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扒在走廊栏杆上对着楼下说:“好!”
肖影咚咚咚的跑下楼,身后浮起一路的灰尘,这栋楼的台阶是水泥做的,年久荒废,光滑的表面已经剥落,露出沙石和泥灰,不颤还好,一颤就尘土飞杨。
当肖影跑到田思思面前时,发现秦老师也站在那里,中午吃饭时,她只看见秦老师的上半身体恤,如今一看,他长得很高,大概一米八三左右,上面是白色体恤,下面是蓝色牛仔裤,双手插在裤袋里。当肖影抬起头时,他的高度刚好为她挡住了他身后的日光。
第一次见面,他是坐着的,如今站着,肖影才发现他有多瘦,天啦!简直就跟一根竹竿似的,体恤宽宽松松的,牛仔裤宽宽松松的,白色球鞋,她盯着他穿着的看起来四十几码的球鞋,应该也大了许多吧!
肖影觉得可惜,明明有着模特的身高,却有着弱鸡一样的身材,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为你敞开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关上一扇窗。
下午去食堂,可谓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人山人海,擦肩接踵,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站在打饭口,拍着老长的队,看着此情此景,肖影不免怀念起自己以前的中小学生活。相反,教室食堂却只有寥寥几个老师。
他们在一张无人的桌子上坐下,田思思解释说:“小学部的老师都回家了,初中部的老师还要上晚自习。”
田思思和谁的关系都很好,食堂老板除了给他们上了点的菜之外,还送了一盘花生米,他们边吃边聊,不觉夕阳渐渐没入了山顶。
吃完饭后,田思思又拉着她在操场上消食,她昨晚一夜没睡,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至于田思思说了什么,她一句也听不到。
朦胧间,她忽然睁开眼睛,眼睛里冒着警惕锐利的亮光,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身后是塑胶跑道里面的篮球场,再后面是小学教学楼。
田思思也回头,看见她的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田思思好奇的问:“怎么了?”
肖影摇头,她方才感觉,有一双灼灼的视线正注视着她的背,让她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可她回头看时,却空空如也,身后并没有人。
不知道隐藏在身后的,是敌是友,她想。
又和田思思逛了两圈,肖影终于扛不住瞌睡虫的召唤,和田思思告辞回寝室。
如今暮色四合,眼前都是灰蒙蒙的,她打开宿舍门,匆匆洗漱完就趴在新买的被褥上睡着了。
肖影是被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啼声吵醒的,她揉了揉眼睛,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她在床底下摸出手机一看,刚好凌晨十二点。
那婴儿尖锐的哭叫声,在空旷的两栋楼间格外瘆人。肖影起身,从墙上拿起自己的斜肩包拿在手上,她不开灯,而是摸着黑慢慢在房间里走,咔嚓一声,屋门被打开,微弱的天光下,一个人影趴在走廊的栏杆上,黑漆漆的夜色,黑影重重,对面那栋空旷的楼房,隐隐约约,透着阴森诡异。
突然,那凄惨尖厉的婴儿叫声又一次突兀的响起,在沉静的暗夜里,像地狱之神在召唤。
她猛然一回头,两颗绿幽幽的圆圆的珠子,在楼下那棵桂花树的阴影里,闪着阴森森的亮光,接着,那声凄绝的惨叫声从桂花树中扩散开去,划破长空,有着惨绝人寰之势。
原来是一只叫春的猫。
肖影放下手中的符纸,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她的后背一紧,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沿着一根根脊椎骨,爬上四肢百骸,她挺直腰背,一只青白交织的手臂正贴上她的背部。她乍然回头,但手上的黄符更快,在她看清眼前的场景时,符纸已经拍在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然后就听见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同时传出一阵呻吟之声。肖影定睛一看,一个黑影正蜷缩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着。
肖影不放心的用脚踢了踢地上人的身影,那个声音终于说话了,“别踢别踢,是我,肖老师。”
肖影不确定地问:“秦老师?”虽然见过两次,但她并没有听过秦老师说话,但是这栋楼就只有他们两个,所以她说出来的话有些不确定。
“是、是我。”秦老师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肖影开启手机电筒功能,照上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身上,秦老师眼前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黑框眼镜歪斜的挂在鼻子上,胸前心脏处贴了一张黄符,在微风中轻飘飘的。
他将眼镜戴好,然后居高临下的看向肖影,似又有些羞赧,视线绕过肖影审视的目光,低下了头。
“你怎么在这里?”肖影困惑的质问。
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她门前,是个女人都会产生一种被窥视的危机感。
“我、我还没睡,刚刚听见外面有猫叫声,担心你会害怕,所以过来看看你。”他语气讷讷,似乎被肖影方才的严厉吓着了。
肖影扯下他胸前的符纸,缓和语气说:“秦老师,谢谢你的关心。你回去吧!我不怕猫。”
“好,那你注意安全。”秦老师抓了抓头发,尴尬的笑了笑。
“好”肖影也回以微笑。
等秦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并且听见了他咚咚咚的上楼的脚步声,肖影这才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她把室内的灯打开,屋内的场景一览无遗,老旧的棕色沙发,沙发前掉漆的矮几,矮几上静静躺着的一套瓷器茶杯和一个遥控器,小柜子上的12寸彩色电视机。
肖影走到沙发前,弯腰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机打开,里面放着湖南卫视,正打着舒肤佳的广告,她提起衣领嗅了嗅,一股子汗味儿,夏天就是闷热,她转身朝洗手间里走去,洗手间的射灯被打开,暗黄的灯光打出的一切都显得朦胧,她打开水龙头,将脸凑近洗脸池,用手在水柱上接了一捧水,浇在脸上,哗哗的水声带着铃铃欢快的响声,突地她睁开眼睛,水流渗进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睛有些疼,而让她更疼的是,她捧着一滩血水,肖影眼神暗了暗,若无其事地分开两个手掌,血水倒在洗脸池里,混合着血柱流下的血水,一起流入了出水口。
肖影若无其事的用毛巾擦干手,然后从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贴在水龙头上,水龙头里的水,立刻变得清澈透明,她从洗手间里出来,外面的一切似乎都出现了故障,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电视机里也出现了雪花,矮几连带着上面的茶杯一起抖个不停,窗帘被外面的狂风吹得飘起,这完全就是鬼片的惊悚现场。
但她仿佛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抖来抖去,好像在狂魔乱舞的遥控器调台,她一连调了七八个台,都是闪电雪花,然而她再调下一个台时,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鬼影,在她还没有看清鬼影长什么样子时,一张占满整个屏幕的大脸出现在银屏里,七孔流血,鲜红的血液涂在屏幕上,缓缓流淌,并顺着电视机流到柜台上,很快的,柜台上蓄了一滩血液,血液又沿着柜台边沿滴流到地上,那血液像是有眼睛似的,流向了肖影穿着粉色拖鞋的脚边。
肖影仍是不动声色的看着电视,对那张搞怪的大脸丝毫没有冲击力,那脸时而溃烂成一滩血肉,上面爬满了扭动的蛆虫,特别恶心,时而伸长舌头,舌头蜿蜒而上,叼住了两只暴突的眼珠子,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时而脑袋炸裂,如破开的西瓜,黑色的脑浆流满整个屏幕,有些似乎飞溅出屏幕外,朝着肖影眼前飞来,触不及防的,肖影飞出一根银针,准确无误的扎在那条正爬上自己脚面的血线。
“啊…”
一声划破苍穹的惨叫,肖影挥出长鞭朝屏幕里飞去,神奇的是,鞭子直直伸进了屏幕,而屏幕玻璃却没有碎裂,鞭梢缠住屏幕里凶残叫嚣的白影的腰,软鞭一收,将白影拖出了屏幕外,狠狠摔在了矮几前面的地上。
而从屏幕里流出的血,突然凝固,并成了一根长长的血块直立了起来,那血块伸至天花板,也逐渐变粗变壮,直到长成了两人环抱的粗大血柱时,朝着肖影倾斜而去,肖影仰着头看着朝自己砸下来的庞然大物,岿然不动,直到那柱子即将接触到她的头顶时,她突然伸出一根银针,在鲜红的表层扎了下去。
那血柱就像被充了气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等到里面所有的空气都泄露完了之后,变成了一根类似于人的肠子的东西。
肖影:“…”
肖影转脸,瞪向趴在地上、七窍流血的鬼,就像阎王瞪小鬼一样的恐怖,那鬼吓得脖子一缩,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变成了人形,看样子是一个40多岁瘦小干瘪的中年男人,那鬼跪在地上求饶,“道长饶命!道长饶命!”
肖影脸含严霜,厉声呵斥,“你死了多年,为何不去投胎,在人间逗留?”
那鬼惶恐,说:“我心愿未了。”
肖影蹙眉,“人死如灯灭,前程往事都该放下,我念你没有害过人,放你一次,还不速速去投胎。”
那鬼倔强说:“如果没有完成心愿,我不会去投胎的,即使你打得我魂飞魄散也不去。”
肖影放下长鞭,叹了口气,说:“那你说说,你有何心愿。”
那鬼道:“我叫蒋劲峰,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六年前,我女儿被查出心脏病,我倾家荡产帮她治疗,可是换心脏的钱还是欠一大笔,为了凑齐医药费,我白日里上课,晚上去工地上搬砖,如此昼夜不停的干了一年,结果医药费没有赚到,反而突然猝死了。我非常遗憾,也不知道我女儿现在怎么样了,我想见她们母女一面,见到了,我就去投胎。”
肖影坐上沙发,问:“她们现在还在学校吗?”
那鬼摇头,“不知道。”
肖影见他那沮丧的神情,应该一问三不知,只好说:“你稍安勿躁,我明日就帮你去打听。”
那鬼磕头不迭,感激道:“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因为这个学校已快要接近尾声,学校不好给肖影安排班级,不过正好四年级有个带语文的女老师急着休产假,学校便让肖影带她的课。
中午吃饭时,肖影和田思思一桌,肖影见食堂里只有她和田思思两个人,她偷偷向她打听蒋劲峰的事。
田思思激动又好奇的看着她,兴奋的问:“你昨晚看见他了?你快跟我说说,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啊?”
她声音越来越大,肖影连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声音小点,她的眼睛左右转了转,确定无人之后,扒开肖影的手,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讨论。
“你实话告诉我,你昨天是不是见着他了?哎,鬼到底长啥样啊?”
肖影翻了个白眼,你要是真见到了,就不是这种表情了,她摇头,“没有,我只是对他挺好奇的。”
田思思恍然大悟,揶揄的看着肖影,“没想到同道中人啊!我跟你说,学校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那个老师叫蒋劲峰,听说他女儿生病了,他为了筹钱,把自己的身子整垮了,听说是坐在沙发上突然七窍流血,他老婆发现时,都死僵了。”
肖影问:“那他老婆和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田思思说:“他老婆和女儿在他死后就搬离了那里,他老婆现在在芙蓉小学教书,女儿也在那里读书,听说他死后,学校帮忙募捐,还上了新闻,请求社会人士捐钱,才凑齐他女儿的医药费,现在他老婆改嫁了,现在的老公也是芙蓉小学的老师。”
“那他老婆一直就没有回来过吗?”
“来了,每年秋季学校召开运动会,她老婆都会带着她女儿过来。”
晚上,肖影将向田思思那里打听的情况,全部都跟那鬼讲了一遍。
那鬼执念很深,站在窗户边望着窗外的夜色许久,突然转过身,坚定的说:“没有见到她们母女好好站在我面前,我就不去投胎。”
肖影脸色一寒,沉声威胁,“你信不信,我只要一抬手,就能让你魂飞魄散。”
那鬼无动于衷,“那你来吧!”他还配合着闭上了双眼。
肖影,“…”她磨了磨牙,缓声解释,“你看,你既不能出去,我也不可能跑去芙蓉学校跟你老婆说你的情况,如今只能这样,你再等几个月,等开秋季运动会的时候,你老婆孩子来了,我再将她们引来见你,只是时间稍久,不知道你等不等的及。”
“好”那鬼爽快答应,“5年都等了,几个月算什么。”
肖影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那鬼问:“什么条件。”
肖影说:“你去上那只黑猫的身,并且一直呆在我的房间里,帮我看家,吓走试图靠近我家的孤魂野鬼。那黑猫通灵,如果你联手,只要不是厉鬼,都能对付得了。”
“好”那鬼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