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的怒吼震住了钱氏夫妇，甚至也引起了周围邻居们的注意。
路过的邻居在夏家门外勾头探视一番，看清状况后随即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走开了。
一中家属区几百号人也是一个小社会。
钱母是学校中层领导，钱父做生意小有家产，两口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谁没事会替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硬出头。
钱母看着怒发冲冠的夏北也有些惧意，从地上站起来后不再上前，但口中仍嚷嚷着：
“小瘪三，你等着，这次不止要开除你，还得你让你蹲班房。”
“呵呵，行！随你大小便，等我出来以后天天去学校门口堵你家老二，老子跟你家耗上了！”
夏北怒是真怒，但也有表演成分在。
以他现在十几岁的少年身，哪有抗衡钱家的资本？
唯有拿出搏命的姿态吓退对方。
“夏北啊，我们毕竟是长辈，你这样是不对的。”
钱父常在社会上跑动，要比钱母先冷静下来，随即换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家的房子可是属于学校的
毕竟你家没人在一中工作了，住在家属区本来就是照顾你们孤儿寡母
你这样不懂事，学校说不定就要收回房子了。”
要说还是钱父阴毒，竟拿着夏家唯一的房产威胁了起来。
集资房是那个时代的特殊产物，虽然住户每家都需要自己出钱，但价格却远远低于市场价的。
这也算当年的一个隐性福利。
不过这种集资房有一个弊端，就是产权不清晰。
但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谁出资，房子就归谁，可约定俗成的另一层含义意味着法律上的模糊。
“呵，吃绝户吃到我们家了？”
夏北带着轻蔑的笑容道。
就算产权不清晰，但真要把夏家赶出来也不现实，这于理于法都不合适。
夏北觉得钱父也没这个本事。
看到威胁不起作用，钱父对眼前的少年有些头疼。
“跟你这个小孩子说不清楚，把你妈的联系方式给我！”
钱父转换了思路，背着双手一脸正气地说道。
“都给我滚，我家只要还有我夏北在，这房子就永远姓夏！”
夏北挥着铁锹上前，早有防备的钱家夫妇急忙跑出了院子。
“徐寡妇家这个挨千刀的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逃到了巷子里，钱母不用直面夏北的铁锹了，隔着院墙又叫骂起来。
.......
钱氏夫妇离开后。
夏南紧绷的身体也松了下来，手中的东西‘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时刻准备着和哥哥并肩战斗的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握了根擀面杖在手里。
“吓到了？”
夏北坐回凳子上，揉了揉夏南的脑袋。
夏南摇摇头，在夏北脚边蹲下，重新拿起了紫药水和棉棒。
夏北的手在下午的搏斗中，关节处有好几个伤口。
夏南蘸了药水再次开始了工作。
“夏北，你受伤是因为和钱小壮的哥哥打架么？”
夏南低头闷声问道。
“嗯呢，早看那小子不顺眼了。”
“夏北，学校真要开除你么？”
夏南继续垂着小脑袋，像是犯了错误一样。
“可能吧。”
夏北答完，兄妹俩一阵沉默。
“嘿嘿，我正好不想上了，这下可以去挣钱给你买复读机了。”
夏北故作不在意地说道。
夏南仍然低头不语，有气无力垂在脑后的两只羊角辫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她此时的沮丧心情。
正想着怎么安慰妹妹的夏北，忽然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手背上，紧接着又是一滴.......
“南南？”
夏北疑惑地托起妹妹的下巴。
“哥，你不上学以后怎么办呀？
都怪我，我是惹事精.......
我去钱小壮家道歉.......求他们不要开除你好不好.......”
夏南顺从着哥哥的手终于抬起了头，大眼睛里一汪饱满的泪水正一滴一滴地往外涌.......
“傻丫头，我和妈妈都去挣钱供你上学不好么?”
夏南的眼泪让夏北的心情也受了影响。
“不好，你被开除妈妈也会难过，哥，都怪我......”
夏南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泪珠，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道。
“真的不怪你。”
安慰话没起到任何作用，小丫头蹲在夏北脚边越哭越伤心。
夏北看着妹妹，抬手用袖子帮她擦了擦眼泪鼻涕。
“是不是想妈妈了？”
夏北柔声问道。
“......嗯，哥，我......哇~”
夏南低垂着眼帘，听到‘妈妈’后，一颗一颗的泪珠忽然连成了串。
小声压抑的抽泣也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
今天这样的一幕肯定刺激到了小丫头。
孩子间的冲突最终演变成了两家的冲突。
不同的是，人家有父母撑腰.......
夏南心里只觉的委屈又愧疚：明明不是我们的错......
为什么这个时候妈妈不在身边呢？
为什么哥哥都被揍得鼻青脸肿了还要开除他呢？
八岁的小脑袋想不通这些问题，也形容不出这种‘无助’的感觉。
但夏北却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种的地步，却没办法向妹妹言明。
夏南把头杵在哥哥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夏北用手轻抚妹妹的后背帮她顺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哄劝。
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替代的，譬如父母的陪伴......
想到这个，夏北忽然扳过夏南的肩膀：
“南南，我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什么时候？”
这个提议比任何安慰都有效，夏南瞬间停止了哭泣。
“现在！”
“好！”
夏南挂满泪水的脸上全是惊喜，但随后又想到了什么，犹豫道：“可是，明天还要上课呀。”
“没事，我带你逃课，老师问起你就说肚子疼没来得及请假。”
不靠谱的哥哥夏北蛊惑着好学生夏南。
“这样好么......”
逃课对于夏南来说实在太遥远了，并且这个建议还是亲哥哥提出来的。
“那咱就别去了。”
夏北说完佯装起身回屋。
夏南却死死拽住了哥哥，仰着犹自带着泪痕的小脸可怜巴巴地说道：“好，好，我明天肚子疼.......”
“嘿嘿，乖，你去洗把脸，拿钱咱们走！
对了，见到妈妈不许说我被开除的事。”
夏北对已经钻进屋里的夏南交代道。
夏南这一进屋竟费了半个小时，洗脸拿钱以后又翻腾起自己的小衣柜。
抱出一堆衣服试来试去。
夏北催促了五六次之后，夏南才磨磨唧唧从卧室走了出来。
“谁家的洋娃娃这么漂亮。”
夏北对妹妹调侃道。
夏南已经重新梳了辫子，换了一件粉色的小裙子。
裙子很干净，不过的确有些小了，应该是前两年买的衣服。
“见妈妈得穿漂亮点。”
夏南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眼睑依旧有些红肿，不过现在终于又有了笑容。
这句话的潜台词，夏北懂得：穿好点，让妈妈知道我们在家过的还不错.......
这般年纪，这般心思......
懂事的让人心疼。
晚上7点，兄妹俩登上了末班车，驶向一百公里外的越州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