝米芾的母上大人。”段拂一愣,从画中抬首看向段倾媛,段倾媛赶紧向阎氏引荐弟弟,“这位是内弟段拂,进京参加殿试,在霍府小住几日。”阎氏眼睛一刻未再离开段拂,啧啧赞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胞弟。”段拂赶紧上前施礼,“晚辈段拂未及回避,请米夫人恕罪。”

阎氏越看越爱,“我一个老太太,有什么好避讳的。你今年多大了?”“回米夫人,晚辈今年正好是弱冠之年。”阎氏点点头,又把目光看向段倾媛,“你弟弟可有妻室?”段倾媛赶紧道:“一直埋头学业,哪顾得上儿女私情。家父也为此事挂心,还嘱我此次殿试后在京中为他寻一门好姻缘。”阎氏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杨氏,杨氏看了看站在地上的段拂,方才止住悲声,“倾媛,你带你弟弟在园子里走走,我这里人多,用不着你侍候了。”段倾媛应了一声,遂领着段拂出了上房,往园中的精舍走去。

一路上奇花异木,竹篱掩映着几间精致的房舍。在亭台楼阁间刻意作古朴的意趣。段拂不禁笑了,“这是要返璞归真吗?”段倾媛道:“只因官家崇尚道教,汴梁官员宅邸中多有效仿山林野逸之趣。京中多数官宦人家大兴此道,霍家自然也未免俗。”说完带他走进了精舍中一间最为古雅的房子,里面的多宝阁占了一整面墙,段拂趋身上前观看,琳琅满目皆是珍奇古玩,象牙,玉石,琥珀应有尽有。再看靠窗的书案上还有一方砚台,质地极其温润,坚硬又细密,颜色青绿,段拂用手轻轻摩挲,隐隐约约有锋芒,“这莫非是龙尾石?”“且别说这砚台了,但凡摆在这屋里的东西哪一样都是霍初贤精挑细选,爱不释手的宝贝。”段拂一笑,“这样的屋子得是什么样的人来住才算适合?”“能住进这里的客人当然非富即贵,否则他也不敢这样堂而皇之的摆出来。”段拂点点头,“若是得一红颜知己长住于此,方才成就美事。”段倾媛一听,勾起了潜藏的心事,“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改名?那个姜玄黎宁为风尘女子,也不愿做你的妾,你还为她改名为拂,字去尘。你这是欲盖弥彰!”段拂转过头闭上了眼睛,“唯如此我心才能得安。”段倾媛气得有些发抖,“她怎么就死在你心里了?你用名字为她祭奠一辈子?”段拂踱步到多宝阁前,拿起一只犀角雕成的酒杯,一边观摩一边说道:“酒器不同,喝酒的心情也不同。名字也是如此,每当有人唤我一声段拂或去尘,我便了却一点挂碍。”段倾媛在心里开始对这个姜玄黎产生了一些好奇,不禁从廖云婵的身上推断这个花魁的模样。然而总觉得并不贴切。心里私下想着这样的女人没有嫁入段家,不知是段家的幸还是不幸。

这一日,先帝的正三品嫔御杨婕妤治丧请灵入洛阳先帝陵寝,正三品以下诰命夫人皆前往送行。霍府中因为段倾嫒未获封诰命,于是这两日料理家务之事暂时从萧睿珍手中放下,由段倾媛代为照管。杨氏年迈,此前历年朝中凡婚丧节庆需诰命夫人入禁中服侍之事,皆告病不入。但此次不同以往,她挣扎着拄起拐杖送妹妹最后一程。

段倾媛一直很想分家,但碍于老太太情面,开销用度只得受制于萧夫人。心中早已生出嫌隙。临时当了两天女主人,让她不胜唏嘘感慨,不知何时才能成为真正的霍家女主人。

而廖云婵则使尽浑身解数让霍清远对自己心醉神迷。两人如胶似膝,这一日无事下象棋。偏巧她的炮被霍清远的车吃掉了。廖云婵看自己失势严重,若不讨回这个炮局势便无可逆转。于是耍赖捉住霍清远的手,“还给我,就让我这一次。”霍清远笑道:“这里不能还,我在榻上还你。”说完把握在手中的炮用力一扔,掷在了旁边的罗汉床上。廖云婵佯装嗔怪起身去拾,廖云婵刚把棋子抓在手里未及转回身,霍清远跟在身后,一个健步上前将她压倒在了床上。廖云婵惊笑一声,“你太坏了!”霍清远捏起她的下颚,“这个炮还你了。可我还有一个炮也想给你,要不要?”廖云婵脸上顿时绯红,“你欺负人!”说话间两人扭作一团,柳舞花翻。让外间侍奉的丫鬟点翠听了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甚是不屑。

私下把话传到了拾香那里。拾香在段倾媛面前抱怨,“自从少爷纳了妾,就很少来咱们这边,也太纵情声色了吧。”段倾媛冷冷看了她一眼,“以后不要再和任何人说这种话。难道要我去和她争宠,那也太抬举了她。传到老太太那里还以为我善妒吃醋,叫东院的人看了笑话。”“我只是为娘子抱不平,”拾香委屈地一噘嘴。“我知道你是忠心护主,我鬼门关里走一遭生下曦和,险些丢了性命,霍家上下竟无人待见这个孩子。清远的性格我是知道的,你不用着急。”看着段倾媛说得如此笃定,拾香竟有些纳罕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弟弟殿试之后的择亲之事。要是他能名列三甲,那便更好了。”

段拂参加完崇政殿的殿试数日后,得到通知入宫参加唱名仪试。段倾媛赶紧派人前往米芾府上向阎氏报喜。阎氏遂向米芾提及孙女米颜宁的夫婿从这次贡举放榜的进士中选。实际上阎氏早已命人备好了车马前去接段拂了。

官家赐淡黄绢衫绿罗衣给新科进士。段拂着所赐的一身公服随着众进士从东华门出来,这条御街是禁中买卖之地,凡饮食、花果、珍玩等宫中所需都在这里交易,集天下之珍奇,平日就十分繁盛。今天又是殿试放榜之日,人们争相前来观看,更是拥挤不堪。

京中流行的榜下捉婿又一次激烈上演。豪门贵戚家中有待嫁之女的,早已派家人和车马前来观望,将这条街围得水泄不通。六百多人的进士队伍在仪仗导引之下,黄云碧涛一般缓缓前往供给进士们暂住的礼部贡院期集所。段拂曾听姐姐说过榜下捉婿的事,段倾媛还笑着警告他若是捉了去,一定要想办法全身而退。他只当是笑谈。可没想到真如姐姐所说的,街上人山人海,都来争看状元,状元马后面的几名进士先乱了阵脚,从金吾司拨的护卫状元的禁卫难以招架人潮涌动。且已早知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虽喝道阻拦。然而春风得意,马蹄却急不起来,被车马团团围住。眉目精致,气度翩翩的段拂早已被人盯上。挤在人群中择婿的人急急拉了他的马要他调转马头。他抓紧缰绳好不容易挣脱,其间却有一个家丁对他喊道:“段公子这边来,礼部米员外有请。”段拂在霍府见过米芾母亲阎氏,姐姐也向他提过米芾有一女儿待字闺中。他心中一动,拨马转向那喊话的家丁,家丁上前赶紧把他连人带马拉出了进士队伍。“米员外请段公子到米府喝茶。”

段拂来到米府下马,跟着门吏进去。走过宽阔前庭,见庭院里堆着各式奇石,又穿过一道过厅,来到一个宽阔中庭,发现这是正厅。见厅中乌木椅子上坐着一人,宽袍大袖,见他来到门前便站起身相迎。两人简短寒暄过后,米芾问他叫什么名字。段拂抱拳施礼,“晚生姓段名拂,字去尘。”米芾一听此名大喜,认为定是个好洁之人,赶紧赐座,命人上茶。原来他本人有极严重的洁癖,听到段拂这个名字,如同见到了知己。再观段拂举止样貌超凡脱俗,当下决定女儿非段拂莫属。段拂早有耳闻米芾性情癫狂,疏豪放逸,不与常人相同。一见之下果真如此。他深知能娶到米芾的女儿,对自己的仕途是极其有利的。近些年朝庭冗员甚多,进士补缺一等数年之久已是常态。

段倾媛得知弟弟的亲事已定,心里甚是欢喜。但是老太太刚从先皇祖陵回来,脸上还有悲戚之色。她也只得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喜形于色。

不曾想霍清远多日不露面,老太太回府不久,他便前来看她。段倾媛斜倚着衾枕,奶娘刚把曦和哄睡,她看着粉雕玉琢的女儿,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了。看见霍清远迈步走到床前,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女儿,踌躇了一下,踱了几步坐到床边。段倾媛只当是老太太要他过来看她们母女,“你是奉命前来的?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霍清远一愣,“你都知道了?”段倾媛淡然一笑,却没想到接下来的话让她如五雷轰顶。“母亲是从长远考虑,也是为了我们好。希望你能体会她老人家的良苦用心。曦和能被贵妃收养也是她的福气。”段倾媛的嘴张开却一时说不出话,终于哽咽着说出了一句:“你应该保护我们母女。”霍清远上前握住她的一只手,“我难道会害我们的女儿吗?将来曦和会成为国姬邦媛,而你也会获封四品诰命夫人。今后和大嫂平起平坐,再也不用看她脸色了。”“你以为我会为获封诰命卖女求荣?”霍清远立刻沉下了脸,“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这种机会难能可贵,不是哪个王公侯门的子女都有的。难道你不希望我补授将军之职?这一切都得益于我们有这个女儿啊!”段倾媛俯身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甜笑的女儿,又抬眼看着霍清远,“唯有如此曦和在霍家才有价值。你们都已经商量好了。”说完冷笑了一声,“罢了,我还能争什么。”霍清远见段倾媛的眼泪扑簌簌落下,赶紧上前用手给她拭泪,“别这样,但凡重大节日庆典命妇都要进宫朝贺,又不是今后见不到女儿了。这位刘贵妃一直深得官家宠爱,只是苦于没有子嗣,收养女在宫中聊以慰藉,这在大宋开国以来历代都是常事……。”“她还那么小,我还没听她叫过我一声娘……”话未说完便泣不成声。“以后你还会有很多孩子的,他们都会管你叫娘。”段倾媛将头倒在霍清远肩头,呜咽道:“到底是你狠心……”

霍清远走后,拾香赶紧过来安慰段倾媛。段倾媛擦了擦眼泪,端详着女儿,吩咐道:“把那几件大一点儿的衣服包起来,留着她以后在宫里穿。”拾香有些错愕地答应了一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杨婕妤刚走,我们的女儿就要送进宫。老太太也太心急了。”拾香默默听着,不敢再插言。

杨氏跟前,人们都尽是挑吉详话说。这一日米芾的母亲阎氏过来道喜,“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都算过了,命里再没有这么合适的夫妻了。我啊,做梦都要笑醒了。”说完看了看站在地上的段倾媛,赞道:“你们姐弟二人,近来是双喜临门,一个马上要获封诰命夫人。一个是新科进士马上要当新郎官。老太太你有福啊!”杨氏听了终于露出了笑脸,“这也多亏了你从中穿针引线,否则清远还不知何时能得个一官半职。”段倾媛赶紧陪笑道:“看来我们要摆酒多谢阎伯母了。”杨氏笑道:“应该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睿珍你去安排下。”说完看向阎氏,“今晚陪我喝几盅,好些日子不痛快。”阎氏笑得合不拢嘴,“我不过顺水推舟,这也是孩子们的造化。”

夜宴开始,杨氏命廖云婵过来助兴。廖云婵弹得一手好琵琶,令席间在座之人大饱耳福。杨氏点点头,“这孩子定是从小就学的,真如白居易写的那样,‘大珠小珠落玉盘’,余音绕梁,你们霍家人是有福了,我也就偶尔能听上一回。”一番话说得杨氏大为受用,“五千两银子,砸在地上听声也要听好一会儿呢!”于是命廖云婵再弹一曲,同时劝杨氏饮酒。段倾媛忙为阎氏斟酒,萧睿珍此时在旁边道:“如此已是了得,只是不知那衔月楼的花魁更是何等模样?”“姐姐若是想知道,让大哥娶回来便知。”段倾媛不失时机地揶揄了一下大嫂。萧睿珍哂笑了一下,“今天他散朝回来带了一张朝报给我看,竟是那国子祭酒因这花魁的风月之事,被调离了国子监。”“哦,我的孙儿在国子监读书,有这样的国子祭酒,岂不误人子弟!”萧睿珍忍不住笑道:“老太太多虑了,国子监哪是真正读书的地方,丰儿在那不过是和一些王公子弟一块儿玩罢了。”“那国子祭酒该被贬黜出京了吧?”“哪儿有,平调中书省。”杨氏摇了摇头,没有再言语。阎氏许是多喝了两杯,不由叹道:“还是庆历年间多君子啊!”萧睿珍在旁谨慎地说道:“这几年宋江,方腊弄得人心慌慌。这世道乱啊,前些日子我听门上小厮说,咱们的清客相公詹访云的那个救命恩人林逸洲被人杀了,刚从衔月楼赎出了他的相好,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廖云婵在旁边闻听,手中的琵琶声渐渐慢了下来。段倾媛见状,赶紧问道:“云婵,那个衔月楼赎出来的清倌和你熟吗?”廖云婵一时紧张得嗓子说话都变了声,“我工音律,她擅书画,并不是很相熟。但是听了这样的变故,怎不让人感慨唏嘘。毕竟曾经天涯沦落人。”杨氏听了点点头,“造化弄人啊!”廖云婵想赶紧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便道:“云婵乍闻此事,心绪难平,恐一时弹不好琵琶了,不如我借琵琶献舞一曲,母上大人可愿一观?”杨氏道:“如此也好。”

于是廖云婵抱着琵琶在宴席中间的空地上舒展舞姿,身段婀娜,正抱、反抱、竖抱琵琶,辗转腾挪,收放自如,时而再拨弄几声琴弦,意态更加撩人心魄,众女眷们看得眼睛都直了,深怕错过哪一个环节。

舞毕,廖云婵娇喘微微,上前向杨氏施礼,杨氏赞道:“以前命妇入宫参加节庆宴会,大型的歌舞也看过多次,只是这样妖娆多姿的琵琶舞却第一次见。‘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今日见了才得领略其中曼妙。”说完看了一眼大儿媳萧睿珍,“你说呢?”萧睿珍赶紧欠身道:“我们见识的都是宫庭礼乐,哪及江南文人骚客们燕会雅集的风情。”阎氏道:“依我看各有千秋。”说完看了一眼萧睿珍,又对杨氏赞道:“你这大儿媳妇是最能干的,当初我就是看好她才介绍给初贤的。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是啊,懂医理,会酿酒,织布裁衣,作为女人她可以说是四角齐全,没有她做不到的。这也是这么多年初贤没有纳妾的缘故。”“是啊,像你们这样的公侯之家,没有妻妾成群很少见呢。”阎氏看了看端着琵琶站在地上的廖云婵,“给这孩子喝杯酒压压惊吧。刚才睿珍的话怕是吓到她了呢。”萧睿珍赶紧倒上一杯酒,端到廖云婵面前,“这是我今年做的桂花酿,你尝尝。”廖云婵接过酒杯以袖掩面喝了,赶紧赞道:“嫂子心灵手巧,这酒既有桂花的馥郁,又有水果香,味道真好。”“你若喜欢,我让人给你送一坛过去。”“谢谢嫂子。”廖云婵抱着琵琶向她施了一礼。段倾媛心里很不舒服,脸上还要强装笑颜。

杨氏命人挑了几样菜给廖云婵,让她下去歇着。萧睿珍又重新坐回杨氏身边。低声道:“有一事还请老太太给出个主意。”杨氏不无警觉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当初林逸洲向咱们家的门客詹访云借了两千两银子赎那个清倌,不想被江湖仇家盯上追杀,死前写信托孤给詹访云,这笔钱是詹访云向二少爷支取的,这笔钱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我们要是前去要账,孤儿寡母的,拿什么偿还?账面上的亏空该找谁要啊?”段倾媛屏气凝神看向杨氏,杨氏沉吟了片刻,“那女子虽出身不好,但还是有良心的,愿意为恩人留后,银子既是从霍家借出去的,就让她来府上帮佣,从月钱里扣,慢慢还,也解决了她和那个遗腹子今后的生计。”段倾媛赞道:“老太太菩萨心肠,出的主意还两全其美。”萧睿珍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明儿就派人去和那女人说去。她肯定对老太太的慈悲感恩戴德。”杨氏被恭维得满心欢喜。

陈染秋来到霍府是廖云婵始料未及也是她最不希望的。当陈染秋身怀六甲出现在她面前时,不禁让她大吃一惊。陈染秋被萧睿珍领去拜见杨氏谢恩,杨氏端详了一会儿陈染秋,又看了看廖云婵,心中感慨同是衔月楼里的清倌,气质却大不相同。她更喜欢陈染秋沉稳娴雅的气韵。便对她道:“你现在身子重,也不便做什么,暂时先在段倾媛身边伺候。”说完看向段倾媛,“你身边除了陪嫁过来的丫鬟拾香,并无别人,多一个伺候你的人不是坏事。”段倾媛自是无话可说,她甚至更希望从陈染秋口中多听些关于廖云婵在衔月楼的往事。

廖云婵这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深怕陈染秋乱嚼舌根对自己不利。陈染秋在段倾媛身边自然投其所好,心领神会。虽不能体力上做什么活计,但在精神上给段倾媛带来了莫大的欣慰。毕竟廖云婵在衔月楼不是个省油灯,挑肥拣瘦,争胜好强,随便哪一件事说出来都让段倾媛笑得合不拢嘴。没几日功夫,段倾媛已对廖云婵了如指掌,同时对这个陈染秋另眼相待,并未视作普通下人。甚至嘱咐拾香,对她多加照顾,一定要让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为了拉近和陈染秋的距离,闲暇时段倾媛和陈染秋一起研摩书画。陈染秋趁此机会向段倾媛介绍了一些文墨上的小窍门,比如冬天用酒来磨墨,就不会冻。用盐卤在纸上写字,火烘烤后,字迹就变成黑色。还有用皂荚水磨墨,墨色光彩如漆。段倾媛非常爱听这些闺阁之中从未听过的新鲜趣闻,对她所说的话一一计在心里。有时甚至马上拿来尝试,一见果真如此,遂对陈染秋更加信服。而她自从知道了廖云婵的短处,从此高枕无忧。她对廖云婵开始优渥有加,捡着各种精美奢华的吃穿用度送给廖云婵。让廖云婵人前人后对段倾媛赞不绝口。

弟弟的婚事已定,借着米芾的影响,在翰林书院补了一个从六品的翰林编修。接下来便是为弟弟筹备婚事了。

想在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选一块好的宅地并不容易,虽然她派詹访云每日陪着段拂看了很多地方,最后段拂提议还是租赁一座宅子稳妥,这样既不会在仓促中做决定耗费大量资材和精力,二来若是将来出外任职时也没有后顾之忧。段倾媛觉得也有道理,最后租赁了南薰门外一位致仕归乡的员外郎的一所宅院。段拂的父亲自然非常满意能结下这门亲事,不遗余力在经济上给予支持。彩礼装了满满十艘货船从杭州运到东京汴梁。看到父亲恨不得倾其所有为弟弟置备婚事,段倾媛不免想起了那个被毁婚的姜玄黎。弟弟如果心里还有她,未必会对弟妹米颜宁全心全意。她已见过了米颜宁,秀外慧中,温婉贤淑,是再好不过的人妻之选,只怕弟弟还对少年往事耿耿于怀,让这桩令人艳羡的美好姻缘埋下隐患。

段倾媛的女儿送进宫的那天,段倾媛的心里空落落的。虽然接踵而至的是霍清远补擢为定远将军。她从夫君的官阶,获封了正四品诰命。从此可以与正三品的婆婆,大嫂一起出入禁中,只是用女儿换来的荣耀她多少都有些心虚,再加上廖云婵几乎夺去了丈夫的身心。她觉得自己依然是得不偿失。廖云婵就像插在她心上的一把匕首,她不能去计较,否则会很疼。

她想唯一缓解疼痛的方式就是让东院的女主人感同身受,只有让萧睿珍的眼里揉进一粒沙子,才能让她不再那么事事如意。

她给父亲写信,提到弟弟对少年时那段婚约的挂虑,怕他不能倾心对待新妇。为了却他的后顾之忧,请父亲劝霍初贤纳姜玄黎为妾,这样也算偿还了一点当年悔婚的愧意。

段筠生收到信后,反复思忖也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便手书了一封密函差人送给霍初贤。

霍初贤早已耳闻姜玄黎的芳名,如今有人愿从中搓合,乐得坐享其成。便答应了段筠生信中的安排。当他把信交到萧睿珍手中,萧睿珍读罢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只得说道:“你和段筠生虽曾同殿称臣,但他放外任多年未再被官家召回,你若是顾虑情面,大可不必。”霍初贤沉闷地出了一口气,萧睿珍看了看他的神情,“我去上房回一下,看老太太的意思吧。”杨氏看过信,抬起头叹道:“看着清远纳妾,他有所动心也是自然的。你们两人的事情,我不管。”萧睿珍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只得道:“初贤想要的,我怎么会让他失望。我亲自去趟杭州,把人给他接来。”委心的事她不知做了多少回,而这一次她是最难过的。

对于萧睿珍要亲自去杭州这件事,霍初贤知道她是在堵气做给众人看。而他只要能抱得美人归,根本不在乎那许多。

杭州这边段筠生不断施压,让姜玄黎面临被众人觊觎的处境。她已经没有时间再慢慢择一良人为婿了。为达成心中所愿,她在冰桃的陪伴下去灵隐寺进香,同时求了一支签。签文大意是她的姻缘在北方,她一时困惑难解。

当萧睿珍的船来到面前时,姜玄黎觉得这就是天意。她望着刻意一身仆妇打扮的萧睿珍,只觉得作为仆妇来讲,这个女人未免太八面玲珑了。但并未多想,欣然上船,她以为自此接开了命运面纱的一角,却不知面纱有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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