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扬在听到阳顶天那句“和郭梁一样”时,心思机敏的他瞬间就领会了阳顶天求助的意思。
不过他看不出那女子的实力深浅,不敢轻举妄动,叫一名同伴暗中跟随他们后,自己随即去找上阶弟子汇报情况。
峨眉派安排在嘉州总揽全局的人名叫司曼芬,是一名年近四十的道姑,也是眘虚子的亲传弟子。
听了虞子扬的汇报,司曼芬沉吟许久,点头做了决定。
太吾传人在他们峨眉的眼皮底下被人劫持,于情于理都应该出手搭救。
但就在这个时候,西边混战的结果传了过来,司曼芬得知师尊生命垂危,登时心急如焚,想抛下手中的一切,前去护送眘虚子南下百花谷疗伤。
但传信的弟子又说了,本次事件中,太吾传人对峨眉有莫大的恩情,眘虚子在昏迷之前下了命令,务必要保证阳顶天的安全。
此前璇女掌门曾安排两名弟子护送阳顶天前往峨眉,但从峨眉赶往战场的道舒真人只在路上遇到了太吾村村民郎志传以及那两名璇女派弟子,却不知阳顶天去了哪里。
所以此时整个峨眉派上下都在寻找阳顶天。
听完那弟子的传信,司曼芬愣住了。
战场在嘉州城西面,峨眉山在更西面,她很好奇明明逃脱了的阳顶天怎么会在东面的嘉州城被抓住?
但既然整个门派都在找他,她也不敢再耽搁了,让那传信弟子将阳顶天就在嘉州城的消息传给如今主持峨眉大局的道和真人后,她点齐人手,开始了营救行动。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遇到难题了。
据暗中跟随的那名弟子说,路馨带着阳顶天进入了公输世家的客栈。
公输世家的客栈仅服务于与他们有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并不对外开放,即便是峨眉派的人,碍于其在武林中的影响力,也不能随便进入其中。
正当他们分散潜伏在客栈周围,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人却忽然出现在了司曼芬身旁。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多岁、衣着相貌都平平无奇的女子,但她一出现,就带给了司曼芬巨大的压力。
司曼芬还未出声询问,那女子就表明了来意。
她说她虽是五仙教弟子,但阳顶天于她恩重如山,她愿意暗中协助他们营救阳顶天。
这女子自然就是胡凤蝶了,她已经在客栈外等候多时了。
先前看到路馨将阳顶天抓到客栈后,她想偷偷给司曼芬等人报信,但她无意中发现了尾随而来的那名峨眉弟子,知道他们会来救阳顶天,便在客栈附近守株待兔了。
不过司曼芬并不相信她的这一套说辞,她想不通以胡凤蝶的实力,这刚出世的太吾传人能对她有什么“重如山”的恩情,让她甚至不惜背叛师门。
面对她的置疑,胡凤蝶懒得解释,而是直接说出了公输家客栈的客房布局,有多少护卫,实力如何,以及阳顶天的具体位置。
听着她知无不言的述说,司曼芬面露诧异的同时,慢慢相信了胡凤蝶是真的要帮她们救阳顶天。
“我想知道,你们五仙教和公输坊是怎样的关系?”她问道。
胡凤蝶冷声回答:“除了有关救阳公子的事,我都不会告诉你。”
她的拒绝在司曼芬的意料之中,所以她并没有表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她还是很好奇,是怎样的恩情能让胡凤蝶做到这个程度?
不过回到营救阳顶天的事情上,司曼芬又犯难了。
胡凤蝶说,公输衡有名实力不亚于峨眉八长老的护卫,虽不听命于路馨,但也可能会为她提供一定的帮助。他们想要救阳顶天出来,须得确保有人能拖住这名护卫。
众人沉默不语许久,却见虞子扬站出来问道:
“敢问胡姑娘,那护卫可是公输衡雇佣来的,而并非他们公输家族人?”
胡凤蝶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应该是了。我听那护卫称公输衡为公子,而其他护卫都称他为少主。”
“那姑娘可知那护卫是哪个门派的人?”虞子扬继续问道。
“大抵是铸剑山庄的人吧,我清晨时分见到他在客栈后院中练习,使的是铸剑山庄的剑法。”胡凤蝶答道。
听到这里,虞子扬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既然是铸剑山庄的人,那就好办了。”
司曼芬疑惑不解道:“你有何妙计?”
虞子扬笑着说道:“铸剑山庄的人多是中庸之人,向来是不参与这些江湖琐事的,他堂堂的二品高手,甘愿做一个氏族子弟的护卫,无非是为了钱罢了。”
“你是说用银钱贿赂他?”司曼芬眉头微蹙,摇了摇头道,“不可,以他二品高手的高傲身份,如何做得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冒然贿赂他,恐怕会适得其反。”
虞子扬胸有成竹道:“师姐莫要搞错了,他要护卫的是公输衡,而非五仙教的人,我们让他对五仙教的人不管不顾,如何算得上背信弃义?”
旁边的峨眉弟子附和道:“对啊,师姐,虞师弟说得在理啊,我觉得可行。”
司曼芬在心里盘算了一番,缓缓点了点头:“可行是可行,不过那护卫身处客栈之中,我们该如何与他联络呢?”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了胡凤蝶。
胡凤蝶板着脸道:“我可不会替你们与他联络,否则一旦落下了把柄,我必会被教主责罚。”
“不用胡姑娘亲自联络,”虞子扬看了看四周,指着附近的一家面馆道,“胡姑娘只需给他带一句话,就说有人要与他做一笔价值千金的交易,地点就在那家面馆。”
听说只是带一句话,胡凤蝶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
之后几人又商议了营救的一些细节,便让胡凤蝶带话去了。
......
许久后,客栈中,公输衡的卧房门前。
背负巨剑的护卫在听了胡凤蝶的传话后,立马对旁边的另一名护卫道:“小五,公子既然在睡觉,那应该不会有什么急事需要我,你在这儿看着,我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名叫小五的护卫笑着说道:“前辈有事只管去即可,无需与我细说,在这嘉州城中,没有人敢对我家少主放肆。”
背着巨剑的护卫点头应了一声,随即向着客栈外走了去。
他叫李大业,面相憨厚,却是铸剑山庄的一名宗匠,但也是地位最低、唯一不会铸剑的宗匠。
在铸剑山庄,高阶的弟子都极为擅长冶铁铸剑之术,唯独李大业一窍不通,他用的巨阙剑还是他的师尊亲自为他打造的。
他也深知要想在铸剑山庄扬名立万,必须得精通冶铁锻造之术,他既然不行了,那他就寻思生个儿子,让儿子好好学,以后继承他的衣钵,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的妻子没让他失望,第一胎确实给他生了个儿子,但儿子如今已经十二岁了,却和他一样,在锻造方面“十窍通了九窍”,而在武学资质方面,更是不如他。
所以他又找妻子生了二胎,然而坏就坏在了这二胎上。
妻子这一胎竟然直接给他生了三胞胎,三个都是女儿,沉重的抚养开销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这就是他堂堂铸剑山庄宗匠,却要出来做护卫赚取银钱的根本原因。
在他们这些高阶弟子中,普遍的经济来源无非三条路径:
一是来自他们铸剑山庄所在地区福州的税收分红,这一条由于铸剑山庄弟子实在太多,基本不足以用来养家糊口。
二是打造宝剑,售与外界。这是最暴利的一条,天下人用的剑,十之八九都来自铸剑山庄。
三是薅弟子的羊毛,不,是收取弟子充满敬意的束脩。
在他们铸剑山庄,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此事可难为的很了,上下都要打点疏通,若能有多少多少银钱的话......”
拜师学艺也不外如是。
但李大业这种不会锻造宝剑的宗匠,能称作“匠人”吗?有哪个心智正常的人会拜他为师?他又能薅谁的羊毛呢?
这就是他穷困潦倒的种种原因。
所以他马不停蹄的来到了胡凤蝶说的那家面馆中,见到了正等着他的虞子扬。
看着这面相憨厚的汉子眼中闪烁的金钱的光芒,而通身却散发着骇人厚重气息,虞子扬稍稍有些惊讶,想着他竟然是二品高手,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
“就是你小子?!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做的,首先说好,为非作歹的事我可不做!”
李大业说得义正辞严,但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热切,眼中更是精光大冒。
虞子扬笑了笑,附到李大业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听罢,李大业果断摇头道:“不行,这种监守自盗的事恕我不做。”
“五百两!”虞子扬正声道。
李大业咽了咽口水:“不行,我是有信仰的......”
虞子扬笑看着他不说话。
空气似乎凝滞了数息。
“得加钱。”
虞子扬哈哈一笑:“一千两!?”
李大业连忙点了点头:“成交!”
说定之后,虞子扬在桌下不着痕迹的递给了李大业两张银票,随后二人便装作若无其事的分道扬镳。
然而虞子扬刚回到司曼芬那里,就看到了让他无比尴尬的一幕:
道和真人与道舒真人就站在司曼芬旁边。
司曼芬注意到了走过来的他,也向他投来了一个更加尴尬的眼神。
虞子扬傻眼了,这还需要贿赂那个李大业吗?
还有司曼芬露出的难看的脸色,似乎是因为贿赂的事被道和真人呵斥了一顿。
......
另一边,客栈里。
公输衡的护卫看到笑得合不拢嘴的李大业走了回来,疑惑道:
“前辈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吗,怎地如此高兴?”
李大业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心结。”
那护卫见他不愿说实话,也就没有再问。
“呵,呵......”
然而过得一会儿,心潮澎湃的李大业想着想着,竟是兀自笑出了声来。
弄得旁边的护卫一愣一愣的。
李大业以为这次只是薅羊毛,却不知道是割了韭菜。
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只要不是危害到公输衡生命的事,他都照单全收,来者不拒。
但这次让他不理会五仙教的人,他属实奇怪,因为他本就没打算要帮那些五仙教的人(除非路馨给钱)。
之前的“委托”都是针对公输衡的,让他对指向其他护卫的刺杀袖手旁观。
有几次,公输衡的护卫都死光了,只剩下了李大业一人“拼死”保护他,他因此对李大业更加看重,甚至一次次的增加他的酬金。
半年来,公输衡的护卫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之中,有哪些是他胞弟公输迟安插的心腹,有哪些是他族兄公输韬安插的心腹,李大业都心知肚明,但他永远不会揭穿。
只有三头羊都活着,他才能薅最多的羊毛。
所以啊,看似憨厚的李大业,其实比谁都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