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瞎话是杨月星的长相,而且编的声情并茂,令人唏嘘。
他这是个侦察英雄也不是白给的。
经常化妆侦察,扮演各种角色,尤其是扮演敌方军官,特别有派,有范儿。
杨月星长得五官端正,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子,可蓄可刮。
蓄须就是美髯公,刮掉就是青面直男。
在侯光宗这样的青年土匪头子面前,杨月星最容易俘获人心。
丰富的阅历,洒脱的派头,滔滔不绝的口才,富有磁性的口音,让他魅力四射,光彩照人。
在编造了他和高丹如何打死二十多位共军,冒死救出重伤的白仙翁,逃出龙王沟的情节之后,他着意刻画了白仙翁的深谋远虑和临死重托的情节。
讲到悲情处,也是声泪俱下,旁边的人除了高丹之外,无不感动。
“我家是大财主,在西安有买卖票号。逃出来之后,我可以带着小高兄弟,回到西安,经营着祖上的买卖,过个安稳富贵日子,”
说到这里,杨月星端起酒杯,仰脖灌下,摇摇头继续说:“没想到啊,白仙翁老人家临死交代,务必找到李玉堂,万万把党国的任命和经费传递给李军长。你们说,弟兄们,我还能偷安吗?”
“这件事都怨我,当时,白仙翁白长官来找过我一趟,”
侯光宗听到这里,摇摇头,非常后悔地说:“他说手里有党国的委任状和银票,要委任我家大当家什么官,我没有太当回事,以为他是来骗人的。直到前两天,他在熊掌窝以身殉国的消息传来,才知道委任状和银票是真的。你今天到客栈来找我,说您的东家是白仙翁,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为了保险起见,你把我叫到这里来,一方面看我是不是真的,另方面翻翻我的行李。是不是这样?”杨月星调侃地说。
“见谅见谅。霍团长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再向您赔不是。”侯光宗再次端起酒杯,向杨月星敬酒,赔礼道歉。
“霍团长,我刚才没听清楚,您说党国委任我们李大当家的什么职务?”廖师爷好奇地问。他的瘸腿在酒桌下晃了晃。
“东北挺进军中将军长。”
杨月星笑了笑,又说:“这个官可是太大了。不瞒您说,我霍发家拼死拼活,戎马二十年,才混了个中校副团长。李大当家在山上当着胡子,轻轻松松就是中将军长,人就是个命,命理要是顺了,一顺百顺,李大当家真的是时来运转,官运亨通。你们这些跟随李军长多年的兄弟,都跟着沾光啊。”
“秃子跟着月亮走,借光。”
侯光宗嘿嘿一笑,端起酒杯,继续说道:“我说霍团长,你是给我们李大当家带了好运的人,我敬你一杯。”
大家纷纷向杨月星敬酒,杨月星来者不拒,反正他是海量。
“我还听说,东北剿总专门给我们李大当家一笔不小的经费,那得多少钱啊?”仝副官问道。
“十万大洋。”
“啊,真是太够意思了。”
“还有一箱西药和十只美国造卡宾枪,在客栈放着呢。”
杨月星放下酒杯,看着侯光宗说:“我第一次见李军长,总不能空着手,那是我给李大当家的见面礼。”
“霍团长,我有个不情之请,可不可满足一下小的好奇心啊。”跛子廖师爷说。
“我知道,你是想看委任状和银行支票是不是?”
“正是。”廖师爷说。
“不行。”杨月星说。
“啊,为什么?”
廖师爷脸色马上撂下来,站起身,跛着脚,走过来,拧着三角眼,冷冷地问:“我们就是看一眼,不然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们怎能相信?”
“俗话说的好,隔手三分,非为我财。”
杨月星看着跛子廖师爷,又看看满脸红光的侯光宗说,“我家是做生意的,我父亲告诉我这个生意经。就是到手的钱财,不要轻易给别人看,一定要牢牢把握住钱袋子。你们都是胡子,杀人越货,图财害命是你们的老本行。我不能不防备,所以,诸位,请原谅了,恕我重任在身,那是党国的机密,我不能给你们看。”
“好!”
侯光宗叫一声好,抱拳对杨月星说:“霍团长真是英雄好汉,有勇有谋,我侯某人佩服。但是,你说我们是胡子,杀人越货,图财害命,真是小菜一碟。我跟霍团长您开个玩笑,如果我在你的酒里下毒,你也同样逃不脱的。”
“没关系。”
杨月星哈哈一笑,拍了拍侯光宗的肩膀说:“没有试探出我是真是假,你怎么可能先下毒呢。我现在已经明开了,身份你都知道了,下一步你下不下毒,我就不好说了。因为你已经试探出我手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要是你们现在把我俩办了,拿着我身上的宝贝去白马涧,是不是?”
“没有,不敢。”
侯光宗咧了咧嘴,被杨月星说中了心事,尴尬地笑笑:“谁敢动党国的使者,没有那个胆子。”
“你最好别动那心思。”
杨月星微笑着,看定侯光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我这里还装着一份神仙岭国军地下军的分布图,在神仙岭藏着十几股的被共军打散逃到山里的国军,我知道他们的番号和分布,到时候,一声令下,都是李军长的队伍,归东北先遣军指挥。你要是把我杀了,那一千多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国军,不就归顺了薛耀东了吗?”
“真没想到,还有这等事?”
廖师爷满腹狐疑地看着杨月星,再次问道:“霍团长,你不会懵我们吧?”
“你说什么呢?”
侯光宗瞥了瘸腿廖师爷一眼,笑着对杨月星说:“我看霍团长是正人君子,怎么会糊弄人呢,再说了,他懵了我们,怎么可能懵得了李大当家。到了白马涧,霍团长可就是和我们一条线上的人了,霍团长要是撒谎,李大当家的家法可是极严的。”
“是啊,我已经和诸位兄弟坐在一条板凳上了,说假话对我有什么好处。”
杨月星指了指周围,低声说:“再怎么说,这里是共军的地盘,我来的时候,发现街上有许多他们的便衣,我真担心夜长梦多,为了早点让李军长知道好消息,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浪费时间,抓紧安排路线,派人护送我们去白马涧。”
“好吧,下午您先回客栈休息,我这就联系我们的大当家。”侯光宗点头称是。
吃过饭,杨月星和高丹回到了客栈。
他们检查了自己的行李,手提箱果然被翻弄过,也有被开锁高手打开的痕迹,但是里面的药品和枪支没有人动。
高丹继续出去闲逛。
他没再去买糖葫芦,而是到了四月斋,卖了一包牡丹江鲜鱼片,一边吃,一边走。
这是向周围同志传递一切顺利的信号。
高丹刚回到客栈,杨月星便对他说:“收拾东西,马上动身。李玉堂那边发话了,要我们立刻动身前往白马涧。”
高丹点点头,收拾了一下,背上长行囊,提上了那两个手提箱,跟着杨月星出了颐和客栈。
两辆带席棚的马车停在大门口等着,前面空着,显然是他们主仆二人的。
后面的马车上有三位伙计,不是别人,正是中午在屋外持枪待命的三位。
他们手里的武器分别是盒子炮、波波沙和汤姆逊冲锋枪。
侯光宗、跛子廖师爷和副官仝全三人一起来到颐和客栈的大门口,抱拳相送。
“我安排了三位兄弟送你们,路上有他们仨,放心睡大觉就是。”
侯光宗上前紧紧握住杨月星的手,嘴里喷着酒气说:“原本想让你们住一晚,明天再走,可是李大当家催得紧,只好委屈霍老板了。车上带了三天的干粮,保证路上够用。”
“谢谢侯掌柜的照顾。”
杨月星装作酒醉的样子,醉眼朦胧地说:“老弟啊,我一定在李大当家那里为你摆功。到时候你提拔重要了,可别忘了老哥我啊。哈哈哈……”
出了二道河子,两挂马车沿着白马江的南岸的大路往前走。
走到山前,山路难行,他们便将马车赶到江上,江上是一尺多厚的冰,车辙纵横。
这就是东北特有的景观。
到了冬天,宽阔的大河结冰,便成了一条条天然的交通线。
河两边是柳树和杨树,树上结了长长的冰挂,雪白雪白,随着风飘舞,煞是好看。
但是,两辆车上的人各怀心事,没有心思欣赏江边的冰挂美景。
车在河冰上飞驰。
天色逐渐暗下来。
前面的冰面开始出现起伏,那是因为脚下的河已经在山里了。
两边的冰挂变成了黑黢黢的山影。
平坦的河岸不见了,两边是悬崖陡壁。
“老板,前面有个屯子,叫大荒沟,要不要休息一下?”赶车的把式在前面问。
“不要停,继续走,再遇到屯子的时候,我们休息一下。”杨月星说。
“老板,越往前走,人烟越少,前面很快就没人烟了。要是再赶上一个屯子,恐怕得下半夜,或者得到天亮了。”车把式介绍说。
“没事,你听我的,继续赶路,到了下半夜,我们找个避风的地方,停下来烤火取暖,休息到天亮,我们再走。”杨月星说。
“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办。”车把式吆喝一声,抽了一个响鞭。
“啪”,后面的那辆车的车把式也回应了一记响鞭。
冰河疾驰。
何等壮观。
按照他们预先谋定的计划,他和高丹一出门,剿匪支队的前哨会在后面悄悄尾随。
支队的主力会在后面跟上,在白马涧周边某个位置集结。
杨月星之所以让车把式不停地赶路,一来是因为剿匪时间有限,越快越好。
二来是他担心按照车把式的意愿走走停停,恐怕路上有变数。
三来是他要看看马车的承受极限。
他们在马车上搭载了三天的干粮,说明白马涧离二道河子很远很远,已经到了没有村落屯子的无人区。
他要尽快地见到李玉堂,尽快摸清敌人的情况。
所以,他要尽量往前赶。
四周很静。
群山无言。
唯有疾驰的马蹄响和车轮声。
除了山石树木,就是雪地冰天。
还有两辆车上的七个人的呼吸和思索。
后半夜。
人困马乏。
杨月星命令两辆大车停下来,找了一个避风的河湾处,烤火取暖,烧水吃饭。
搭好窝棚。
三个随从轮流站岗。
高丹搂着机枪,倚在窝棚的木架上闭眼休息。
杨月星躺在窝棚里的狗皮褥子上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