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有些不寒而栗,有些多余想法让他有些后怕。他老感觉自己的头上随时悬着一把刀,在某个合适的时间那把刀会毫不犹豫的狠狠的刺下来,知道把他的头颅彻底的刺透了才是个了结。关于什么时候才算合适的时间,张旭没有把握,正是因为他没有把握,所以他以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合适的,他随时可能会永远的睡去,以黑幕号为棺木,一直睡到宇宙消亡的最后一刻。
在他睡去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成为那把刀,亦真亦假的悬在那里组成了刀山火海,就等待着张旭将一只脚踏进去。
“先吃点儿东西吧。”187号递给他了一些从地球上带来的干粮,那是一堆饼干,由各种纤维以及果蔬混合制成的所谓的健康饼干。
张旭把接过来的饼干偷偷放在了一边:“我还是营养注射吧,这个东西属实难吃,口感吃上去像稻草似的,能咽下去就不错了,到时候还得排泄,麻烦得很。”
“别嫌弃难吃,这东西对你的器官复苏很有用的。你的那些胃啊,肾啊,肠道啊,甚至是导尿管都已经十几年没工作过了,或许已经将某些个工序都遗忘的干干净净了,也是时候让它们熟悉一下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张旭撇着嘴,显然对他的忽悠不以为然,但还是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饼干努力的啃了起来。
187号则在一旁欣慰的看着张旭啃食饼干时复杂的面孔:“对嘛,这样才好,别整天注射营养液。你又不是古代汽车还需要加汽油。”
“但这东西的确很难吃,没有味道还硬的像石头,相较于每天都吃这个,我更乐意注射营养液······但愿他的设计者每天都吃这个东西,到了八十岁,看他到底健康不健康。”
“哈哈,或许他会丧失味觉吧。你知道吗,到现在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的怀念起长征基地的食堂了,那几道好吃的中国菜······就算做梦也吃不到了。以前吃东西是为了味觉上的满足以及饱腹感,现在吃东西只是为了活着······”
就在187号怀念中国菜的时候,从另一个休眠仓里传来了细微的声响,187号听到了赶忙跑过去看了一眼。
49号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他的眼睛微微睁开,眼珠正在左右移动着打量四周的环境。张旭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走动了,便也凑了过来看一看自己刚才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样子。
“恭喜你,187号,你是最后一个醒来的。”49号像刚才那样拍着双手表达着毫无意义的祝贺,187号眨了眨眼回应着他的微笑。
张旭突然想起了自己带上飞船的仙人掌,他记得在冬眠之前,自己冻结了培养仓。植物冬眠的工序比人类的更加简单,只要适当的找寻某个温度以及添加一些麻痹性的化学物质就行了。
于是张旭转身走到了培养仓的旁边,他看到仓里是一片黑暗,像是一座沉睡着精灵的小城堡。他打开了灯看到了仓里那株扎根于培养液中的仙人掌幼苗,它依旧那样,毛绒绒的娇小,但不乏仙人掌的坚韧。张旭迫不及待的按下了解冻的按钮,培养仓内缓缓地亮起了淡黄色的光,培养液又开始循环了起来。时隔十四个地球年,仙人掌在太空中迎来了它自己的土壤以及太阳。
仙人掌上的小刺重新的恢复了生命的气息,它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好像在平静的呼吸着。张旭趴在培养仓的玻璃上,透过玻璃看着幼苗学着187号呢喃道:恭喜你,仙人掌一号,你是最后一个醒来的······
仙人掌没有办法诉说它的情绪。
如果仙人掌有意识的话,张旭觉得它会把活着当成一件幸运的事,纵使是远离了最原始的环境,它依然会带着仙人掌的坚毅努力的生活着。
张旭极为珍视在这些冰冷的金属中的唯一一抹绿色,它可以代表着地球上除了人类以外的生命,更重要的是,它包含着李曼对于张旭的寄托。
其实有一点张旭很清楚,在很早的时候,当他得知了李曼要参加远航者的训练以后,他就笃定李曼是完不成训练的。他能做出这样的判断也是根源于他对李曼清清晰地了解。在很多时候,张旭总能像分析李曼这样轻易而又快速的走进一个人的内心,并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对其进行分析。有一次张旭在大学的教室里上思想课,他工整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的听着老师介绍古印度悠久的文化历史,那堂课很精彩,老师华丽的辞藻以及流利的节奏让一堂本该枯燥的课瞬间活跃了起来。但是张旭的关注点并不在课堂的内容上,他不自觉的把眼睛放在了那位老师的身上,很快,在观察了老师不经意的动作以及言语后,张旭便分析出了老师的性格特点以及某些不易被人察觉的品质。在结课答辩上,张旭根据那位老师的特点精心构思了一个主题,成绩自然是很出色。
像这样的事情在张旭的身上经常发生,这也为他赢得了很多旁人不经意的便利。在张旭眼里,那些人就像是一本摊开了的书,只要你用心阅读总能读到一些东西。而他可以根据这些书中的内容构建出一座心灵的博物馆,然后将自己置身其中,他可以从博物馆的大门放肆的闲逛到任何一个角落的尽头,灰尘与吊灯都在眼前,一切都是由内而外的明了。就像善良的人说自己是善良的,心怀丑陋的人也会高呼自己是丑陋的,在他那显微镜般的眼里清晰透明的过分。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有些人的确隐藏的很好,他们习惯于将自己浸泡在墨汁里,不容易被外人解读。而张旭统一把那些心思极深的人统称为‘这一类人’,当然,那是极少数的。李常是这一类人,更早一些的,那位护送过自己问自己是否惧怕孤独的王晨也是这一类人。但是他们两个人又有所不同,像是两个极端。李常给张旭的感觉像是一本用古巴比伦文字所撰写的古希腊哲理书那样晦涩难懂,他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完完整整的摆在你的面前,但是你就是无法理解,即使你破译了古巴比伦的文字,书上还是一堆乱码。所以在张旭构建出李常的心灵博物馆之后,但是当他走进去的时候,他发现吊灯乱七八糟的摆在了地上,原本的展品却凌乱的挂在了天花板上,画布像裹尸布一样裹着雕塑,珍贵的书籍却垫着箱子缺失的一角等等,总之是杂乱不堪,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而王晨则更像是一座未被世人所发现的金字塔,他的神秘与隐藏是暴露在别人眼皮底下的,我就告诉你我对你有所隐瞒,但是不管你有再大的能耐都无法将我内心深处的东西挖掘出来。所以张旭构建出的王晨的心灵博物馆有一个大大的礼堂,在礼堂的范围内是一片标准的规格,与普通人无异、不过当你穿过礼堂试图向后走你就会碰到一面铜墙铁壁,这个时候,你明知道墙的后面有更精美更贵重的东西,但是你就是没有办法打开它。
这两个人张旭说不出哪一个更高明一些,但在他的眼里,被他划到这一类人的范围里的都是值得他敬佩的。
李曼自然不是这一类人,不过在她的身上有不同于常人的特质,在分析过她以后,张旭发现她的世界似乎是没有灰尘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第一时刻一下子吸引住了张旭。
不过她没有棱角是真的,所以张旭很清楚他们两个人之间存在着距离,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距离呈指数般的速度增长着,让他们逐渐成了两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