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有叫喊声由远及近,羡晚等人知道是李氏到了,众人皆睁眼瞧着李氏从宫门处被拖拽着进来。
羡晚亦是望着她,眸中无半分怜惜,只有少见的冷清,甚至连带着几分不屑。
那厮满面污垢,青丝脏乱蓬起,胡乱的糊在姣好的面容之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身上的纱裙早已瞧不出半分原来的模样。
双足亦因一路的拖拽,磨破了皮鲜血渗流,可这再许多,也比不得李氏害过的漪樱母子。
难为李氏早知自己死期将近,面上无半分俱意,反倒是直直盯着羡晚这头,唇角露出笑意来,弧度越发变大,大笑出声来。
跪在地上的一众妃嫔何曾见过如此世面,皆吓得往一旁瑟缩了些,都好奇俪嫔同悦妃的神色,可抬眼望去时,那厮又哪里有一份被恐吓住的神色,唯独面无神色的清冷。
魏嫔早到,却也知道如今场面,最是不该开口放肆,只站在悦妃身后安分守己,瞧着李氏,想起她从前娇俏端正的模样,也不禁打出一个寒颤。
“那日的飞刀里,你到底说了什么?”羡晚将匕首扔在李氏脚下。
可李氏笑得愈发猖狂,猩红的凤眸里有赫然的泪珠,潸然落下。
“许漪樱是自己找死!”李氏大动着欲挣脱侍卫的制捁:“那张纸原本是要给望玶这个贱婢的,谁知竟是许漪樱看了。”
望玶瞪大了双眼死死看着如同疯妇一般的李氏,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
“反正皇上亲权凯旋,我亦必死无疑,”李氏抬起眸眼来看着羡晚冷然怒意的面容:“为何你带你一个垫背的?”
“我放着不逃出宫去的机会,就是想要你死!我挟持那个贱婢的父兄,要她在你的饭菜里下鹤顶红,我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许漪樱愿为你去死!”
羡晚赤红了双眸,喉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死死忍着不落下泪来,却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只一步,便被悦妃伸手从后头稳稳揽住腰身。
羡晚站定,眸中尽是寒意和嗤笑:“你不过也是可怜的人,你和你父亲一样,让一颗贪婪的心葬送了一生。”
“一步走进了这深宫,凭谁也别想活着出去,若你能安分,你即便死了,也有昭仪的名分,可你为非作歹栽赃嫁祸,丢了自己清白的名分,到那冷宫去残度余生,不是作践是什么?”
“我偏不信你甫一进宫心肠便如此歹毒,你看看里头的漪樱,死了也是一身的荣耀名分,一身的自在,可你呢?你死了不过黄土一埋,从此皇室族谱里绝不会有你李歆婳的名分姓名。”
“为什么?因为漪樱守得住自己,即便自己死了也不愿害人,你呢?”
羡晚道完这一席话,顾不得跪着的一众妃嫔咋舌颤抖,只望着李氏抽空了灵魂般倒地,双目空洞无神,泊泊流出泪来。
羡晚侧脸与旁侧的意嫔对视一瞬,意嫔上前来,在悦妃前行了礼,算是得了悦妃征应,意嫔转身便敛着冷意,丝毫无犹豫的握住李氏的手臂,力道之大,李氏根本反抗不来。
一众人眼见着李氏被带进去偏殿,是望秋替意嫔动的手,意嫔只立在一旁看着,有重物落地的声响伴着不时的哭叫声出来。
悦妃同羡晚转过身来,看着一地皆是有些颤抖受惊的妃嫔,皆是端肃的神色。
“本宫暂理六宫之事,今日李氏的下场你们一个个望进眼里,记进心中,在这宫中一日,便至死都莫要忘了。”
“残害宫中人命之事,本宫不愿再入耳半分,都安分守己,握着手中干净,别过了人命,要本宫出惩治。
直至午后几许,夕阳逐渐下落,透过云层洒落一层金边,把白色的云雾烧得火红一片,洒落着拂照大地,浩瀚而热烈。
诸多事宜处置妥当,羡晚亦真切站足了一日,这会儿连面色都苍白了几许,羡晚还想再待一会儿,无奈太后那厮得了回禀,知羡晚顶着肚子操劳了了大半日,连忙下令让羡晚回去。
羡晚不敢懈怠,也知今日任性,硬是立了一日不曾休憩,也怕伤了身子,也听命回去,只是步至宫门,又是忍不住回头望了偏殿一眼。
呢喃一句:“漪樱,花总会再开的,可惜没了你同我一起赏。”
“这样的结局于漪樱而言,该是一种解脱。”
羡晚鼻尖又是酸涩,可早已哭不出来:“漪樱是个好人,她的一生原不该如此。”
悦妃轻轻抚着羡晚的背,羡晚想起,昨日漪樱在海棠树下的一句。
“你护过我,如今该到我护你一回。”昨日未及深思的话,竟叫羡晚以这种方式明了。
羡晚不愿再想,提起手巾拭了泪,细细鼻尖便走到长街外来。
悦妃见羡晚如此实在不放心,便同羡晚一同回各宫去,一同在长街上走了一段路。
“我瞧着你面色苍白许多,从前未有身子时,也不见如此身虚?”
悦妃实在忧心羡晚的身子,一直留意羡晚的身子,从来听得禀报皆是羡晚呕吐得厉害,膳食也进不了多少,夜里睡得虽熟稔,却易盗汗,常常翌日起身,寝衣都湿了几许。
羡晚闻言也细细想了想有孕以来的身子,着实虚了不少,眉头亦有些隐隐忧心。
“听闻鬼医段谨毕回宫来照看你,把了脉可有说什么?”
羡晚摇头:“不曾,说是脉搏仍有些不稳,许要再过些时日才能瞧出些什么。”
“你总要多心留意些,每日定要请平安脉,让曲桃来回禀我。”
羡晚心下有暖流拂过,愁上眉眼少了几许,紧了紧悦妃柔弱无骨的手:“我记住了。”
回到永宁殿时,夕阳早已接近远山边际,唯余火烧般的云滞留在半空,金灿灿地照拂大地万千,有一轮弯月淡淡隐现于天际。
羡晚褪了鞋盘腿坐在软塌之上,叫望安取来心经,弯腰便在矮几上明窗下抄写着,真挚而虔诚。
有夜风自窗外拂来,吹落羡晚额间的几丝碎发,飞扬起舞,羡晚不理,只专心抄写着心经。
手旁置着一樽清茶,烟雾缭绕于其上,夜色苍茫,静寂而深沉。
许久了,羡晚双眼皆是酸胀几许,才放下羊毫来,望向窗外海棠随风摇曳,有花瓣零星掉落。
忍不住想起今日之事,最后的处置也不过是将李氏重新带回冷宫,怕立时处置了扰了皇帝在前线的心思,便商议着待皇帝回来亲自处置,想必太后亦是此等心思,才没得盛怒处死李氏。
今日行事要李氏于漪樱宫梓前叩首请罪,并非羡晚冲动,而是心有盘算,一来实为漪樱吞下这口气,二来则是羡晚到底欲要给下头的人都看个明白,构害相残的下场。
此乃羡晚头一次眼睁睁瞧着活人一夜间离去,心中既慌乱又扼腕。
也是头一回羡晚明白隐忍过头,实在无用,若不露出些锋芒叫心生心计的人都瞧一瞧,往后这样的事总归还会出来。
总让旁人明白,自己自然可以温顺娇软,亦可雷厉风行,行事果断。
这是傅云洲出征前,给自己留下的底气。
“娘娘,您该安寝了。”还是曲桃进来伺候的声音拉回羡晚的思绪。
羡晚伸出手去,曲桃抓着清洗干净了,又忍不住嘱咐主子一句。
“您休要多想了,这是会吃人的深宫,娘娘只需护好自己的孩子,旁的都是次要。”
曲桃置好洗漱盆,又回来道:“今夜奴婢守着娘娘,没得您夜里又悄悄落泪。”
羡晚忍不住轻笑出声,勾勾曲桃鼻尖,娇软道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