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花园的各色花儿挤挤挨挨开得正好,李婉沁却无心观赏,目光透过一树树的桃花投在石子路上。
她的眼睛倏然一亮,步伐急切地朝那个身影走去,不知踩到什么,脚一崴,眼看就要跌倒,一双有力的手沉稳地扶住她。
她又惊又喜,艳丽的面容瞬间染上如桃花瓣一般的颜色。
“王爷回来了,听下人说,您去上朝没有戴披风。”她从啊元手中拿过玄色狐裘披风,细心为他披上。
傅思量有些不自在,也不好多加拒绝,毕竟她父亲在朝中有一定势力,只好由她。
“天气还是凉呢,王爷一定要保重了身子。”她浅笑着望着男人,眉眼中皆是女儿家的羞涩。
“有劳了。”他面无表情,李婉沁仿佛未觉他口语气中的疏远,依旧笑得温柔。
“王爷,今日有个男子来寻妹妹,只是他看着面生,臣妾不敢贸然让他进府。”
“那人还说……”李婉沁说得漫不经心一般,眼睛却偷偷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他姓鹿。”
傅思量果然脸色难看了几分,故作镇定道:“闲杂人等罢了,不可让他进府。”
“臣妾知道了。”李婉沁一直看着男人离去的身影,嘴角的笑意越发深刻。
看来姐姐查到的,果然是真的。
王爷,那个女人的情夫都找上门来了,难道你还能一如既往的宠爱她?
傅思量脚步急切地朝寝室走去,找了一圈,屋内空空,不见女子的身影。
又即刻大步朝外走,脸色难看大声道:
“季青!”
季青连忙过来,行礼等候男人的吩咐
“夫人呢!夫人哪去了?”男人急切的目光四处搜寻那个身影。
“这……”
“我在这里。”
傅思量循声望去,但见女子一袭淡黄曳地长裙,披着一件白色狐裘,面容略有苍白,立在一株桃树下,其时有微风起,如新雪般的花瓣飘落在女子的衣袂裙间。
看见她还在,他总算喘了一口气,走过去执起那微凉的手。
“天气尚是寒凉,没事不要乱走,免得着了风寒。”
燕生与他对视,眼底清明的悲哀让他没由来的一慌,定住了心神,方才转身吩咐季青道:
“带夫人回房。”
两人走后,何牧方才走过来低声道:“王爷,要不要将那人除了。”
傅思量摇头,声音沉沉:“不可,不要让他再靠近王府半步。”
其实傅思量心里多想杀了那个姓鹿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是他不能。他太害怕了,害怕如果杀了鹿朝安,燕生知晓了,定会随他而去吧。
所以他能做的,只是看住燕生,让她再不能离开他身边。
绝对不能!
燕生独自一人待在寝殿内,望着窗外几株开得如初雪新绽的桃花树,风一过,落英缤纷,几片花瓣随风飘来落在书案上,她捻起一瓣桃红。
她真的像极了一只被囚住雀儿,她不愿意待在这里,这里让她痛苦,那个人让她痛苦。
傅思量的脸令她回想起太多沉重的记忆……
娘亲毅然决然撞向柱子的身影她至今无法忘记分毫。平日说话温温柔柔的娘亲,当时那样凄厉地喊着父亲的名字,像把胸腔都喊破了,那一声“清渠”仿佛耗尽了毕生的气力。
她吓懵了,所有一切突如其来,待她反应过来去抱住娘亲时,那双温柔的瞳孔已经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放大的灰色。
那日以后,她一直瑟瑟发抖,以为人世间再没有一丝暖意了。但她还有朝安,朝安还在等着她,他不嫌弃她过去的一切,为她落泪,像小时候那样爱护她。
她原本该重新开始,可是……
如今被拘在这座巨大的王府里,连呼吸都极难受。
或许,杀了傅思量,她就能解脱了……
对,对,杀了他,杀了他,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她心中突然涌出无穷无尽的怨恨,她四下寻找着,终于发现一把泛着寒光的剪刀,微凉的指尖颤抖地握住金属的寒凉。
只要将这插入他的胸口,一切就结束,她报了仇,爹娘死得瞑目,也不用再拘在这痛苦之地了。
她缓缓绽放出一个冰冷放笑容。
是了……是了……杀了他!杀了他!
“燕生,你这么坐在地上?”一个玄色身影朝她过来,朝她伸出手。她下意识向后缩去,靠在梳妆台上,像一只被困在陷阱里濒临死亡的小兽。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睁大了通红的眼睛去看那个男人。
“怎么了?燕生,身体不舒服么?”男人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她脑中一片混乱,一直有人对她说话:
“燕生,本王以性命起誓下次再也不会让你担心受怕了。”
“他是仇人啊!你在做什么?”
“燕生,我会让你做我名正言顺的王妃。”
“杀了他,杀了他。”
“燕生,我爱你。”
……
她仰起头大笑起来,他竟说爱……他竟说他爱她……
温热的泪水一滴滴滑落,她将剪刀递给男人,决然凄美一笑:“傅思量,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我不要再痛苦下去了……再也不要痛苦了……既然我杀不了你,那就让我下去向爹娘赎罪吧。
剪刀被男人丢向远处,男人转身大声吩咐道:“快!传太医!”
女子在他怀里魔怔一般,不停说着:“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傅思量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抚女子,让她镇定下来。
怀中的女子渐渐没了声音,她昏睡过去,苍白脸上的泪痕犹在,他心中一阵阵发痛。
“是为了他么……”他喃喃自语一般说道,眼神晦暗,没有半分光彩。
“夫人身体本就虚弱,慢慢调理是无大碍的,只是……”老太医神色复杂地看了榻上的女子一眼,低声道:“夫人似乎心中有事郁结难平,已影响到神志了……”
“可有法子医治?”
“臣以开了定心凝神的药方,可以让夫人镇定下来,不过......夫人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或许……让夫人见一见想见之人,可好转一些,也可带夫人多去散心。”
想见之人?
傅思量摆摆手,示意所有人下去。他凝望着榻上的人儿,在睡梦中亦皱着眉头。
他伸手想抚平她的眉,榻上的人儿轻轻一颤,似在睡梦中亦受到了惊吓。
“连这样,都要怕我么……”男人声音低哑,黑眸中的痛苦深沉不见底。他慢慢将手收回,无力垂下。
恩熙殿——
“王爷怎么可能没有反应!他不是应该将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扔出王府么?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李婉沁修长的葱指按在桃枝上,啪一声便断裂跌落在地上。
“你说清楚,二姐当初说的话,你再说一遍!”
“是。”啊元恭敬道:“二小姐说,她查到当初燕生夫人是偷偷离开王府,去找一个唤作鹿朝安的男人,却不知道为何,夫人又跟着王爷回来了……”
李婉沁眉头紧锁,入府前她知道王爷有一个宠妾,听说无端失踪了,是王爷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才寻回来。
甚至为了寻那个妾,在新婚之夜抛下她一个人独守空房……
就为了那样一个处处比不上她的低贱的妾!
为什么二姐又查到她的情夫?看王爷的样子,是早就知道鹿朝安的存在……为什么……
王爷,为什么……你居然可以接受自己的女人与其他男人有染?
“王爷他竟爱她到这种地步……连尊严也不要了?”李婉沁自嘲地笑笑,珠泪一滴滴滚落。
“王妃,还有一事……”啊元吞吐着开口:“那位白先生,其实是一名大夫,小厨房的厨娘也说,王爷让送去夫人那里的吃食,都是滋补身体……看样子……”
“王妃……”啊元担忧道,李将军一直受皇上重用,在朝堂上的地位如日中天,炙手可热。
啊元自小就跟在李婉沁身边,看着她一日一日成长为今天骄傲美丽的模样,她的生活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脸上总挂着笑容。
可是入王府后,这样一个骄傲的女子在王爷面前刻意卑微,外人都看得出,她是真的想与王爷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那个男人却不待见她,连话也不愿意多说。
多少次她看见李婉沁嘴角的笑容凝固,眼神的光彩渐渐暗淡。
她们家主子原本是耀眼的明珠啊!
“啊元。”李婉沁眼中的悲凉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狠戾。“本宫要谋划一件事情,你得帮忙。”
啊元擦了擦眼角,坚定地点头。
她啊元,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帮主子除掉那个贱妾!
李婉沁笑容凛冽如寒风,好看的面容此刻看来有几分阴森恐怖。
燕生,起初本宫是不想对你下手的,不会生育的你,对本宫应该是没有威胁的。
可看如今这情形,再留你在这王府,他日你再生下孩子,本宫何来立足之地?
只要没有你,本宫就可以和王爷重新开始,只要没有你,一切都会好起来。
像你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不该玷污王爷一脉。我李婉沁出生将军世家,只有本宫生下来的孩子,才能延续皇家血脉的高贵。
燕生,你怨不得我,要怪,只能怪王爷对你太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