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康近两日里,业已感知到体内毒虫在蠢蠢欲动……
此时正处于惊蛰的节气中,万物复苏。正是:春雷响,万物长。
唐人卢仝有诗云:“蛰虫惊动春风起”。这碧奴儿恰逢此时节,本就静极思动,又感知到了用来克制自己的药力大为减弱,遂试探着动将起来…….
赵康也摸索出了一些对策。
其中最为见效的一条就是——坐!
赵康因有极重的先天咳喘病,常彻夜坐于床上,倚墙而眠,因此上,便有了这“打坐”的童子功。
他现在发现,每次服药后,如果盘膝于床头,闭目静坐,便能渐渐调匀呼吸,心息相合……
于是,肺气益强,呼吸道清凉舒爽,药力似乎也能更好地吸收,愈发能够镇压住体内的毒虫。
也确然如此!
赵康在静坐时,气机萌发,元气增强。
这人体的先天元炁,炁体源流在下丹田,却也会流布全身经络,而且是会优先分布于受损伤的经络中,以修复滋养受损的经脉脏腑,医家称之为:“气攻病灶”。
赵康虽然前世今生都未经道人医家指点过静坐的窍要,但是俗话讲:“久病成医”。
他彻夜长坐不卧,可也不是一年半载的功夫了,早就养成了一套最适用于自身的方式方法。
更何况这静坐之法的精髓不在于姿势。姿势外形摆得再地道,可是杂念纷至杳来,心不宁定,那也是枉然!只徒俱其形罢了。
赵康一日服药三次。每于服药之后,便独坐卧室之中,或于床头随随便便的双腿交叉盘膝而坐,或在椅上垂腿直坐,垂帘敛心,吸惟绵绵,呼惟绵绵,渐至静笃……
赵康的生理年龄虽幼,可心理年龄却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
更何况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历过一番真正的死后重生,因此心理建设更为强大,于静坐中颇得禅那三昧……
其实赵康也依稀记得前世曾读到过的一些佛经道藏,其中含有一些打坐、坐禅的法门。只是彼时他对此道毫无兴趣,因此上,大多也都记忆模糊了。
像道家的《道德经》、《阴符经》、《参同契》;佛家的《大乘心地观经》、《观经》、《摩诃止观》、《大佛顶首楞严经》等等,虽都有些印象,却是提掇不起。
他只清楚记得《菩萨禅法经》中主张,学人应分别修不净观、慈心观、因缘观、数息观、念佛观等。
赵康静坐时,所用的摄心之法正是其中的数息观。
这数息观最是简单、好上手。而不净观、慈悲观、因缘观、念佛观,四者都是依想象而修,唯有此数息观是依实际而修,所以对大多数人来说,更为易行。因为呼吸如放牧之牛易守,而想象却如树上猿猴易失之故。
其实数息观也有修行次第,只是赵康并不记得了。
他所记得的数息法只有一种——专注于自己的出入息。每悠长地用鼻子吸尽一次气,心中默记一数;鼻中每呼尽一次气,则再加一数,直至十数,再从一而十,周而复始……
大道至简。莫道此数息法太过简易!先贤大圣曾言,若有人能心不散乱、专注于自己的呼吸,哪怕只有半炷香的时间,此人也很了不起了……
赵康初时持续不到几个十数循环,甚至往往数不到十!这听起来玄,其实确有一个难处……
此法要在吸气入息时,仔细感觉体察空气由鼻吸入至喉、肺,透过横隔肌而纳入到脐下三寸的下丹田中。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却决不可作意计数,必须要在吸尽后方能作意计数一次,否则,这一组呼吸便不能作数,须重新从一开始计数。
呼气时亦要细微体察气自丹田上升,从鼻缓缓呼出。此时如果下意识地作意计数,如:心中默念了“六“,则前功尽弃,还须从“一”来过。
赵康若不是为了能更好地克制住体内蛊虫,少受些罪,早就放弃了这水磨的工夫!
只是苦于自己眼下的处境,但凡稍有懈怠,那碧奴儿便即感知得到,立马就跃跃欲试了!
这碧奴儿简直就成了赵康的一道紧箍咒,静坐稍有放逸懒怠,便立马会给他些颜色瞧瞧……
赵康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耐着性子,收摄住心猿意马,老实静坐数息,一日三次,雷打不动。
他亦不敢敷衍了事,否则那蛊虫便如孙悟空大闹天宫般砸锅倒灶,又似美猴王偷闯蟠桃会、老君府般大快朵颐……
大快朵颐者何物?自然是赵康的气血筋肉!那滋味儿噬骨钻心般的疼痛,相比之下,安察卫刑狱里的酷刑也不过尔尔!
自此,这哥俩儿便算是彻底耗上了……
一个是瞅着机会便吸食气血,努力壮大自身,希冀有朝一日能强大到完全抵制住药物的镇压,鳎目鱼化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一个是打坐观息如吃饭,除却定时定量的一日三餐外,还要添加些干鲜零食。良品铺子有木有?!
恨不能用丹田元炁直接将那可恶的蛊虫一下子炼化了、蒸熟了,方能大仇得报……
如此这般,也不知何时才是了期。
双方如围棋弈战中的黑白子、胶着不下,盘旋往复。反倒是各自成长,功力渐深,彼此竟也似适应了许多……
赵康的毒虽未祛,却也精神渐旺,咳喘之疾也一直没再复发。竟似误打误撞地以薛御医配制的药物、碧奴儿的毒性和赵康靠着静坐所自行生发培养的元炁治愈了顽疾。
成王赵匡和夫人周氏自是心喜。虽然一想到赵康的身体里有一条毒性厉害的蛊虫,就不禁心头烦恶、暗中担忧,但是这孩子能保住一条小命儿,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见赵康精神健旺,食欲大增,一向苍白清冷的脸上也有了血色朝气,成王便决定让赵康开始拉上小套儿了——给赵康请个教习先生,从此读书习文,已待考取功名!
这位教习学通古今,文采过人,更是出了名的书痴,经史子集无一不精……
但是此人却大大颠覆了赵康的世界观!让赵康觉得这位老先生……狗屁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