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烛火通明,许漫天大步走入,已经没有了刚回来时的落寞。赖三通独自坐在灯下,桌上一壶蒲草酒,两只粗瓷酒盏,一碟椒盐茴香豆,一个人自斟自饮。
许漫天走至桌前深深地施了一礼,赖三通眼角瞟见许漫天,扔了一颗茴香豆进嘴里,嚼得嘎嘣脆响,接着端起面前桌上的酒盏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见许漫天仍没有直起身,放下酒盏道:“起来吧!”
“许漫天办事不利,前来领罚!”许漫天仍旧没有起身,严词道。
赖三通又瞟了一眼许漫天,端起另外一盏酒,好言安慰道:“是我小看那小子了,才会让你以身试险,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赖三通如此说话,许漫天不好再坚持,直起身,赖三通递过那盏酒道:“这盏酒当我赔罪。”
许漫天连忙两手接过酒盏,惊慌地连道:“不敢,不敢!”
“本想让你去试下那小子的破风三十二式,却不想那小子藏得还挺深,一招都不愿露。”赖三通自嘲似的笑了笑,端起自己刚刚喝过一口的酒盏,在许漫天双手端着的酒盏上轻轻碰了一下,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许漫天也跟着将盏中的酒一口喝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的精气神跟变了个人似的,他笃定地道:“那小子虽然没有用出破风三十二式,但他使刀的路数确实是淮南王家的,这点许某可以确定。”
赖三通打量了片刻许漫天,拿起酒壶给许漫天手中的酒盏中添了一盏酒,试探性地问道:“你说这王家的小子跟我应该没有什么恩怨吧?”
许漫天闻言一愣,眼神突然紧张地看着赖三通,急切道:“许某跟他也绝无恩怨。”
赖三通满意地笑了笑,嘴上却道:“先生多虑了,赖某对先生可是非常的信任。”
许漫天仍有些心悸地偷看了一眼赖三通,见他一脸笑意,略微放胆道:“那晚咱们的人手都不在码头,会不会是那些常年被压迫的家伙找人动的手脚?”
赖三通沉吟着,一双不大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着。
许漫天趁机继续劝道:“若是那小子,毁了咱们几条船,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让那帮徽州商人得了便宜……”
赖三通突然举手打断了许漫天的话,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口中恶狠狠地念道:“徽州商人!”
许漫天点了点头,赞成道:“没错,我们受创,徽州商人受益最大。”
赖三通食指在酒盏边沿来回地摩挲着,不由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凌厉地杀机。
江剑克一屁股坐在趴在地上的焦大的背上,右手揪着他的左边耳朵把他的头扭转回来,焦大表情扭曲地呼喊着求饶,江剑克则是满脸怒气,口中骂道:“狗东西,连你也敢欺负我,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焦大双手撑地,只能任由江剑克扯着耳朵,忙不迭地求饶道:“江少爷息怒,那些丫鬟杂役的卖身契老仆实在不知啊,平常都是堂主收着的。”
“你这老泥鳅,好不滑溜,敢拿堂主来做挡箭牌,小心我替堂主扒了你的皮。”江剑克咬着牙道,揪着焦大耳朵的右手慢慢旋转半圈,疼的焦大直咧嘴,江剑克接着道:“你是管家,自然都是你存起来了,快快拿出来,免得再受苦!”
焦大强忍着耳朵火辣辣地疼痛,继续辩解道:“江少爷手下留情,小的只管丫鬟仆役的活计,一应的钱财进项真的都不归小的管,请江少爷明鉴啊!”
江剑克左手一巴掌扇在了焦大强自辩解的嘴上,可能是沾到了焦大的口水,收回手在焦大背上擦拭了几下,擦拭完又在焦大背上拍了几下,每一下焦大配合着杀猪般的惨叫。江剑克听着焦大夸张的叫声与自己用的力气并不相称,心中又是一阵嫌恶,忍不住抬手握拳朝着焦大的背心砸去。
突然自己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心中更怒,口中刚要开骂,转头看到竟然是一脸笑容的赖武,张开的嘴又强行闭上了。赖武抓着江剑克的手一用力,拉起江剑克,地上的焦大连忙向前连滚带爬挣脱了江剑克的魔抓,惊魂未定地半躺在地上喘息着,望着赖武感激道:“多谢少堂主!”
“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折腾焦管家?”赖武微微皱眉地盯着江剑克问道。
“表哥,可是你说的只要我看上眼的丫鬟都可以带走,我们刚刚还击掌了呢!”江剑克见赖武的目光不善,怕他反悔,连忙说了一下刚才的约定。
赖武没有回答,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见赖武点头,江剑克又变得兴奋起来,看着地上仍未爬起的焦大怒道:“我来找这老小子要那些女子的卖身契,这老小子左推右拦,硬是不肯给我,你说他是不是欠揍?”
赖武看了一眼焦大,焦大也是一脸委屈地看着赖武。赖武一阵苦笑,拍了拍江剑克的肩膀,宽慰道:“你现在又不回去,怎么那么着急嘛。时日尚多,你可以慢慢挑选。”
江剑克听了尴尬地笑了笑,仍旧嘴硬辩解道:“府里的丫鬟太多了,我也只是先熟络熟络。”
赖武翻了个白眼后嘿嘿坏笑道:“跟我来,送你个礼物!”
江剑克见状立即精神大振,跟着赖武心照不宣地坏笑着问道:“什么好东西?”
“待会你就知道了。”赖武卖了个关子,并未说破。
江剑克虽然心痒难耐,但他却了解自己的表哥,若是他不想说,不管如何逼迫他也不会吐出一个字。所以他也不再问,拉着赖武就朝外走。
焦大右手轻轻揉着已经被江剑克拧得通红的耳朵,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江剑克和赖武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朝着门外重重地吐了口痰。焦大刚要转身,却见门外的黑暗中隐隐有人影浮现,不由得双腿一软,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心中全是惶恐与后悔。
门外确实有人,但只是一个人。此时的焦大却没能看清这一点,以至于他突然哀嚎了起来。起先只是嚎,但是嚎着嚎着竟然嚎出了眼泪,这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不已。
都说年岁越大,看得越通透,越不容易被世间百态影响心境。这句话委实有些太过自以为是了,殊不知见的多了,听的多了,得到的多了,失去的也多了,年岁越大,越多的悬而未决的陈年往事越容易被勾起,感慨总是在所难免。
山羊胡子从黑暗中快步走出,看着坐在地上哀嚎的焦大,忙上前蹲在焦大身前,关心地问道:“老哥这是怎么了?”
焦大看着面前的山羊胡子,本来有些伤心的哀嚎又变成了干嚎,右手气愤地向前猛然一推,山羊胡子没有料到会如此,一个不留神向后跌去,摔了个四仰八叉。焦大趁机揩掉眼角沁出的眼泪,口中怒道:“摔死你个不怀好意的老东西!”
山羊胡子并未发怒,盘腿坐在地上,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飞来横祸。”焦大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朝屋内走去。
山羊胡子捋了捋颌下的山羊胡子,眼中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