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母亲抓了近半月的药,回来后又将剩下的钱交给母亲,叶洛未曾在家吃晚饭,当天便又返回了天一观。
第二天,忙碌再次开始。不过,叶洛已不像之前那般沮丧,不执事务如何繁忙、他人如何嘲笑,叶洛都不为所动。他利用一切时间和机会学习对他有用的东西。
就算倪向天故意整他,叶洛也不再发脾气、抱怨或是与倪向天直接冲突,而是见招拆招、能推则推、可躲便躲。实在推避不了的便尽可能地做好,并努力争取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同时虚心学习,从中获取宝贵的经验。
一段时间后,倪向天心中不由暗暗稀奇:不过一段时间没见,这叶洛竟成长得如此之快,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当下也使出浑身懈数,与叶洛暗暗斗法起来。
因为倪向天是上级,又经验丰富,手段老辣,叶洛虽有进步,已非昔日阿蒙,但仍不是倪向天的对手。凡有麻烦为难之事,倪向天都想尽办法让叶洛去做。叶洛倒也沉得住气,实在推不了便努力去完成,尽量不给对方留下把柄,结果每件难事叶洛自是都完成的差强人意。为此,倪向天还受了上级执事的表扬。倪向天心中暗喜之余,对叶洛却并无感激之情,反而在上级执事面前将功劳据为己有。
对此,叶洛心知肚明,却并不在意。他再次拜访钟老,希望从他那再借一些书来。这次叶洛学乖了,不再两手空空上门,而是特意从深山之中寻了一样上了年份的珍贵草药献上。有了礼物,又并未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钟老自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语气和善地道:“老夫这里书也不多,不知你要看什么书?”
叶洛道:“不知钟老都有什么书?只要方便借阅的,小子都想看看。”
钟老笑骂道:“你倒是贪心,不过一株七星草而已,就想把老夫的藏书都借去,想得倒美。”
叶洛道:“上次蒙钟老告知武学和道法之间的区别,小子深感自己的无知,是以痛下决心,想要努力读书、用心向学,还请钟老成全。小子来日一定多多采集药草献给钟老,以做报答。”
钟老摆摆手,故作生气地道:“行了,说的老夫好像贪图你的药草似的。你这采药的本事还是从我这学过去的呢,而且老夫守着观中的药园子,还能缺了药草不成?”说的叶洛脸色微红,欲待分辩,钟老话锋一转已道:“你有心向学这是好事,老夫力所能及之下自是不会吝于帮忙。只不过,武学秘籍你就不要想了,我这也没有。”
叶洛略觉失望,却还是道:“不拘哪方面的书籍都可以的。”
钟老道:“老夫这只有医学方面的书籍,你若真想看就拿去吧。”说完转入房中,不久出来,递给叶洛两本书。
叶洛连忙恭敬接过:“多谢钟老。”
只见一本是《医学基础论》,还有一本是《应急药方》。叶洛不及翻开细看,连忙再次拜谢,告辞离开。
等离开药园,叶洛立即翻开两本医书看起来。《医学基础论》是一本医学入门书籍,分医学理论、疾病原理、人体结构、治病原则四大部分。而《应急药方》则是一本治疗常见疾病的应急药方总集。叶洛先是大概浏览了一下,让人惊喜的是,《医学基础论》中关于人体结构部分,有对人体构造、穴位、各器官等的详细描述,还附有清晰的人体经络示意图。而《应急药方》也不单单只是药方,第一卷制药中,有详细的制药过程和方法。整本书共罗列有200多个药方,囊括妇女科、小儿科、内科杂病、外科、五官科等诸多病种,还有解毒急救、养生食疗、诸风伤寒等药方,另外,最后一卷中,竟还附有易容术、房中术及针灸术等。
叶洛如获至宝,之后一有时间便如饥似渴地学习起来。钟老给的这两本书真的不错,语言通俗,讲解透彻,尤其是里面关于疾病原理和治病原则的论述,人体经络、构造的介绍,以及药物的熬制、保存、制作等,让叶洛不由茅塞顿开,获益匪浅。
三月后,叶洛特意将两本书籍誊抄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地还给钟老。当然,少不了又送了一些珍稀的药草。钟老欣然纳了,然后夸奖了叶洛一番。等叶洛告辞离开时,钟老破天荒地主动借了他一本书。叶洛拿过来一看,只见封面上写的是《帝国史略》。
钟老道:“你既有心向学,这本书可以多看看。”说完便转身回屋而去。
叶洛大喜,回去后便迫不及待地看起来。《帝国史略》共分三卷,分别是帝王纪、诸侯纪和名人传。帝王纪共十篇,分别记录了帝国开国太祖到现今大帝共十位君王的生平事迹。当然,当今大帝尚还在位,所以帝王纪的最后一篇并不完整。诸侯纪共三十六篇,记的是帝国开创到如今共30名重量级的诸侯王以及6名天下知名,对帝国乃至后世产生深远影响的儒佛道宗师。名人传共一百二十篇,记的是帝国120位名人将相和各领域有着重大影响和成就的风流人物。
叶洛花了10天的时间,将整本《帝国史略》全部看完,心中受到了极大震撼。书中不乏催人上进的个人传记,如帝国太祖,出身布衣,四十余岁才开始发迹,之前当过搬运工、从过商、做过苦役,还上山投过绿林,干过强盗。后天下大乱,太祖投身义军,趁势而起,转战南北,攻城拔寨,十年而夺得天下,建立帝国后,又花数年时间征讨不臣,消灭所有敌对势力,结束乱世,还天下以太平。
而跟从太祖征伐天下的名臣将相,大多和太祖一样,鲜有出身富贵之人:文臣第一功的宰相岳涛只是一落魄文士:算无遗策的第一谋士凌邦是商人出身;与岳涛并称号为“左岳右崔”,并继岳涛为帝国宰相的崔云是南方一家佛寺中的沙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军神聂忍本是一家奴,勇猛无双、远征异国的盖隐乃是山中巨盗,常胜将军秦逸虽是武将世家出身,但家境早衰,又自幼失怙,早年被族中逐出,一度沦落为街头乞丐……
太祖之后,出身低下却能日后发迹的名人渐渐减少,但也并非没有。如世宗时的永定侯易胜是马夫出身,前朝重臣白松原是隶臣。
这些人的出身和叶洛几乎都差不多,但最终却都干出了一番大事业,载于史册、千古流芳。这给了叶洛极大的鼓励和动力。既然这些人可以,他自然也有希望。
整本《帝国史略》中,给叶洛震动最大的是《太祖本纪》和《张天师赞》。太祖的事迹不用赘述,那绝对是一个传奇,不过对叶洛震动最大的却是其中太祖和凌邦之间的一段对话。当时,天下动荡,义军突起,太祖虽投身军伍,但因出身低微,并不受重用。然凌邦却深感太祖不凡,始终誓死追随。不久,太祖成为一支义军的首领,但与其他义军相比,实力只能算中上而已。因太祖出身草莽,世家大族多有轻视,几乎没人看好太祖。然而太祖却极有自信,曾对凌邦言道:“宁拟十年而平定天下,文渊何以教我?”
太祖姓宋,名宁;凌邦字文渊,号东狐。凌邦道:“如今天下动乱,豪杰并起,主公虽英才盖世,世之无双,然出身布衣,将少兵微,声势不及百里,名望不出州县,上无世族投靠,下无百姓依附。不知哪来的自信,能十年而有天下?”凌邦说太祖出身布衣,其实都是夸奖他了。实际上,因为太祖曾投身过绿林,时人对之多有贬斥,世家豪门也无一支持,所以才说他“上无世族投靠,下无百姓依附”。
太祖淡淡一笑道:“如今在明面上,能逐鹿天下者,无非燕北周骥、中州吴霄、西州叶胜与山南沙木耳,其他均不足论。然周骥雄踞燕北却踟蹰不前,坐拥三州之地却履败于太行秦狼和辽州公孙,可谓志大才疏,貌似天下最强诸侯,实非气吞寰宇、囊括天下之真英雄也;吴霄色厉而胆薄,贪婪无度而又赏罚不明,今据中都四战之地却不得出,迟早为其他诸侯所灭;西州叶胜偏居一隅,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天下大乱时,或可割据一方成一诸侯,却不足以夺取天下,东向称王;至于山南沙木,实庸才耳,吾当取而代之。”
凌邦道:“山南沙木凡事以义气为先,与人相处必倾心结交,故多得南方英豪拥护。如今几乎占据整个东南,主公兵不过数千,将只有聂、盖,不知将何以代之?”
太祖道:“沙木空负英雄之名,却无英雄之志,如今手下派系林立,互不统属,而沙木本人束手无策,不能驭之,岂非庸才?加之此人身怀妇人之仁,徒有莫大声名,却无力压一切之能、掌控乾坤之势,作一义军头领尚且艰难,如何能成四海之主?吾欲带兵前往投靠,文渊以为如何?”
凌邦竖起大拇指赞道:“主公英明,邦也正有此意。”
两人旋即相视大笑。其后太祖果然全军往投沙木,一年后,沙木在与湖阳徐英的征战中为流矢所中,第二年春卒,临终前托付太祖后事曰:“论笼络英豪、结交天下,君不如我;携东南之众,四海争雄,我不如君。君天纵之才、世之英雄,今天下大乱,此正君用武之时也。还望善待沙之家人与将士,早日结束此乱世,还天下以太平。”太祖叩首答应。太祖既得沙木部众,遂率之击湖阳徐英、荆襄郑卓,皆大破之。其后引军北上,一路势如破竹,三年后,遂平定整个南方,与北方朱顶南北对峙于长林。
时吴霄、周骥、秦狼、公孙已先后为朱顶所灭。朱顶辖八州之地,治下人口两千余万,有雄兵百万;而太祖不过三州之地,治下人口七百万,总兵力不过三十万,势力远不及朱顶。与朱顶对峙中,败多胜少,形势极为不利。
第二年,西州叶胜投降朱顶,朱顶俨然有统一天下之势,策士沈钥乃太祖旧友,特从北面而来,说太祖曰:
“自前朝末年以来,天下兵祸连结,至今已有八载矣。今百姓流离失所,士子无心向学,山河残破不堪,百业无不凋零,天下臣民苦之久矣,日夜皆盼四海重新归一,江山再次一统。西州既降,朱公天下三分已有其二,拥百万之众,据九州之地,士民归心,所向无敌。可见天命在北,朱公当为天下主。明公亦当世英杰,当明晰天下大势、体谅百姓疾苦,若能早降,还天下以太平,百姓定感念明公之德,朱公亦不吝王侯之赏。”
太祖不应。待送走沈钥后,问左右意见,欲劝太祖投降者众。太祖犹豫难决,因私下问凌邦曰:“想那叶胜虽受地域所限,困于西州,然雄韬伟略,不逊于我,如今竟也降了,莫非天命真在北乎?”
凌邦道:“主公信天命邪?”
太祖缓缓摇头,道:“所谓天命,不过大势耳。今我军弱,北军强,若西州在,尚有一搏之力;今西州既降,我军难免有腹背受敌之虞,大势去矣。”
凌邦不以为然,因激之道:“主公莫非已忘昔日欲十年而平定天下之豪言?”
太祖闻之不语。凌邦道:“主公,西州虽降,但大势未必在北。所谓天命,虚妄也。既是天命,凡人如何知之耶?我等所求,正如主公所言,乃大势也。然大势并非一成不变、不可变移之物也。昔日主公兵不过数千,麾下唯聂、盖二将,却能无惧天下英雄,言‘吾拟十年而平定天下’,可谓壮志凌云,豪情盖世;今拥兵三十万,据有整个南方,麾下上将如云,谋士如雨,北方虽强,却并非不可战胜,何言大势去矣、天命在北耶!”
太祖道:“文渊此言,深合吾意。然如今形势不利,臣民摇动,自与北方交战以来,我方胜少败多,兼之粮草将尽,军心浮动,士气低迷,若朱顶再派一路偏师从西州而来,以居高临下之势,两面夹击我军,为之奈何?”
凌邦道:“古往今来,以弱胜强之战役不在少数。如今我弱北强,粮草匮乏、军心不稳,此战事绵长而胜负不定之故也,形势虽不利,却未至山穷水尽、溃败而不可挽回之时也。今我军粮草将尽,军心浮动,北方亦然。北方军力数倍于我,粮草辎重负荷必然更重,且朱顶三年中连吞中州吴霄、燕北周骥、太行秦狼、辽州公孙之地,看似强大,实则扩张过速,难免消化不良、后方不稳。若能休战两年,消化吸收中州、燕北之地,再图南方,则大势成矣。然西州请降,朱顶眼见天下一统在望,竟急功近利,意图毕全功于一役,吞并南方,此正我军以弱胜强,扭转乾坤之良机也。望主公勿疑,可鼓舞将士,继续相持,以待北方有变。”
于是太祖当即召集众将,誓与北方相抗到底。三月后,北方果然有变。已投降北面的的原太行之主秦狼突然身死,太行群盗奉秦狼之子秦霜为主,一连攻陷周边数座城池。不久辽州亦乱。太祖趁势发动攻击,一战而大破北方。自此之后,南北攻守之势逆转。又数年,太祖最终攻灭北方,一统天下。
太祖亲赞凌邦曰:奇谋画策赢千里,定鼎乾坤第一功。
当问及为何相持下去北方必然有变时,凌邦笑而答曰:“大势非不可逆,天命非不可违,所谓势易时移,归根到底,不过‘事在人为’四字而已。”
正是:
日月星辰自运行,何必妄自谈天命?
王侯将相安有种,天上地下本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