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
“大家伙都安全了吧…”
李寒水晃了晃依旧有些昏沉的脑袋,强撑着爬了起来。手底下触到的坚硬的地面,这说明自已经逃脱了外面那片冰雪地狱。这是醒来的第一件好事。观察着四周。他看到一堆堆分散的营火正燃烧着,发出温暖的火光。瀛台部的族人们三五成群的围在营火旁,几乎都已深沉入睡。
这一路的急行军,大家都太疲劳了。
看到族人们全部安全,李寒水长出一口气。在漫天风雪中抹黑寻路,他所承受的压力是巨大的,但好在现在已经安全了。不远处守着洞口值夜的瀛台白看到李寒水起身,快速的走到他的身边,递上了一块尚有温度的烤肉。
“今天族里又要给你记上一大功!这山洞能避过这场风雪不说,本来咱们携带的食物已经不多了,哪成想这座山腑里竟然还有一条地下河!河边有一些钻进山洞里躲避风雪的野兽,正好解决了食物问题!”
看到李寒水苏醒,他身边的瀛台部族人纷纷对他双手合十,行草原上最为隆重的折腰礼。这都是一些十岁左右的孩子,和年岁已大的妇女。当年罗马王看不上北陆女人的相貌,感觉即便把他们拉去当奴隶卖也买不上价格,就将她们全部流放到了漠北雪原。瀛台部残存的羸弱孩童们,都是在这些女人的呵护下长大的。
在绝境中,北陆女人可以爆发出来的力量,丝毫不比男人差。她们砍柴,烧水,伺候牲口,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会拿起骨刃和流放到漠北的流寇正面对决。现如今,当年的孩童已经长大成人,而庇护着自己成长的这些女人们却依旧跟着自己朝不保夕,没有享受过一天好日子。想到这里,瀛台白心里并不舒服。
李寒水没有客气,昏睡过后他急需补充能量。他一边大口吞咽着烤肉,一边观察四周。尽管山洞的入口很小,只能容的下一个成年人爬进来,但这山腑却是极为空旷。
目测,至少有十米以上的高度。
通过朦胧的火光,李寒水能看到石洞顶部的墙壁上画了很多古老的符号以及象形文字。那些文字代表着漠北雪原上的很多大型动物,比如猛犸象,箭齿豹,苍狼,以及雪雕等等。漠北从来不是万物寂灭的绝地,这里独特的生态催生了很多只能生存于寒地的生物。
这些生物普遍身披重甲,体型巨大。就以猛犸象来说,大象这种生物在东陆九州并不罕见,但普遍都是一些温顺的食草生物。猛犸却和温顺无缘,他们吃着阴羽原上富含重金属的黑色牧草,皮肤异常坚硬。不但如此,猛犸象是攻击性极强的生物,奔跑起来的猛犸象挥舞起那一对巨型镰刀般的双齿甚至可以撕碎苔原犀牛。
李寒水高举着火把,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这些符号般的象形文字在漠北雪原中的很多远古遗迹都能看到。族里的合萨说这些字迹是远古巨人所遗留下来的。在合萨的口中,北陆是旧神坠入凡尘所产生的。古神的躯体化作神州大地,头颅化作古龙,心脏化作巨兽,而古神的意志却凝结成了北陆最初的统治者,巨人。
传闻他们身高十余米,铜皮铁甲,力大无穷。在与古龙和巨兽的战斗中,巨人们用仙术和武技占据上风。对于这些传闻,东陆的学士向来不屑一顾。因为他们曾经也多次进入漠北考据,远古巨兽与古龙的骨骼,东陆都曾经发现过。唯有巨人的遗骸,从未出土。
岩壁上的象形文字通过外型他能辨识出大部分,他能看到十来个拥有人型轮廓,身材高大的人形生物。他们身上画着神秘的花纹,整齐的排成一列,这些人有的手中拿着标枪,有的高举棍棒,唯有队伍最前方的第一个,手中拿着一柄黑色的巨剑。
这些人一路上披荆斩棘,斩杀了很多比他们还要巨大的野兽,走进整幅的尾部。在这画面的尾端,原本细腻的笔触忽然变得狂野。那黑色如同烟雾般的狂野笔法画出的像是…一片黑色的云雾,也像是一座黑色的城堡。
看到这城堡,李寒水马上联想起了天断山脉的黑铁长城。就连族里年岁最大的老人都说不清楚连通着北州南北隘口的黑铁长城是什么年代由什么人建立起来的。莫非…真如壁画所画的这样,是一群巨人跋山涉水,来这里修建的?
但如果他们都已经走到了天断山的隘口,再前进一步就能到水草丰美,气候宜人的成格勒图大牧场,他们在这地方修上一座城市又是为了什么?
被流放到漠北的所有人里,李寒水是唯一一个对这些古代符号感兴趣的人。他高举火把,透过昏黄的火光,他能感受到在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顶部貌似还有更多的壁画。
很可能,数万年前的漠北雪原真的有巨人存在。
否则,什么人能够在至少有二十米高的洞窟顶端作画?
“你昏迷了将近一天了,要是感觉不舒服,就再睡一会儿,至少在这山洞里有水有肉,短期内我们是安全的。”瀛台白跟在李寒水身边,他对这些鬼符般的涂鸦毫无兴趣,他关心的唯有如何带领族人度过寒冬。
瀛台白的这句话将李寒水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在族人生死存亡的时刻,他在无心观察岩壁上的壁画。轻轻摇了摇头。他望向洞口,看着外面依旧在肆虐的雪暴,面露一丝忧色。
“我们能耗得起,但是铁勒营地的那些东陆商人们…他们却未必能等我们!”李寒水皱眉说道,“每年深秋,他们都只会在铁勒营地待上几日就立刻返航。我怕我们在这么耗下去,只怕返回营地,也错过了和商人们交易的窗口。”
“今年族里缺的东西太多了,御寒衣物,伤寒药材,烈酒,和牲口过冬的口粮。全族人过冬的物资科全都压在咱们手里这一千根虫草上了。如果卖不出去…”
李寒水并没有说出后半段话,但瀛台白清楚。如果换不来这一批物资,族里这一万多人怕是多半都要死在这七个月的寒冬里。今年的白毛风来的太早了。
(父王每天给那罗马小儿做着奴隶,才换来了我们瀛台部五万人在漠北生存的可能,但到了今天,五中存一,如果再死,那可就真的对不起父王这八年所忍受的胯下之辱了…)
“如果一定要去,还是我…”瀛台白刚说出半句话,李寒水却忽然拿起一根圆木一棍从身后拍晕了他。
“你是瀛台一族最后的男丁,你要死了我怎么跟阿爸交代...”
李寒水喃喃自语,淡定的扔掉木棍。三两口咽下手中的食物后,他轻声对旁边的族人们嘱咐了几句要照顾好族长,随后掏出瀛台白怀中的沉甸甸的药材袋子,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洞外茫茫的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