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号
当张旭的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黑幕号舱内的灯已经亮了,他闭着的双眼明显感觉到了从眼皮的缝隙处透过来的光,那光泛着橙红的光晕像是温暖的烛光。张旭直挺挺的躺着一动也不能动,他觉得自己在灯光下犹如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可以任人宰割。他的机体还没有恢复,恢复需要时间。于是他有耐心的就这样躺着,过了许久,他觉得自己眼部的肌肉已经有了力量,可以伸缩与放松了,便努力的挤了挤眼睛想要睁开,在他双眼睁开的那一刹那,刺眼的光芒随即让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还没有适应这种光亮。十四年的黑暗几乎让他的眼睛忘却了光是什么,他的眼睛对于光变的十分敏感又十分陌生,他们是一对分散了多年的朋友,再次相见没有迎来久违的熟悉感,更多的是疏离。
此时的张旭就像是一个在襁褓中孕育了十四年的胎儿,被世界遗忘了许久,他也遗忘了这个世界。多年来的隔离让他需要重新的认识这个世界。
几分钟后,张旭感受到了寒冷,他的知觉恢复了,舱内的低温让他有些难受。然而知觉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对于外界温度的感受,还有血液奔涌在体内的重生感。上亿个血小板像正在融化的冰川一样逐渐汇聚成了河流,在张旭的血管内重新循环了起来。而后,他的听觉恢复了,这是一个极为短暂的过程,就像是听歌时忽然戴上了耳机,声音是立即出现的。空气的震动不断地推动着张旭的鼓膜,让他耳道的尽头有些发痒。他努力的将传送到大脑里的声音与语言系统相契合:那是两个人在交谈。张旭依稀的听到了“冬眠”“转向”“轨道”之类的字眼,除此之外还有不间断的“嘀嘀”以及“嘟嘟”的背景音,那是机器在工作时发出的声响。
而后,张旭的语言系统彻底的从沉睡中清醒,于是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外界所传达的信息了,据他的记忆,那是42号和187号的声音。
187号:“我们冬眠了多久?”
42号:“机器上显示的是5173天。”
187号:“大约······十四年零两个月。这么久吗?我感觉只是睡了一觉,但是睡得的确不是那么舒服,我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我了。对了,目前的行程怎么样?”
42号:“现在还在预定轨道上,没有偏离。看来飞船的遥感定位系统的确有够先进的。按照惯导系统和遥感系统的分析,目前我们已经到达了N120恒星系的外围,看,星球磁图谱已经为我们导出了该星系的具体结构。”
187号:“几十个行星······体积还都不小,恒星处于稳定期,想要穿过它,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还要多久开始进入恒星的引力范围?那两位还没有完全苏醒呢。”
42号:“系统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不用担心,时间足够他们苏醒十次的了。”
······
张旭的手指和脚趾都抽搐了一下,表明他的四肢已经开始将掌控权交还给他自己了。于是张旭不再竖着耳朵听他们两个对话,而是将注意力放在身体上,努力的适应自己僵硬的四肢。起初,他只能稍稍蠕动一下自己的腰杆以及大腿根部,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张旭便可以随意的使用身体的每块肌肉了。
身体终于回归了本源,张旭彻底的从冬眠中脱离了出来。
于是他用双臂支撑着自己颤颤巍巍的坐了起来,想在他的身体是有史以来最虚弱的时刻,任何一种病毒都可以在此时冲破他身体的防线,轻而易举的杀死他。
张旭坐着打量着周围舱内的环境,那些机器那些设施和他冬眠前一模一样,这哪里是冬眠了十四年?明明就是睡了一觉。
42号和187号看着张旭慢慢的坐了起来,像是在看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祝贺你,21号,你不是最后一个醒来的人。”187号拍着双手兴奋地笑着。
“呲······”张旭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嘴巴只觉得自己的舌头打结般的不听使唤,慌乱间牙齿重重的咬了舌头,张旭的五官顿时挤在了一起,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42号看到张旭出丑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就在两个小时前,刚刚苏醒的他比张旭要狼狈的多得多:在42号的身体逐渐属于自己了以后,他本以为自己是可以行走的,但是在他的双脚接触地面以后他就一头栽在了地上,在那里足足趴了十几分钟才勉强站了起来,活脱脱的一只破壳而出的小鸡一样掌握不了平衡。
舌尖的疼痛缓解了以后,张旭也准备下地行走,42号见状赶忙走过来把他摁住:“相信我,朋友,现在的你是不会愿意行走的。”
张旭疑惑的看着他坚定地眼神,42号如此诚恳的看着他必定有他的理由,于是便打消了来自于基因本源的冲动。
他忽然想起了刚才躺在冬眠仓内听到的42号与187号的对话,磕磕绊绊的和自己的嘴巴做起了斗争:“那个······你们······醒······来多······长时间······了?”
这种说话方式着实让听的人感受到了煎熬,42号和187号听着张旭这样说话,恨不得钻到他的脑子里替他讲了。
42号:“大约在两个小时前,系统最先将我唤醒。在我醒来一个小时后,187号的冬眠仓也打开了。21号,你是第三个。”
我是第三个,我是第三个。
张旭点了点头,下一秒,他在脑海里多想了点什么,一个令人恐惧的想法随即闪过,张旭的背后便伸出了汗水。这来源于他的推测,对于不好的推测,虽然他不想承认这一念头的残酷,但是的的确确有那么一粒未来会不断成长的种子埋在了他的心底,让他久久不能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