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甲板上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显然,对这里的四个人而言有点太多余了,于是水被抽干了,留下了空空的池底。
“如果钓鱼的话可以把鱼先放在这里。”江贤哲故意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只是苏佩涵一直有点兴致缺缺:“哦。”
“你怎么啦?”才不久前还能斗志昂扬地和他斗嘴,现在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论谁都能感觉到问题。
苏佩涵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说出口:“我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行?”
江贤哲怔怔地摇摇头:“你之前不是挺能讲的吗?”
苏佩涵叹气叹得像漏气了一样:“我不是指这个……”还没说完就被两只手用力地掐住了脸:“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吗?”
“不……知……道……”她艰难地发出声音。
“你还只是一个大学新人,我也只是开玩笑的,干嘛非要对自己那么严格。”他在讲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有点激动。
“你干嘛要对着我和你自己说话……”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苏佩涵一边揉脸一边嘟哝,然后低气压的就变成江贤哲了。
但是他的话是对的。
会不会有点太严格了呢……
苏佩涵甚至觉得自己还在对陈雾的事情耿耿于怀,就算陈雾的结局完全是由她自己一手造成的,詹文规也说了这种事情自己插不了手。
从上学开始,每一个人都告诉你你要给自己压力,只是谁都不会说这个压力的底限在哪里,没有人能做好所有的事,但是连一件事都做不好的话……
读完大学自己是不是至少能做好一件事呢……
不知道……
“如果我不来的话,这里就你们四个人吗?”苏佩涵想岔开话题缓和一下气氛。
“嗯,每年这个时候,我们几个就会自己聚一聚,不管家族,不管那些利益关系,就是很纯粹地聚一聚。”
“不会少一个吗?”
“少一个?”江贤哲的气压更低了,眼底漆黑一片。
“叶书良……”该死的,又差点说漏了。
“叶书良?你认识叶书良?”江贤哲的表情立即缓和了。
“不是你让他来找我的吗?”
他摇摇头:“他说什么了?”
“就说,我配得上江家,什么的……”说到这一段,苏佩涵扭捏起来,涨红了脸——自己讲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江贤哲“噗嗤”一声笑了:“就这样?”
“嗯,我还在想,能帮忙讲这种事情的人,应该跟你关系不错吧,既然我能来,他应该也能来吧……”圆回来了。
“叶书良……”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他应该不能算我们江氏的人——确切地说,他是给国家办事的人,所以……他会找你我挺意外的。”
“咦?”这就很奇怪了。
苏佩涵突然想起他在没人的走廊尽头管詹文规叫主任……
这是……每个人的背后一个骇故事啊……
就自己没有——其实自己也算有吧,毕竟和昌蒲这朵万年奇葩也算有点联系。
接着苏佩涵就被莫名其妙地拉着陪钓鱼了。
“拿着,别再折了。”江以晟把吊杆递给江贤哲,要说眼里完全没有嫌弃是假的。
“又不是我弄折的。”江贤哲委屈唧唧地嘟哝。
船在一片苏佩涵不知道的海域停了下来——反正苏佩涵不认识任何海域——她只知道现在,不管从那个角度看出去,都是一望无垠的平静海面。
如果说像江以晟这种看上去就成熟老练的男人正儿八经地钓鱼还挺正常,江贤哲居然会有这种老年人的爱好简直让人瞠目结舌。还有一个社交能力明显不如他的几个哥哥姐姐的男性也来了——苏佩涵估摸着他和自己的年纪应该差不多,皮肤白皙,穿着大号连帽衫的风格有点让人联想到昌蒲。
为了不刺激到他,苏佩涵马上别开了视线。
“你钓上来过什么吗?”苏佩涵小声问江贤哲。
“海草。”
“哦。”于是苏佩涵就不想再问什么了。
过了一会,船长捎了句话,说是愿不愿意救援一艘失事的渔船。
“对方几个人?”江以晟问。
“说是三个。”
“行啊。”江以晟看了看他的血亲们,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紧接着,苏佩涵都怀疑她的手机要炸了——
“你在海上?”
“你为什么在海上?”
“你在游泳吗?”
“该死的你为什么赶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坐标啊!!!”
——来源于她不就前还心心念念的昌蒲的短信。
“你怎么知道我在海上?”
“我借了三颗卫星。”
“你黑了三颗卫星?!”
“我就借一下下,不管你现在在哪里,如果有什么船需要搜救都阻止!都阻止明白吗?”
“为什么?”
“我还在查。”
……
所以就是什么都还没有搞清楚嘛……
苏佩涵抬头看了一眼收杆的众人,江以若正准备把江羽恒带回船舱,以免见到陌生人,船也重新起航。
“江以晟先生!”
高大的男人转过身来看她。
“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毕竟我们谁都不知道这些人的背景。”
江以晟似乎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感到诧异,他摸了摸鼻子:“没关系,再怎么样对方只有三个人,我们光保镖就几十号人了。”
是啊……
就算有什么问题这边还站了人数上的优势呢……应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吧……
而且昌蒲那一头也没动静了。
她应该只是知道自己在海上,并不知道船上还有那么多训练有素的保镖吧……
“在想什么呢?”苏佩涵还在神游,冷不丁江贤哲的手就环到了她的腰上,“我们也回船舱吧。”
等到了船舱里面,苏佩涵又不淡定了。
“为什么我们是一个房间?!”
“一个房间又不是只有一张床……”江贤哲懒洋洋地趴在一张床上。
尽管船上人数众多,苏佩涵还是忍不住脑补一艘船上……孤男寡女……
“而且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过夜啊?你不是明天也有课吗?”
“你的课时明天早上10点开始的英语课,我的课是明天9点开始的,赶回去来得及。而且这艘船就算接到人马上返航也不早了……我是不打算开车回去了,如果想回去的话……你可以试试……”他突然就甜美的笑了,笑得苏佩涵毛骨悚然。
这一句“你可以试试”不知道他指的是这边比较偏,交通不便利,还是指自己敢让他不尽兴的话就完了。
总而言之苏佩涵怂了。
“其实我的心里也有纠结……”
“嗯?”
“可能能让我们几个能够真正放松下来的也只有这种时候了……偏偏上来几个人……”江贤哲说这段话的时候有一种小孩子般的忿忿然,“不过看大哥的样子估计是铁了心要帮这个忙……”
“不帮毕竟不太人道,而且传出去也对整个家族企业不太好。”
“肯定是有这方面考虑的,也谢谢你对我哥讲了那句话。”
“咦?”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说的,我可能都没你讲得那么好,弄不好大家对我的印象还会更差一点……”他声音小了下去,像小孩子的抱怨一样蒙着被子嘀嘀咕咕。
大家对他的……印象?
“你很在乎这个吗?”
“什么?”
“你给大家的印象?”
“唉……”他似乎是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用一个气音代替,“再过一会儿估计要吃饭了。”
家族……聚餐啊……
那自己……
几乎是没让她思虑太久,江以若过来叫人的时候江贤哲直接把她拉出去了。
巨大的白色餐桌上放满了精致的佳肴,餐桌边放着5把椅子,其中一把明显就是临时加进去的,和其他椅子的款式不一样。
“那个……那些人呢?”苏佩涵小心翼翼地问。
“哪些人?你是说救助的那些人啊,他们和保镖们交谈甚欢,现在在保镖的休息室里。”江以若笑了。
苏佩涵听到某个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但是……这毕竟是你们兄弟姐妹之间的聚餐,不如我也和……”苏佩涵正打算作为一个局外人自动退出去,手腕就被紧紧地扣住了。
“不了吧,椅子都准备好了。”江贤哲盯着她,感觉像她不照做就能现场表演生吞活剥一样,“难得江羽恒不排斥你。”
关键是他还一脸“和善”的微笑。
苏佩涵宁可他霸道地拉住自己吼:“不行!你必须留在这里!”也不想要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看向江羽恒,对方居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就瞬间觉得自己升华了。
那可是一个孤独症的孩子唉……虽然昌蒲说过他已经在接受治疗……但是!那可是一个有孤独症的孩子啊!
——就算是为了这个,此行都不亏啊!
这顿饭吃得她坐如针毡又超然物外,席间谈论了什么她都不知道,直到自己的神飘飘然落地,耳边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挖苦——
“你还想啃盘子吗?”
回房间的一路上江贤哲都像刚刚看完小品一样,走两步笑一声。
“你怎么了嘛!”回到房间,苏佩涵彻底忍不住了。
“你的反应。”他凑近她的耳朵,鼓膜因为低沉的声音轻微发痒,“真的很可爱。”
苏佩涵的脸颊红扑扑,跟烧红的铁板一样——
她失智般地抡起枕头就往江贤哲脸上砸。
“啊啊,这是我家的东西,坏了是要赔的。”对方稳稳地接住了枕头。
“赔就赔!”这种感觉……是丢人吗?反正不太舒服……
“唉……”江贤哲笑着叹了一口气,拿了一个杯子,从制冰机里夹了两块冰,倒了一杯水,坐到她的边上,“好啦,对不起啊,我不该笑你的,你消消气。”
接水杯的时候,苏佩涵无意间碰到了江贤哲修长的手指,可能是因为水是冷的,他的手指偏凉,细腻的触感吓得她马上把手缩了回来。
“怎么了?有没有毒。”他的声音因为笑意轻轻发抖。
苏佩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迅速从上面把杯子抽走了,像对付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物品一样丢在茶几上。
“你还好吧?”
“嗯!”苏佩涵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准备岔开话题,“你是什么专业的?”
“啊,你不知道啊——我本科是材料物理的,现在是EMBA。”
“咦?你不是本科生吗?”
“不是啊,我本科3年就读完了。”
“怎么做到的?”
“我发的高端学术文章比我导师还多,然后我导师就说‘你快走快走’,我就毕业了——这个往年的校报上应该有……小道消息里也应该有……你做我的女朋友为什么对我那么不了解?”江贤哲嬉皮笑脸的仿佛是在开玩笑。
“我以前甚至都不知道有你这个人。”
“那你既然和我交往了,再怎么着也补补课吧……”
在毫无预警的条件下,船体伴随着爆炸声剧烈地摇晃起来,两个人从床上滚到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本能反应就这样抱在一起。
这下苏佩涵彻底懵了,像玩偶一样看着自己的上面,江贤哲一副忧心忡忡、又快要笑死的样子。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机上出现了昌蒲的最后的一条短信——
“无论发生什么,请务必把船长室的无线电频道给我,我可以救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