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罩严四方,和前两天晚上一样,我们没有开房子外围的灯光,我们在第一个屋子里看墙屏,房顶上的红外线远视摄像头拍摄出的情景暗昏昏映在墙屏上,两辆黑色车子还在原地方停着,大部分黑衣军人的尸体埋在大力挖的一个深坑里,零零碎碎的一些肢体还在原地方胡乱扔着,我和小博故意不收拾,他一枪打死杨伯伯,让他碎掉的尸体被鼠鬼吃掉。
围墙外面的血腥味很浓,灯光又灭着,鼠鬼今天晚上肯定会来!
晚上这会儿,十套住人的屋子里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压抑,孩子们还笼罩在下午的枪声和爆炸声中慌乱着心情,我和老婆加小春,一个屋子一个屋子转着安慰惊恐的孩子们,让他们照样按时睡觉,不要害怕,不要想太多,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
老人们没有那么害怕,他们神情麻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杨老伯被打死了,这些老人看上去没有大惊小怪!艰难的生活,让他们把生死看得淡漠,也无所畏惧了!
我们的房子里开着墙屏,我们几个人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盯着墙屏看鼠鬼的身影,我们惧怕它们出来,又盼着它们出来,鼠鬼不来,大家又多么失望。
围墙把十套房子围在院子中,另一套房子嵌在围墙里,围墙虽然和房子的侧墙一样高,但房顶高出围墙两三米,房顶的那盏“小太阳”突然亮起,围墙外面照样照得和白天一样透亮,十一套房子顶上的小太阳一起大亮,围墙外面和白天的中午一样。
小春把十一套房子的灯控设置在一个遥控器上,她紧紧握着这把遥控器,鼠鬼群拥来,突然开灯,够它们受的。
最小的四个孩子被老婆哄睡着了,水孩子潇潇和绿孩子清清和我们一起盯着墙屏看,他俩看在围墙上走来走去的大巴和灰狼。
杨伯伯被黑衣人一枪打死,如果小博再不及时开那一枪,大巴和灰狼极有可能从五米高的围墙上扑下去和黑衣人厮杀,黑衣人手里的枪立刻开火,肯定打死大巴和灰狼。小博开出去一枪,炸子爆炸,大巴和灰狼才被镇住,没有跳下去!可一整天时间,大巴眼泪汪汪,他守在杨伯伯尸体身边不离开,它是杨伯伯的“极豹”。
我从屋里出来,朝围墙上的大巴喊:“大巴,下来!别站在围墙上!”
我怕他带着灰狼从墙上跳下去和鼠鬼厮杀,一群鼠鬼涌上来,它俩会被撕成碎渣。
快午夜了,鼠鬼没有出现,潇潇张嘴打哈欠,我对老婆说:“你哄儿子睡觉吧!”
清清依在我怀里,她也疲乏了,我说:“清清,让妈妈哄你睡觉好不好?”
她把头使劲儿摇摇,这孩子要陪着我们看消灭鼠鬼。
“钟文哥,或许它们真不敢来了!”小博盯着墙屏声音沙哑着说。白天的紧张,让他很劳累了,可还要熬着夜看墙屏战鼠鬼。他的精神依然紧张,对我惨然一笑,眼里是说不明的复杂,小博从城里的普通青年向一个战士转变。
“小博,睡去吧!即便鼠鬼来了,也不是开枪打的事,这里有小春。”
我刚说完这话,在围墙上巡视的大巴突然绷紧身子,紧盯前方,慢慢把头低俯,呲出尖牙准备一跃跳下去。
二百米的前方,无数双暗红的光点闪烁,一眨眼已到围墙跟前,是比上次更大跑速更快的一大群鼠鬼。两辆黑色的车子被围住,车身摇晃着颤抖了一下,它们又向围墙扑来,大巴的身子划出一道弧线跃了下去,灰狼跟着跃了下去。
我头脑里“嗡”一声一片空白,两只狼狗绝不是这群鼠鬼的对手!
“大巴和灰狼会被吃掉的!小春开灯!”我大喊一声。
一眨眼间,大巴和灰狼周围形成了两个急速旋转的鼠鬼圈,我们听到大巴低沉的怒吼。
脑子里想起小时候在故事漫画上看到情景,一群食肉蚁过境处,其它动物都成了一副白骨。大巴和灰狼也会成为一副白骨。
小春使劲按下遥控器上的开灯按钮,墙屏上突然一片惨白,十一个房顶上的“小太阳”同时亮起,耳朵里不是大巴和灰狼的低吼,是一片刺耳的鼠鬼尖叫,我赶紧捂住身旁清清的耳朵。再看墙屏上,惊得我们目瞪口呆,无数硕大的鼠鬼身上冒着烟四散逃窜,围墙外面的空地上暗压压都是它们的身影,远远的光照暗下去的地方,它们转身逃跑的身影忽悠一下不见了,从围墙根到五百米远处,密密匝匝躺了一地冒着烟变焦黑的鼠鬼尸体。远处的鼠鬼,还没死透,身子颤抖着想跑起来,大巴一跃跳去一口咬着。
灰狼跌倒了,身上一片血红,它的肚子被咬开,肠子流出来拖在地上。
“小博,我们得出去,把大巴叫回来!你看到没,大巴追出去了,跑出亮光范围,它也死翘翘,笨大巴,害死了它老婆!”
我和小博跑出去,大地和白天一样白亮。头顶的夜空暗沉沉,好像黑色罩子罩下来。
刺鼻的焦臭味熏得我和小博不能呼吸,我一蹦子跳到灰狼身边,它肚子下一片殷红,脊背上一片皮毛被撕下来。灰狼已经死了!
我气得咬牙,我气大巴的蛮笨,它怎么能带着它老婆跳下围墙?这群红眼睛鼠鬼,比上次那群鼠鬼大一倍,差不多和灰狼一样大,它俩怎么可能打过这一大群上千只怪物?
“大巴,你给我回来,你老婆死啦!”我朝大巴的背影嘶声喊话。它没有追出亮光区,它朝暗夜里狂吠。
“别叫啦,回来,你老婆真死了!你这个笨蛋......”小博朝它生气地喊一句。
大巴转身摇晃着身子跑回来,它身上也被鼠鬼咬破了几个洞,两片皮子撕下来,血红一片,还好伤得不深,涂些药,打一针就没事儿了。
大巴比灰狼高大一倍,皮厚毛粗,鼠鬼围攻它时它前跳后跃能抵抗一分钟,小春猛一下打开亮灯,它才摆脱围攻,要不然,三分钟里它和灰狼就成白骨架子了。
它趴在灰狼跟前,眼神里满是悲伤。
“你现在伤心个屁,你干吗跳下去?你笨死呢吗?是你害死了你老婆!”小博气呼呼冲大巴大喊大叫!
“小博,不要骂大巴,它毕竟不是人,想不来那么多,鼠鬼来了,它闷着头就冲进去了,它对鼠鬼有刻骨的仇恨,它的族群被鼠鬼吃光了,它以前的主人也被鼠鬼吃掉了,所以它才这么不要命。”
“那现在怎么办?”
“明天安葬杨伯伯和灰狼,还能怎么着。”我叹一口气说。
“钟文哥,满地是鼠鬼的焦尸,我目测了一下,有几千个鼠鬼,这些尸体怎么办?跑掉了一部分,跑掉的那些,有很多也被亮光晒伤了。”
“小博,把大力叫来,指挥它挖一个大坑,把鼠鬼尸体都埋掉。”
小博跑进院子里,缩小围墙上嵌着的房子,叫大力出来挖坑埋鼠鬼尸体。
大巴一动不动趴在灰狼身边,大力在它跟前铲鼠鬼焦尸,它怕大力碰到灰狼,呲牙怒吼。
“你吼个屁,你这个笨蛋!是你害死的灰狼......”
“小博,不要再骂大巴了,给它好好涂药!再打上一针抗生素。”
大巴定定趴在灰狼跟前守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老婆从屋里出来叫它吃早饭,它不理,它谁都不理了。
所有的孩子都从屋里出来,围住灰狼和大巴,默默看着眼前的情景。
孩子们和老人们醒来后,小春给他们放了昨晚消灭一大群鼠鬼的情景,惊得他们大气不敢出,小春领着他们出来看外面的大巴和灰狼。
空气里还能闻到焦臭味儿,但地上的鼠鬼焦尸,都被大力拾掇掉了。
我拿来一个收纳箱,放在灰狼尸体跟前,我和小博要把灰狼抬进收纳箱里,这是灰狼的棺材,我们要埋掉它。
大巴给我呲牙,不让我动它老婆。
“大巴,你这是干什么?你凶我?”我瞪着它骂,“你真变成了笨蛋不成?我们得埋掉灰狼,它会臭掉的。”
大巴觉得给我呲牙不对,脑袋立马耷拉下来,趴在地上,满眼流泪,它无声哭泣了一夜。
我蹲下身子,抱起大巴的头,它的狗头可真沉,我摸着它的脑袋说:“大巴你听话,不能把灰狼放在地上晒臭掉,我们得安葬它,你不要听小博骂你的话,你没有错,你是勇士,你和灰狼都是好样的,没人再怪你了。”
这笨狗听不懂我说的这些话,我转身叫清清:“来,清清,你安慰安慰大巴,不要让它死守着灰狼的尸体,我们要安葬它。”
清清蹲在大巴跟前,绿头发缓缓绕过来缠住大巴身子,清清说:“大巴,你要听爸爸话,不要死守灰狼尸体,我们要安葬它,我们也要安葬杨爷爷,我们把他俩安葬在一起好吗?”
大巴抬起头舔舔清清脸蛋,它站起来,离开灰狼身子,它让我和小博抬灰狼。
灰狼的尸体装进收纳箱里,杨伯伯的尸体也装进收纳箱里,他们俩还没来得及吃一口新米饭,两个白米饭团献在他俩坟前的石头供桌上,所有人排队站在两个坟头前,和上次一样的程序,默哀三分钟,再上前鞠躬致意。
孩子们心里有着沉沉的惊慌,前两个老人是自然而亡的,可杨伯伯是被敌人打死的,灰狼是被鼠鬼咬死的,他俩死于非命。
安葬仪式做完,看着孩子们脸上惊惧的眼神,我知道他们怕什么,他们怕更多的黑衣人再来,怕更多的鼠鬼再来。
我站在他们眼前,我是钟爸爸,我是孩子们的天,我得安慰他们鼓励他们,我得说点什么。
“孩子们,我知道大家很害怕,我们面对着黑衣人的侵略和鼠鬼的围攻,但我们不是把他们打败了吗?黑衣人来了十二个,小博叔叔用一颗子弹就把他们消灭了,几千个鼠鬼袭来,我们用一分钟就把它们消灭掉了,看我们厉害不?我们还怕他们吗?不怕的,孩子们,我们什么都不怕的。”
“可是钟爸爸,杨伯伯和灰狼被他们打死了。”
孩子群里的十三强忧伤地说,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虽然不怕他们,可杨伯伯和灰狼还是死了。
“那是因为我们经验不足,我们还不知道怎么更好地防卫,更好地作战,强子,听钟爸爸说,从今天开始,你和几个大孩子也要当战士,拿起枪,跟着小博叔叔练好防卫本事。”
我不得不说这样的话,十二个黑衣人被我们消灭,他们的武器和车子被我们缴获,他们能善罢甘休?过不了两天,和这群鼠鬼一样,黑压压一群黑衣人袭来,我们这个地方会被他们踩成平地,我们所有的老人小孩会被他们杀光,连长起来的一个绿藤叶子也会被他们抢劫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些,我眼前突然就一片黑暗,可我给孩子们说着这么鼓舞人心的话,我还能咋办,我说大家赶紧逃跑?能逃到哪儿去?
十三强走上前,他的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一截,他站在我面前说:“钟爸爸,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战士了,我要和敌人战斗。”
这群山沟里幸存下来的孩子,他们的内心比我想象的还要坚韧强大。我说出这一番话后,十三强热血沸腾,他不知道他的钟爸爸这会儿眼前一片黑暗,满心沮丧。
我的嘴唇干紫,眼神慌乱,默默坐在土围墙上发呆。
老婆端着一盒白白的米饭走上台阶给我吃。
“老公,安葬完杨伯伯和灰狼后,你就坐在这里发傻,我知道你心里害怕,可你不能不吃饭,你连早饭都没吃,一口水不喝,你让我怎么办呀?”
老婆声音颤抖,是努力忍着没哭出来和我说话,她比我心里还害怕,她更害怕黑压压一群黑衣人军队抱着冲锋枪和炸子枪向我们的新家园冲过来,所到之处,一个不留!
“老公,你就吃一碗饭吧,我们搓下来稻谷,婆婆们用石头碾了一早上碾出来的白米。”
我手抖着端过这盒白米饭,用手指抓一撮放进嘴里嚼,从来没有过的香甜味浸润着我干渴的口腔。
“老婆,真好吃,我们自己种的大米。”
“是啊,我们自己种的大米,真好吃。”
老婆又递过来一个熟透的藤果,我就着藤果几口把这一盒米饭吃完了。我问老婆:“大巴吃东西了没?”
“清清照顾大巴,这笨狗还伤心着,吃得不多。”
我深吸一口气说:“伤心害怕没求一点用,多吃饭,吃饱饱的想法子保卫家园,妈的!老子就不信......”
打起精神装出无畏和坚强,不能在老婆和孩子们面前表现出胆怯和灰心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