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人定。
入夜了,街上稀稀拉拉没几个行人。
玉安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站在水云居的门口不停地打着转,不时地抬眼望向街道的尽头。但是街道的尽头依旧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影。
玉安皱着眉走向河边,翻身跃上一株伸向河面的大柳树,从腰间取出一只短笛,吹了两声。那短笛声音不甚响亮,呜呜咽咽倒是独具特色,据说那笛声可传十里。玉安放下短笛,望着河面伫立片刻,湿润的河风吹入柳条中,带着江南特有的柔腻。
久不见人来的玉安又将短笛放在唇边吹了两声,又等了片刻,仍是不见人来。玉安收起短笛,用力跺了一脚柳树枝干,气呼呼地自言自语道:“平日像个跟屁虫似的,今日有事却不露面,真是可恶!”
言罢,玉安跳下树干,又走回到水云居的门口,继续等待。
哎!
一声重重地叹息从玉安刚刚跳下的树干上方响起,那人早已来了,却没有在玉安面前出现而已。一阵风轻轻吹动柳枝,那人像雪片一般随风轻轻飘去。
水云居的小伙计从门内经过,见着门外的玉安,不由得偷瞧了两眼。玉安见着小伙计,向他招了招手,小伙计像做贼似的转头就朝柜台那边跑去。玉安先是一愣,接着就追了进去。
柜台里破天荒地空荡荡,拨弄算盘的老掌柜竟然不在,小伙计在楼下假装着擦桌子。玉安走到那桌子前,盯着小伙计问道:“我叫你,你为何要跑?”
“活没做完。”小伙计低着头一边擦桌子,一边回道。
“水云居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待客的了?”玉安见小伙计头也不抬,不由得怒道。
“进门才是客。”小伙计淡淡地道。
玉安皱着眉仔细打量着小伙计,然后转身走向柜台,拿起柜台上的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然后将纸折成一个小荷包的样式,从怀中取出一小截蜡,在油灯上烤化,滴在荷包的封口处。玉安将纸荷包递给小伙计道:“待会那个王公子回来了,将这个交给他。千万别忘了!”
小伙计接过纸荷包,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玉安没有再纠结,转身朝外走去。
小伙计丢下手中的抹布,刚才拿抹布的手在身上擦了擦,看了看手中的纸荷包,嘴角冷冷一笑,走到柜台边上,将那个纸荷包放在了油灯上烧了。
老掌柜从客栈那边走了过来,他耸了耸鼻子,皱着眉问道:“哪来的烧纸味儿?”
“刚才想掌柜的不在,小的想试着写自己的名字,不想却成了鬼画符,顺手就烧了。”小伙计一脸赔笑的解释道。
老掌柜看了眼小伙计,冷笑着讥讽道:“就你那双手,也提得起笔?”
隔着几个院子都能听到铺天盖地的犬吠,再近些便能听到夹杂着的人声。
江剑克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赖武,疑惑地问道:“大半夜地去狗舍做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了。”赖武神秘地笑了笑,卖了个关子道。
江剑克停下脚步,盯着赖武不放心地道:“你不说我就不去了,那地方阴气重,大半夜的我才懒得去。”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赖武拍了拍江剑克的肩膀,打趣道。
江剑克讪讪地笑了笑,并没有理睬,双手环抱胸前看着赖武。
“带你去看场戏。”赖武再次透露点信息,希望可以引起江剑克的兴趣。
江剑克仍是那副不咸不淡地僵硬面孔看着赖武,很明显,他在等赖武说出更多的信息。
“哎~若是都跟你说了,这戏就少了些惊喜,总是不够完美。”赖武叹了口气,扯了扯衣角,将有些褶皱的衣服扯平,然后看了眼江剑克那副僵硬面孔,继续叹息道:“今天你不是吃了不小的亏嘛,这回儿就给你讨要回来!”
江剑克闻言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喜上眉梢,不还好意地笑着问道:“抓着那小子了?”
这次轮到赖武闭口不言语了,江剑克也不也不再深究,拉着赖武就朝狗舍走去。因为他早就动了好奇心,强忍到现在已是不易。
越是靠近狗舍,犬吠声越是刺耳。江剑克发现确实抓到了一个人,不过并非是王飞羽,因为犬吠声中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声。
站在狗舍门口,江剑克确认了自己的想法,饶是早有预料,见着狗坑上吊着的那个人,他仍是有些发楞。狗坑周围站着的七八个壮汉看见来人,纷纷闭上了调笑的嘴。
女子在狗坑上不断地挣扎着,但是她挣扎的越厉害,下面的狗就越兴奋,叫声也就越大声,而上面的女子也就更加努力地挣扎。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最后的结果就是上面的人被折磨的精疲力尽,而下面本就疯狂的狗群则被引诱的更加的凶性毕露,意欲择人而噬。
晚上狗群一齐疯狂乱吠的景象还是让江剑克有些毛骨悚然,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向后退了半步。后退的脚还没落下,一只肥壮的手稳稳地推在了他的背上。
江剑克转过头看了一眼推自己的赖武,讪讪地笑着道:“突然有点想去茅房。”
“好戏可不等人呢!”赖武饶有深意地看这江剑克道,手上微微用力,将江剑克推进了狗舍内。走到狗坑边上绑绳子的木桩旁,赖武看了一眼狗坑中吊着的女子,提高了些声调向江剑克道:“这个丫头今日让表弟你失了些脸面,今晚就让表弟你亲手把她丢入坑中,让她来个乱狗分尸可够解气?”
江剑克想起在水云居中王飞羽的神态与他怜悯般的眼神,忍不住地怒意翻滚,咬着牙道:“他确实该死!”
“那就别废话了。”赖武递过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剪刀,怂恿道。
江剑克没有接剪刀,脸上挤出一丝阴险地冷笑道:“这么好胚子浪费了有些可惜。”
“咬过人的狗很危险,这丫头太野了,表弟还是不要太过冒险了。”赖武劝解道。
“就是要野性才好,那些青楼女子倒是很听话,只是久了便没什么滋味。这丫头可不同,只要绑结实了就形,她越是反抗,我就越是兴奋。”江剑克说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放出光彩,但说起青楼女子,他心中却想起了百花楼那个让他吃了好几顿闭门羹的蔷薇姑娘,忍不住脸上的笑容更曾几分。
“你确定?”赖武盯着江剑克难以置信地问道,但是他手中的剪刀却不知不觉地伸向了木桩上的绳子。
江剑克看着有些莫名其妙地赖武,当他眼睛瞥见赖武撑开的剪刀时,心中一片惊骇。绳子已经在剪刀的刃中,只要赖武用力一握,绳子便会一刀两断。
就在江剑克心中万分焦急,却还没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赖武手中的剪刀突然掉了下去。赖武触电般的缩回手,肥厚的手背上已是青紫了一大片。赖武却是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一副早已料定会如此的神态,朝着院墙边上的黑暗中道:“来都来了,就别躲着了。”
旁边的七八个壮汉听了赖武的话,都围了上来。黑暗中走出一人,赖武见了却是有些愕然,随即他不着痕迹地隐去惊讶,笑着道:“原来是柳公子。”
江剑克当然也认出了眼前出现的人就是百花楼遇见的那个公子,听到赖武率先出声,他也只是在一边冷眼旁观。
“赖公子,想不到这么快咱们又见面了。”柳江涵平静地走上前,客气地抱拳道,看起来没有半分做贼被抓后的惊慌。
“不知柳公子这么晚在我三合堂做什么?”赖武明知故问地调侃道。
柳江涵微笑着看了眼被吊着的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挣扎的女子,并未回答。
赖武则是有些后知后觉的假装明白,惊讶地问道:“原来柳公子为了这个丫头来的呀!早上公子可以用剑换李姑娘,不知这次公子打算用什么来换?”
柳江涵听出了赖武话中的讥讽,也打趣道:“我的情况赖公子应该比我还了解,只要赖公子能看上眼的都是我的荣幸。”
“这个确实不好办了。”赖武故作为难地皱着眉道,然后指了指身边的江剑克,继续道:“这个是我表弟,其实这个丫头是她的,我并做不了主。”
赖武很滑头的将事情一股脑全推给江剑克了,江剑克倒也很乐意往自己身上揽,上前一步,颇有些神气地向柳江涵抬了抬下巴。
“好像这位江公子并没有这丫头的卖身契吧!”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墙头上传来,听起来很是悦耳。
柳江涵看着墙头飘下的那女子的身影,会心的一笑。
“我说她是我的她就是我的,卖身契是吧,待会儿我就给她补个十张八张的,看你们能不能烧完!”江剑克盯着对面的两人,沉着脸回道。他明白这里是三合堂,他当然可以有恃无恐。
玉安走到柳江涵身边,柳江涵看了她一眼,玉安却递了个难以捉摸的眼神,柳江涵还是读懂了她的意思。
赖武和江剑克两人看清了黑影中走出女子的容颜,四只不大的眼睛都瞪得溜圆,玉安当然也看到了两人的嘴脸,一脸嫌恶地撇过脸。赖武稍微回复了夸张的表情,拍了拍身边仍旧发呆的江剑克,江剑克回过神,脱口而出道:“拿这个姑娘换吧!”
话刚出口,紧接着就听到他哎呦一声,双手捂嘴,等他拿开手的时候发现手中吐出了两颗混合着血水的门牙和一颗骰子。对面的柳江涵和玉安依旧站着,似乎动都没动一下,只不过玉安却是一脸的愉悦,比刚才更是明艳动人。只是现在,不管是赖武还是江剑克都没有了欣赏心情。
赖武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盯着对面两人,瞧了良久也没瞧出什么端倪,心中却是非常的讶异,因为他自己根本没有看到是谁出的手。
江剑克暴怒上前,却被赖武一把扯回,身子踉跄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江剑克气愤地回头看了眼赖武,赖武却是一副如临大敌地模样,微微朝地上的江剑克摇了摇头。江剑克立刻反应过来,朝四周看了看,却看到了骇然地一幕,刚才上前的那七八个壮汉现在已经全倒在地上了。江剑克不禁缓缓地向后挪了挪,挪到了赖武的脚边。
“这是何意?”赖武强自镇定地问道。
柳江涵飒然一笑,认真地道:“我受朋友所托,照看这位姑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眼下这位姑娘受此磨难已是柳某辜负了所托之人,柳某还……”
一阵急促地跑步声打断了柳江涵的话,山羊胡子领着两个家丁跑进了狗舍,山羊胡子先是瞥了一眼柳江涵,然后看着赖武道:“堂主说柳公子是三合堂的朋友,让少堂主不要为难。”
赖武紧紧地皱着眉凝视着山羊胡子,一脸的凝重。这次连柳江涵也疑惑了,他不明白为何赖三通会如此好意。
真的是好意吗?
当然不是,鳄鱼的眼泪向来都是在吃猎物之前流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