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城东,岐芝堂,一家城内颇负盛名的医馆。
未时,三个身着儒袍的老者,形色匆忙地迈步进了岐芝堂大门。
“岐老,如何?两个孩子可有大碍?”
方入中堂,领头的老者言语迫切问道。
县学素来重礼,乃一县之礼法胜地,若发生性命攸关之事,无关轻重,皆不容小觑。
只见那中堂背面的厢房内,病榻之上,衾被半遮着两名身着白袍的县学学子,他们静卧无声,皆是处于昏迷状态。一人眉头紧锁,面色红润;一人脸色煞白,口鼻之中依稀可见未干的血迹。
二人正是在学庭之中,引发了混乱的锦川与杨有理。
此时,一位花年逾古稀的老者,掐着杨有理的脉搏,作诊断状。
只见他神色凝重,满目茫然。片刻之后,将杨有理右臂推入衾被之中,随即缓缓起身,面向领头老者一拱手,客气道:
“这边请!”
几人走出厢房,来到中堂一侧入座,古稀老者肃穆地看了看三位儒袍老者,神色似有为难地说道:
“三位学司大人,方才,我已吩咐下面,给他们喂了些汤药!不过,这两个孩子的情况颇为……蹊跷!”
说完,古稀老者颔了颔首,似有难言之隐。
“岐老,你就别犹犹豫豫,究竟怎么个情况?”
三位学司当中,著黑袍的老者,神色颇不耐烦地说道。
闻言,领头的老者一伸手,示意住口,随即神色认真地朝古稀老者说道:
“岐老,您是清河德艺双馨的名医,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这“岐老“,人称歧元老人,因医术之高明,在江东府境内久有名气。
闻言,岐元老人朝领头老者又一拱手,正色道:
“费先生,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脉象。此二人,虽皆已不省人事,然而一人脉位深沉如渊,脉势冲盈如龙,频率却缓急无序……”
岐老言语还在继续,不料,却被所谓的“费先生“伸手打断,”费先生“叹息一声,说道:
“岐老,如今非比寻常,您不妨说得直白些,这医学术语,我等怕是也听不懂啊!“
“是啊,是啊,岐老,您直接说结果即可!“
费先生说完,黑袍学司附和道。
“好,一人浑身经脉尽数损伤,脑颅之中,多处经脉寸断,受损严重,而另一人,却并无大碍,相反,此子天生重脉,脉象之充盈远胜常人,脉络精粗,游弋畅如江海,老夫从未见过…….”
岐老忽地言语果断,毫不拖沓地说道。
“结果呢?能醒吗?“闻言,费先生直接问道。
“那年少者气色颇佳,脉象不似有恙之身,可能随时会醒,可另一人……”
说着,岐老眼神忽闪,言语又开始犹豫。
“你倒是说呀!另一人如何?”黑袍老者言语激烈,仿佛心急如焚。
“此子伤势蹊跷,即便不死,日后也成了废人,若无奇遇,只怕再难苏醒!”
岐老不再犹豫,回复道。
“啊…….”
闻言,三位学司皆是一惊,互相对视了几眼,似乎完全出乎意料。
歧元老人说完,又神色带者三分不悦,一个转身,脚踱寸步,背对着众人,继续说道:
“老夫……能力有限,请诸位见谅!”
“竟然如此严重……这就麻烦了!“费先生闻言,暗自思忖道。
“岐老,您可得看准咯!并无行凶之事,怎会严重至此?“
费先生内心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遂言带不可思议地问道。
闻言,歧元老人冷眉一竖,面容顿时不悦,颇不客气地说道:
“诸位,老夫以诊断著称于世,鲜有失手,若是诸位不信老夫,老夫也无话可说,大可另请高明便是!”
说罢,歧元老人一侧身,背手傲首而立,似有逐客之意。
闻言,学司三人对了对眼,脸色颇为难看。见状,费先生立刻起身拱手,赔罪道:
“岐老,是我等鲁莽了,如今县学生此奇祸,我等内心着急,一时失礼,您切莫误会,我等自然是相信岐老您的精湛医术!”
费先生说完,背手而立的岐老,缓缓转身,将气氛稍作缓解,却并未说话。
见状,费先生向其他两位学司,使了使眼色,又对歧元老人客气说道:
“岐老,我等想想对策,您稍等片刻!”
随即,费先生将另外两位学司拉到一旁,满脸肃色说道:
“老墨,事已至此,咱们得想办法通知他的家人,要快!“
“嗯,言之有理,放心,此事我速速去办!“
黑袍学司闻言,向费先生迅速给了回应。
见此,费先生微微点头,一推手道:
“嗯,辛苦一趟,事不宜迟,你先去吧!“
黑袍老者闻声便拱手,随即立刻迈步出了岐芝堂大门。
看着黑袍学司背影远去,费先生又转首朝另一名青袍学司说道:
“翟阳老弟,这杨有理……名列我县学甲榜之上,颇有才气,想来其家中长辈多有期许;若真如岐老所言,恐怕其家人难免要讨个说法,你尽快想办法,将此事件的前因后果了解清楚,否则,不好应对!“
青袍学司闻言,微微一笑,回道:
“此事不难,我这就去办!“
“好,我与岐老再交流一二,务必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惊动掌司大人。”“费先生嘱咐道。
掌司,顾名思义,乃是易国各阶官学之总长,亦是各级地区的同知礼官,直属礼部,地方威望极高。这费先生姓费名祎,则是清河县学一等学司教职,总管县学大小事宜,是由清河官学掌司亲自任命。
“抱歉,岐老,方才多有不敬,还请海涵!”
安排好两位学司,费祎转身走到了歧元老人身前,拱手道。
“无妨,费先生无需客气!”歧元老人平静地回复道。
“方才见您欲言又止,此时可否畅言?“费祎疑惑问道。
闻言,歧元老人微微颔首,抿了抿嘴,启齿道:
“费先生有所不知,我观那重伤学子,浑身完整不见伤痕,却处处经脉损伤,显然不是外力所致!”
“哦?岐老继续说!”费祎闻言,好奇地说道。
岐老神色凝重,闻言,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我探究之下,断定其伤势始于颅中,再延至奇经八脉,以致处处皆伤……”
闻言,费祎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费祎平日做人本分,行事也格外认真,不过他最在乎的并非其它,乃是他如今来之不易的职位。此刻,他不太明白歧元老人话中所指,也并不关心。说了半天,倒觉得这岐老有体衰话痨之嫌。
至于这两名学子为何至此,来岐芝堂前,他也略知了一二,如今那青袍学司翟阳已经开始着手详查,想必这诸般真相,很快便能揭晓。因此,对歧元老人所言,顿时没了兴趣。
“我明白了!这样……岐老!这些是您的擅长,费某平日事务繁多,若是改日伤者家人问起,届时,还希望您能现身一二,将您的观点阐述出来!“
歧元老人闻言,顿时动容,随即,心中怒意凭空而起,却碍于场合,又不忍发作,于是左右晃首,心生无奈道:
“好!好!好!费先生您先忙,岐某失言了!“
“哪里,哪里,岐老切莫客气!那我就先行告辞,两位学子就暂且劳烦您这边多加看护,一切开支,县学自有安排!“
说完,费祎拱手起身,一副匆忙的神色,也大步迈出了歧芝堂。
歧元老人望着费祎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神色满是遗憾。
可就在此时,他转首却震惊地发现:一名少年学子,手扶着中堂屏风,站在屏风后,探出脑袋正静静地看着他。
此子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苏醒的锦川。
“你……醒啦?”歧元老人言语和气地问道。
说完,他起身便好奇地朝锦川走了过去。
见状,锦川点了点头,也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你先躺下,我再给你把把脉!”
随即,锦川又听从老者指挥,回到了厢房内病榻之上,让岐老切起了脉来。
“重脉,果真是重脉之象不假!奇哉!”
一边切脉的歧元老人,一边又如见珍奇一般暗自赞叹。
未几,只见岐老神色故作平静,面带微笑地摇了摇头,神色令人难以捉摸。
“前辈,他怎么啦?”锦川突然问道。
自他苏醒,他便发现了不远处,另一病榻上的杨有理,情况看似不太好,遂好奇问道。
闻言,岐老好奇地看着锦川,反问道:
“你不知道?“
闻此,锦川稍加思索,摇了摇头,回复说:
“不知道!“
“他已浑身经脉皆伤,脑颅损伤更重,这辈子怕是都废了!“岐老朝锦川解说道。
听闻岐老的话语,一时间,锦川大惊失色,心想之前还耀武扬威的杨有理,怎么就突然废了呢?念此,他脸色几番变幻,从一丝喜悦化作了疑惑,随即最终又开始变得凝重。
“应该与我无关吧?“锦川暗自思忖道。
“敢问前辈,他是如何变成这样的?“锦川望着歧元老人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