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歌暗暗摇头,掀起门帘进了内室。
萧寒潜定睛细看她两眼,目光落在她的暖帽上,薄唇微勾,“真成只小狐狸了!”
李英歌闻言微愣,下意识就去摘暖帽。
萧寒潜却长腿一伸,半探出身子将她抱上炕,屈指弹她暖帽上的两只耳朵,笑得嗓音淳淳,“这是你奶娘做的?心思挺巧,嗯,很适合你。”
李英歌红扑扑的脸更红了,一半羞一半气。
她总算明白谢妈妈为什么非要她戴这种古怪的暖帽了!
敢情是偶然听见萧寒潜喊她小狐狸,就巴巴地往暖帽上缝耳朵,好叫萧寒潜看了高兴!
还美其名曰什么保暖又趣致,年纪小正该扮可爱!
她就是再迟钝,也回过味儿来了谢妈妈这段日子的热情,都是冲着萧寒潜去的!
这是恨不得萧寒潜能立刻就看上她呢!
她才多大!
李英歌扶额。
怪不得汪曲莫名其妙地夸她的暖帽别致。
萧寒潜这些出入过南花园的亲信,都知道她有个“小狐狸”的昵称了吧!
她觉得萧寒潜是个二货。
弟弟李松十七岁的时候,也挺二的!
李英歌哭笑不得地瞪着萧寒潜。
落在萧寒潜眼中别有一番趣味。
他的小未婚妻头脸都小小的,包在齐耳的暖帽下,瞪大的双眼水亮,红润的小嘴无意识的嘟着,肩头两条细细的辫子大半都藏在暖帽里,视线往上,就是帽沿对立的两只耳朵,大概是毛料太软,半耷拉着立不起来。
衬着李英歌气鼓鼓的神色,越发像只被撩起脾气的小狐狸。
萧寒潜嘴角的笑意爬上眉角眼梢,朗声大笑起来,“小狐狸快别瞪了,小心眼睛脱窗。你奶娘手艺不错,该赏。”
赏个鬼!
李英歌一把扯下暖帽。
萧寒潜这次没阻止她,扳着她的肩膀就往怀里带,收敛笑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该安排的都交待下去了,在离开之前,可以专心逗他的小未婚妻了。
李英歌闻言,推拒的动作不由一顿。
但她又不是真的宠物,萧寒潜这样又抱又楼的,算个什么事儿!
她就主动转身坐好,微低着头道,“伤口在后脑勺那儿,您别弄乱我的头发。”
谢妈妈手巧,给她松松的编了两根辫子,贴着膏药的伤口完美的藏在头发下,即不怕压着又美观。
萧寒潜触到她软软的头发,动作有他不自知的轻柔,语气也极轻,“还疼不疼?这种要命的伤,你那个丫鬟至少也要问个失职的罪,我看你待她没有半点不喜,也不见你娘罚她。”
似乎在萧寒潜眼中,李府下人都不值得他费心记名字。
但之前问起她的伤时,他没有深问,这会儿怎么又追究起常青来了?
李英歌不是真的无知孩童,自然能听出他语气中的疼惜,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偏头道,“不疼了。至于常青,如今您在这里,我身边的人不好闹出大动静,省得节外生枝,坏了您的事就不好了。
我是想着亲自罚她的,不打算告诉我娘。
您之前说过会帮我的忙,如果有一天我要请您帮忙处置常青,您愿意插手吗?”
如果只是处置内宅丫鬟,又何必请他这个外人出手?
还不打算让谢氏知道。
他的小未婚妻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又猜测出了多少事?
真是有趣。
他从没和这么小的女孩子接触过,但他觉得他的小未婚妻非但不傻,还比同龄人要聪明。
萧寒潜想着就深看了李英歌一眼,捏着她的辫子不让她挣脱,轻轻拽着辫尾把玩着,“我答应过的事当然作数。小狐狸,你的头发怎么这么软?你奶娘做暖帽有一手,没想到梳头也有一手,这样软的头发也能打理得整齐好看。”
怎么说着说着又不正经起来?
李英歌看了眼萧寒潜束起的墨发,很想伸手拽一把。
他拽得她头皮疼,却半点没有自知之明。
果然是在东北大营待了四年,惯常和军人打交道,下手没个轻重。
李英歌被他弄得没脾气,就顺着他瞎扯,“您也很会梳头啊。我听妈妈说,您身边不用婢女。您吃穿梳洗都是由内侍打点吗?汪公公不是总管大太监吗,如果是他来管,岂不是成了总管老妈子?”
她暗损汪曲,谁让他暗搓搓地夸她暖帽别致!
萧寒潜却觉得她孩子气,不由耐心解释道,“边关不比王府,要想尽快收服东北大营那些兵油子,我就不能端着王爷的做派。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自己梳头又算得了什么?
我带了个内侍叫小福全儿,他天赐神力,不仅能在武力上代我服众,也负责打点我在外的起居。
至于京中乾王府,替我管理内宅的是我的奶嬷嬷。她姓王,这次宫中赐的美人,也是交由她安置。
王嬷嬷和汪曲一样,是我的亲信,一个管内一个对外。
以后你见了她,要和对待汪曲一样,知不知道?”
李英歌了然。
他让她直呼张枫的名字,却没让她同等对待王嬷嬷和汪曲。
可见王嬷嬷和汪曲,在萧寒潜心中的份量很重。
但听他这话,怎么像在向她交底?
这是在教她怎么和他的人相处?
萧寒潜的脾气真的很怪。
对他认定的自己人,好像没什么防备,底线也很宽松。
她和他才相处了不到半个月而已。
李英歌不愿深想这是好是坏,佯装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
萧寒潜松开辫尾,摸了摸她的头顶,凤眸微闪道,“哪天你找我帮忙,多半是要落在王嬷嬷头上,对她客气些,嗯?”
李英歌只当萧寒潜内外有别,觉得处置丫鬟就该王嬷嬷经手,遂也没多想,乖乖点头。
萧寒潜见状,险些在心里笑翻了。
他的小未婚妻太有趣了!
他刻意提起王嬷嬷,就是提前让她有个印象。
她肯定想不到常青是他的人吧!
更想不到她的所有事,他其实都知道,而她的小未婚妻还在那里小大人似的,胡思乱想越跑越偏。
他是不介意娶个傻乎乎的王妃,但现在,他更想娶个能和他并肩的妻子。
小未婚妻既然已经不傻了,谢氏万般手段都打上了休止符,他少了不少乐趣,以后就不能暗中看谢氏如何折腾了。
那就来逗逗他的小未婚妻好了!
看她如何行事,看她如何长大。
他可不想她学了谢氏那一身臭脾气和恨手段,就由他来引导她好了!
萧寒潜莫名升起股得意来,拿李英歌当小孩子哄,“你跟着你奶娘学学梳头的手艺,等我回王府,你就来看我。到时候刺客的事就会闹大,我要装病静养。你来看我,给我梳头,得个贤惠的名声,也叫外人看看我有多虚弱。”
李英歌几乎要笑出声来。
萧寒潜果然很“公平”啊!
喊她做事,就透露点消息给她听。
看来汪曲来这一趟,萧寒潜已经安排好所有的事,就等着离开李府,由暗转明了。
她除去常青这个隐患的日子近在眼前。
李英歌心情大好,他哄她,她就也哄哄他。
李英歌举着两只小手在萧寒潜眼前晃,“您且等几年吧!”
她的手那么哪里绾得起他的头发,老实等着吧!
萧寒潜大笑出声,恨不得抓着她的手咬上一口。
李英歌看得一抖,一听常青报说点心来了,忙跳下炕接了食盒,掏出点心就往萧寒潜嘴里塞。
萧寒潜笑不出来了。
这边谢妈妈送走汪曲,想了想,拐去了正院。
她和谢氏抱怨,“英哥儿开了心窍,却没开情窍。我看她对着殿下没大没小的,殿下看她小倒也纵着她。我左看右看,这好好的未婚夫妻,处着怎么像兄妹似的?
您不知道,殿下私下里喊英哥儿小狐狸呢。小狐狸是个什么鬼?这是拿英哥儿当宠物看?可愁死我了。”
谢氏不以为然,“你愁个屁!英哥儿才几岁,她二人要真生出男女之情,那才吓人呢!兄妹似的才好,先蹭蹭青梅竹马的情分。一年两年的,青梅迟早得熟!到时候还怕竹马不摘青梅?”
谢妈妈是关心则乱,谢氏一骂,她顿时哎哟道,“还是您通透!”
谢氏看戏不嫌台高,喊人抬皮毛来,“我说你抽什么风往暖帽上缝耳朵,怪里怪气的。原来殿下喜欢小动物。你来多挑些好料子,给英哥儿再做几顶暖帽,换着戴。省得殿下看厌了。”
谢妈妈笑眯了眼。
李英歌就是两世为人,也想不到她现在内外受敌。
萧寒潜等着看她如何处置常青的好戏。
谢氏也等着看她怎么拿下未婚夫的大戏。
李英歌要是知道这“残酷”真相,入口的点心得噎得喷萧寒潜一脸。
等她抽着嘴角戴上又一顶新款暖帽时,谢氏已经定好去青玉观打醮的吉日。
萧寒潜要走了。
李府外院总管李福亲自护送谢氏一行,跟车的除了护院,还有他的三两心腹手下。
临行前夜,李福独自等在南花园侧门,好安排萧寒潜先藏入车队中。
夜深寒重,李福顾不上刺骨的冷风,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萧寒潜却乐得歪在大炕上笑,他拽着李英歌暖帽后的小尾巴,啧声道,“你那奶娘真是用心良苦。”
他也看出来了,谢妈妈这是千方百计的讨好他,把李英歌往他跟前推。
缝着耳朵的暖帽加上根小尾巴,他的小未婚妻更像只小狐狸了!
李英歌无言以对。
她知道谢氏和谢妈妈是好心,不忍拂了她们的好意,让她们为自己担心。
她只好再次催眠自己:萧寒潜和李松一样,都是有点二的少年,她也拿他当弟弟看就是了!
于是她瞪了萧寒潜一眼,打着哈欠道,“您再取笑我,我就不送您了。”
如今她年幼体弱,这大半夜的,精神头早就撑不住了。
萧寒潜见她张着小手捂嘴,困得大眼泛水光,忍不住将她揽进怀里,摩挲着她的眼角道,“辛苦小狐狸了。我哪里是取笑你?用你奶娘的话说,这暖帽多可爱?比之前几顶更精巧。”
他隔着软茸茸的暖帽,轻轻揉了揉李英歌的脑袋,似叹似笑,“你怎么这么娇气?真是只娇娇的小狐狸。”
这人是真心拿她当宠物哄了!
简直恶趣味!
李英歌又无语又恶寒,避开他有些粗砺的指腹,不动声色地离他的怀抱远了些。
张枫突然破窗而入。
大开的窗扇准确无误的拍到了萧寒潜的脸上。
萧寒潜:“”
见他一脸笑容给拍没了,李英歌忙抿紧了嘴。
让他占着年长拿她当娃娃摆弄!
生得高大腿长又如何,活该被拍了个正着。
李英歌下意识地缩在萧寒潜的怀里,没发现自己此时的想法有多幼稚。
这下轮到她险些笑倒在萧寒潜身上。
萧寒潜将她捞出怀抱,见她没事还一脸强忍着笑意的模样,想气却气不起来,话一出口,透着他都没想到的无奈,“见我出糗就这么开心,嗯?”
李英歌只管眨眼睛。
萧寒潜不再逗她,瞪一眼尴尬得脸色通红的张枫,起身下炕,“都安排好了?”
李英歌闻言,就自觉去取披风,为萧寒潜系上。
张枫瞥一眼李英歌,暗自庆幸还好有小王妃在场,不然他误伤主子,哪有这么容易就揭过。
看来以后得多巴结下小王妃。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不忘答道,“四个侍卫先出了侧门,李管家已经安排好接应的马车,就等属下护着您过去。”
萧寒潜颔首,见李英歌正努力踮着脚拽着系带,不由嘴角微勾,按下她的肩膀,轻声道,“我自己来。你先下去吧。”
李英歌刷够了好感,闻言也不耽搁,转身先出了内室。
她带着谢妈妈和常青,和等在一楼的杨妈妈一起,为萧寒潜送行。
谢妈妈将杨妈妈做好的点心交给李英歌,替她整了整衣帽,交待道,“老爷和夫人不能出面,你是主子,代表着李府。待会儿和殿下好好说话。这点心给殿下带着,足够今晚和明天的份量。”
李英歌笑着应下。
说话间一错眼,就见萧寒潜和张枫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楼外空地上。
李英歌嘴角微抽,果然仆似其主,不怪张枫爱翻墙跳窗,原来萧寒潜也爱这口。
看来萧寒潜的功夫不差,至少轻功很厉害。
淇河李氏是将门,她对行伍军人天生就有好感。
此刻看着萧寒潜,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仿佛再一次,回到了初见萧寒潜的那晚。
萧寒潜穿着最初那套夜行衣,披风领口还有被她剪坏的缺口。
本是略显粗陋的装扮,却因他身形挺拔高大、面色沉敛,硬是衬出了一身矜贵的凛冽之气。
英俊的五官,如石刻斧雕般刚毅。
他敛去了对着她时的嬉笑调侃,气势一如那晚昏睡时的睡颜,暗藏锋锐。
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吧!
李英歌不由心头微震。
萧寒潜面无表情的冲她招手,“李英歌,过来。”
没有当众喊她小狐狸。
这是个规矩分明、注重场合的人。
李英歌打起精神,上前将油纸包给他,“您路上不好带水,杨妈妈只做了干粮。都是好克化的小巧点心,您贴身收着吃。”
萧寒潜的脸色柔和下来,示意她再靠近些。
张枫识趣地远远站开。
萧寒潜放松脊背,凑近李英歌低声道,“明天进了青玉观,就会有人接应我。到时候没机会和你当面告别了。你记着,之后不管京里有什么风声都别管,我不会有事。
过几天我会让汪曲登门,到时候你再光明正大的来看我,知不知道?”
他背光而站,即使半弯着腰和她说话,身形依旧高大挺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