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城,申时,岳府。
清河县位于鼎州之北,乃依山傍水之福地,亦是鼎州境内颇为富庶的鱼米之乡;清河县地势略微高阔,鼎州多次闹洪灾以致饥荒,清河每每受灾最轻。因此,此处民生安乐,商贾齐聚于此。
城内有着很多商贾大家,如梅家,又如许家;可若要论清河大户之最,府邸之大,五个许府,亦不敌岳府,即使走货行商遍布江东,甚至染指京师的梅府,亦不过岳府一半之势。
岳府之大,令人乍舌。
背倚千丈有余的青霞山,南临源远流长的母亲河---清河。占地横竖便各有二余里,庭院无计,厢房无数,光伙计人丁就有近二百之众,十足的名门望族,加之祖上显赫,举国境内,相形者亦是不多。
不过这还只是清河岳家。
祈瑞厅,乃是清河岳家举行族礼门会,以及接待宾客的场所,门口一副对联:养瑞禽种良木明心见性,行善德布恩泽因果圆满。
“此次仓促前来,未能夹带一二,颇为失礼,还望岳兄宽宏海涵!“
大厅中堂,两名中年男子分左右坐于太师椅上。其中一名男子,头戴蟒纹纶巾,品了一口盖碗中的香茗,抿了抿嘴,客气说道。
闻声,另一名被称‘岳兄’的男子随即频频摇首,笑言道:
“袁老弟,虽你我同窗不过数载,却神交已久,何必拘礼,休要言此!哈哈!”
这“岳兄”并非别人,乃是清河岳府东院的当家之人,也是清河岳家家主岳冠群的独子,名叫岳天麟,他一手掌管岳家外事,若无意外,亦是未来岳家之主。
“岳兄爽朗如旧,袁某钦佩至极!哈哈!”
自称“袁某”的男子,名叫袁琛,是江东府尹之幕僚,此人乃贡士出身,才华横溢,极善辞令,有江东第一谋士之美誉。
“听闻这江东府大事将临,想必袁老弟也是为此事而来吧?”岳天麟开门见山说道。
闻言,袁琛眉眼一动,颔了颔首,随即又抬首打量了一番祈瑞厅,面带赞赏说道:
“不愧是岳家,此事虽非密令,可文书昨日方至江东,我便连夜策马赶来,想不到终究还是慢人一步,兄台好耳目啊!袁某不服也不行!哈哈!”
说完,袁琛一顿摆手感概。
见状,岳天麟微微一笑,说道:
“非也非也,袁老弟谬赞了!数月前,我岳家京都的钱庄乔迁重开之庆,岳某走了一趟京都,侥幸之下听闻了此事。可据岳某所知,这储君即将游历江东的事情早已传遍京都,已是公开之事,莫非岳某听闻有误?“
袁琛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说道: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兄台所言不假,坊间有传,这二皇子生性逍遥,又得圣上宠爱,行事本就颇为乖张,所以此次南游确实已非什么秘密。因此,袁某此次造访,确与此事有关!“
闻言,岳天麟神色佯作疑惑,并未说话,而是借抿茶之际挥手示意袁琛继续说下去。
“袁某受府尹之大人托,与兄台商讨一件大事,府尹大人有言,若袁某办不成此事,就不必回府了,希望兄长务必成全呐!哈哈!“袁琛一拱手,神色尴尬言语恭敬说道。
“袁老弟不妨直说,只要无伤我岳家声誉,岳某自当鼎立相助!“岳天麟爽朗说道。
“好,有兄长这句话,袁某就放心了!是这样,这二皇子逍遥王贵为储君,新婚不久,携王妃南游,一是普天同庆,这清河县向来风景迤逦,乃是此次南游江东的主要之地,这第二嘛,众所周知,逍遥王文采斐然,乃我易国文人之榜样,来年春闱,我江东府试,逍遥王将亲自主考,算是历练。而我江东人才济济,以状元故里清河县为盛,府尹思忖之下,打算将来年府试考点迁至清河县城。”
“哦?竟有此事?甚好甚好,此乃我清河县之福分啊!不过……不知岳某能为府尹大人做些什么?“
听闻袁琛的陈述,岳天麟是又惊又喜,同时也纳闷,不知这江东府尹有何图划。
见状,袁琛眼珠一转,意味深长问道:
“兄长,历来皇室出行,大则随行万人,小则千人同行,敢问我清河县如何能安顿此等阵仗?“
闻言,岳天麟如知密闻,内心一惊,大概猜出了袁琛言下所指。
不等岳天麟开口,袁琛继续说道:
“这江东府境内,要说门庭之大,安保之重,首当岳家,而清河岳家门庭之恢弘雅致更是天下共知的事情。所以,这接驾的行宫,就得劳烦兄长上心了!“
闻言,岳天麟神色涌现出缕缕复杂,果然与自己猜测的没错。思忖片刻,他摇了摇头,对袁琛说道:
“兹事体大,只怕还得从长计议,此刻,岳某不能武断答复,还需与家中长辈沟通商讨!”
接驾皇室,将私人府邸当作行宫,本是天赐的幸事;不过,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接驾成功,自然受益无穷,可若有半分闪失,定是惹火烧身。因此,岳天麟内心犹豫挣扎就在自然不过了。
“自当如此,这几日,袁某憩居云水间,等兄长答复。不过,兄长切莫担忧,既然接驾之事劳烦贵府,我江东自然不会亏待,我这里有封文书,你且看看!”
说罢,袁琛从袖中掏出了一封精致文书,递予了岳天麟……
※※※
岳家东院。
锦衣华服的岳云龙,坐在自己寝居别院的凉亭中,一手执着羊脂玉壶往杯中倒着茶水,一手摇着折扇悠然自得。他可是清河岳家第七代单传,更是清河岳府家主的独孙,自出生便是养尊处优,生活之优越远非常人能及。
“真香!”
一杯白瑞香入口,使得唇齿余香回绕。
此时的岳大公子,可谓心情畅快,上午经历了学庭这场闹剧,内心大为快意。能操纵大局将锦川气得昏死过去,也算报了之前复讲之仇,尤其杨有理最后那番话,如今想想简直绝了,这锦川日后在县学怕是很难再立足。
“这世上哪有什么善恶,优胜劣汰而已!哈哈!”
回想着当时学庭中的情形,他自我开解道。
不过,他并不知道,杨有理所言仅为个人揣测,而并非事实。
想到杨有理,瞬间他眼神又多了一丝复杂。随即,香茶满上,举杯遥望天空,自言自语道:
“有理兄,岳某祝你吉人自有天相,你会没事的!”
他全然不知,杨有理如今的现状,否则,此刻的这番话,肯定说不出来。
这杨有理本是清河县布匹商贾之子,其父依附岳家做些供货投机的生意。在很小的时候便随父进过岳家大院,那时便与小他一岁的岳云龙有了谋面。此后二人多有往来,三年前,杨有理能入县学,便是岳家做的担保。
“锦绣山川,有理兄若有什么闪失,岳某定然十倍偿还于你!”
逍遥椅上,暗自思忖的岳云龙,双足齐桌而卧,眼神迷离,神态极为轻浮,仿佛这世间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似地。
惬意之际,他闭目朝着别院门口的少女仆从吩咐道:
“花莹,再过一炷香叫我!小歇一会儿,咱就去那拜月楼!”
“哟,小子,喝得挺悠闲啊!”
说巧不巧,就在此时,不等花莹回话,另一个声音率先飞来。
只见别院的门口走进了一位白衣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另有两名家丁止步门外。
这女子年约十七,面容颇佳,肤如玉脂,她穿戴素雅,却不乏奢华,束者清秀云鬓,垂鬟齐胸,浑身尽显大家闺秀之象。
闻言,岳云龙瞬间放下置于石桌的双脚,侧身一望,顿时愁眉苦脸。
“干嘛!碍着你了?“岳云龙冷着眼道。
“嗯…….最近少爷脾气渐长啊,见到长辈都不问好!“白衣女子调侃说道。
“切……咱俩上下也就一岁不到,有意思吗?说吧,来本公子这儿有什么事儿?“岳云龙侧手挖耳敷衍道。
岳云龙说完,白衣女子并未答话,而是在亭子周围四顾打量,随即又坐在了岳云龙对面的石凳上。只见她一把拧起茶壶,找了个杯子,自己斟至七分满。
“喂,问你话呢!别动我的东西!“
岳云龙说完,一把抢过雪白的玉壶,不客气道。
女子依旧不说话,樱嘴轻嘬杯中茶水,轻叹一声,随即漫不经心说道:
“有人已连续五天逃课,家教先生无奈之下已告知老太爷,这不,让我这个做姑姑的给领过去祖堂问话!“
闻言,岳云龙神情一沉,手中挥动的折扇也停了下来,随即一个起身,背手而立,笑容一绽,语气缓和道:
“此茶如何?很香吧?喜欢吗?“
“切!别打什么鬼主意,赶紧拾掇拾掇走吧?“
显然,白衣女子并不傻,话语中一副不上当的语气。
见状,岳云龙摇了摇头,略带不爽道:
“哼,狗咬吕洞宾,本公子还想着送你两盒,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说完,岳云龙便背手往厢房走去。与此同时,白衣女子也尾随而起。
“干嘛!男女授受不亲,难不成你还想参观本公子的卧房?“
见状,岳云龙止步门口,侧首不客气道。
“谁爱参观谁参观,我没兴趣!赶紧的,别废话!“
闻言,白衣女子满脸鄙夷,言语果断回道。
“别客气,尽管参观,若不嫌弃,本公子更衣给你看!嘿嘿!“岳云龙言语轻浮,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