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元老院中的四十二名议员,哪几个人在尼柯莱斯的心里地位最重要,朱尔斯·庞贝的地位一定能进入前三。
首先,朱尔斯·庞贝是尼克莱斯的教父。
尼柯莱斯从未见过的生父是朱尔斯的好友,两人在罗马帝国与波斯帝国的那场圣战之中约定,如果谁能够活着回到君士坦丁堡,活着的那个人就要负担起父亲的职责,教导两人身后的子女。
那是一场旷日持久且残酷异常的战斗,双方出战的士兵全部都是有着坚定信仰的信徒,因此面对大战,每一支军队都没有后退半步。此外,罗马帝国的巨龙面对上波斯的恐鸟骑士和不焚者军团,也占不到半点便宜。战斗到最后,波斯帝王居鲁士和罗马帝王奥古斯都六世亲自骑着战马上场督战,那一仗打到天昏地暗,双方都战斗到了最后的一兵一卒。
但最后,罗马依靠着自南大陆的盟友,拉美西斯帝国的阿努比斯军团顽强的笑到了最后。居鲁士大帝战死,波斯由一个强大的神权政府四分五裂成七八个小国,往日帝国的余晖从此消逝不见。
圣战过后,尼柯莱斯的生父孟菲斯·昆塔战死,而朱尔斯·庞贝存活,庞贝遵从约定,当上了尼克莱斯的教父。往后的十年中,昆塔家族的每一个决定身后都有朱尔斯的身影。就连入侵东大陆的行动,也是他在多方面考察后一手策划的。
在这八年里,随着昆塔家族逐渐在东大陆站稳了脚跟,尼柯莱斯遵从约定,将东大陆中治安最稳定,幅员也最辽阔的北洲,交给了家族的大功臣朱尔斯手中。千算万算,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稳定的大后方北洲竟然在这要命的关口能出这种乱子…
在元老院主持完会议后,尼柯莱斯的心情并不算好。此时他正坐在寝宫前院的流水花园中,盯着那潺潺流水不知思考着一些什么。这座花园是大端末世帝王胤无垠斥巨资修建的,为了建造这座花园,他几乎将罗马有名有姓的建筑师请了个遍。花园里不但拥有流水和鲜花,更是拥有罗马七神的白玉雕像。
对于尼克莱斯来说,坐在花园中,很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瀛奴,上酒…”尼柯莱斯端起身前的酒杯,向后招了招手,站在不远处的家奴瀛台山煌从冰罐中拎起一壶葡萄酒缓步上前,轻轻的给他倒满。
“瀛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尼柯莱斯闭眼问道。
“我知道…”瀛台山煌淡淡的回答,“你一定在想,要不要就此杀了我。”
尼柯莱斯端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不置可否。
“述我直言,公子你这几年…胆子变得小了。如果时间倒退个七八年,得知北陆谋逆的消息,你会立刻杀掉我…”
“根本就不会等到现在!”
尼柯莱斯闻言,轻轻的放下了酒杯,他转头,用一对漂亮的凤眼盯紧瀛台山煌,缓缓说道:“瀛奴,从这一刻起,你要小心说出你口中的每一句说辞,否则…我并不介意现在就斩了你!”
然而,瀛台山煌无惧的呵呵一笑道,“公子又在说笑了,如果你想杀我,你早就杀了。”
他已经和面前这个十八岁的罗马少年相处了八年,这八年里算不上朝夕相处,实质上也差不多了。他对面前这位少年的理解,只怕比绝大数人都要深。
尼柯莱斯毫无疑问,担当得起天才少年的称号,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罗马帝国史上最年轻的巨龙骑士,也是昆塔家族年轻一辈唯一的门面。
然而,这人在其他方面简直一团糟,这是个从小到大没有任何娱乐,没受过一点赞扬,也几乎有任何朋友的人。所以他极度的情绪化,很容易兴奋,也很容易懊恼。
尼柯莱斯心里的恐惧别人并不清楚,但每天跟随他起居的瀛台山煌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这么多年,他只是在所有罗马人的意愿中做着一个统治者的梦,但实际上,他早已掉进了一个齐腰深的泥潭之中。
八年前,昆塔家族率领的罗马军登上了东陆大端的土地,他们一路势如破竹打进了天启,东陆诸侯的部队给他留下的印象只有四个字:一触即溃。
然而,东陆诸侯们真的有这么不堪吗?
当然不是。
他们只不过是不愿再为腐朽的大端政府卖命而已。东陆大端王朝下有八大诸侯,唯一一个衷心效忠胤无垠的,只有瀛台山煌和他的北陆蛮兵。
尼柯莱斯对瀛台山煌的恨,来自于瀛台山煌击碎了十岁的他对于罗马无敌军队的幻想。昆塔家族所带来了十万罗马军,灭大端不过死了几千人。但和瀛台山煌的一战,却死掉了八万多。如果不是巨龙及时的飞了出来,剩下的两万必定也难逃一劫。
那一年,尼柯莱斯十岁,他还骑不上巨龙。因此,只能无力的看着家族倾家荡产换来的军队被无情撕碎,而自己,除了躲在地堡中瑟瑟发抖,其余什么事都做不了。
然而随着他占领天启,开始用残存的部队扫荡其余诸侯的底盘,他却发现事情远不是他想像的那么简单。他可以依靠巨龙轻松的占领城镇,但是一旦出了城...潜伏在暗中的敌人铺天盖地般袭来。东陆诸侯的士兵从来没有放弃抗争。他们化整为零,隐藏在乡间,集市和密林中,像一群无形无影的蚊子,只要逮到机会,就咬他一口。
而最要命的是,这群“蚊子”还无时无刻不再制造这新鲜血液,“白莲教”在这些年里像病毒一样迅猛发展,这些隐藏在市井的军官们着实功不可没。
八年后,连尼柯莱斯也不得不承认,这正是对付巨龙的最理想方法。当士兵全部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巨龙腾空,一烧一片。强如猛犸巨象,也扛不住两次龙息。
但是…当他们分散隐藏,龙骑士还有什么用?
况且你还只有三条龙?
在店铺伙计罗米子这种普通居民眼中,大端确实没什么像样的军队了。但这瞒不了瀛台山煌,更瞒不了被打的千疮百孔的尼克莱斯。
所以现在的尼克莱斯是真正的两难之境。
退,显然是不可能的,殖民者和财阀们闻到金钱之味,就像是被血吸引来的鲨鱼。他们现在已经牢牢的寄生在年幼的昆塔王身上。如果退兵,他将是第一位将罗马帝国的领土丢掉的藩王,回到罗马,他将被羞辱致死。
至于进…这又谈何容易?连年的征战下来,以昆塔家族现存的兵力,就算打得下来更多的领土,守,也会变得异常艰难。
心中的郁闷之火趋势得尼柯莱斯呛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他的剑尖只距离瀛台山煌的喉咙一寸远。瀛奴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嚣张了,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一剑结果掉他这条老命。
“如果想动手,就快点吧,”看到尼柯莱斯拔剑,瀛台山煌再无畏惧。在罗马被拖入泥潭之际,魂牵梦绕的北境四族终于在蛮荒之中重新起兵。八年来的忍辱负重在这一刻变得不值一提。他轻轻的端起手中那罐葡萄酒,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最后扔掉酒壶,轻轻的闭上了双眼。
北境四族已经重新站了起来,此时身死,他没有任何遗憾。
尼柯莱斯握剑的手剧烈的缠斗着,看到他还在犹豫,瀛台山煌决定再给他的怒火填上一把柴。
“杀了我,你的秘密就没人知道了…”
这句话逼得尼柯莱斯彻底丧失了理智。在那一刻,他的双眼一片血红。他猛然挥剑,但忽然,一只大手如一只铁钳狠狠的握住了剑刃,转头,他发现朱尔斯·庞贝忽然出现在了身边。
“吾王…不可!”
“此人还有大用!”
“妈的,漠北都起兵了,我也按照约定八年没有动他们!现在你们需要的城池都已经建起来了,我留着他还有何用!”尼柯莱斯双眼中的血色并未退去,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他头上那顶血色皇冠此刻晶莹剔透,那血色的玉石,似乎并不是死物。
“殿下,杀了他无非逞一时之快,但留着他至少可以当做手中的一张筹码!”
“我的孩子,不要落入敌人的全套!”
尼柯莱斯举剑的手臂剧烈的颤抖,最终,他还是将长剑放下,那顶血色皇冠中炽热的殷红也逐渐退去。
“罢了...传瀛台寒舞!”
“脊杖二十,不,给我打到她只剩一口气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