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距离停车位有点远,加之又有一层玻璃的阻挡,温致远只能看清车旁模糊的身影。
“晕车?”温致远走的快,顺带扶了一把要倒下的赵长宁。
赵长宁仰着头,揉了揉额角,半张脸埋在围巾后面,吸了吸鼻子,兴致有些不高,瓮声瓮气,“有点。”
温致远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她看了看,须臾后,一只手伸进大衣的口袋里,拿出几片被塑料薄膜裹好的生姜片,顺带把房卡递给她。
“别忍着,嗯?难受就说,我在的。”
他这话说的很温柔,赵长宁有些坐立不安,她搅了搅手指头,咬着嘴唇,没搭话,在不在的,有些暧昧。
她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什么异样,半晌后,只是客套又疏离的应了一声好。
会所装潢古香古色,颇有质感,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温致远在前面领路,赵长宁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低着头,踩他的影子。
前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转过了身,垂眸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会所走廊里灯光昏暗,熏香很浓却不令人反感,他的手握了握,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始终未握紧。
毫无防备,赵长宁被身前的人抵住脑门,再无法进一步。
手指温热,她的额头上还带着刚进门时的凉意,热感在她脑门上乱窜,最终汇聚在她的脸颊上,赵长宁觉得有些闷,眼神躲闪,呼吸都不太自然。
温致远收回手,微微伏下身子,在侧面看,很像是他把她揽在怀里,“这是投怀送抱吗?”
来了,温言温语又来了,赵长宁牙酸了酸,背在身后的手相互搓了搓,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谁更淡定。
赵长宁深吸一口气,拿出应付教导主任的严肃劲儿来,板着脸,一字一顿的回他:“你想多了。”
“是吗?”温致远闻言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随后身子向一旁侧了侧,露出刚刚遮住的房间号。
厚重的木门上,一块金属牌子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几笔潦草简约的数字倒是显得更加亮眼,温致远晃了晃手中拿着的房卡,笑的十分有深意。
赵长宁看着一组相同的数字,眼睫一颤,十分尴尬,她心里哀嚎:擦,完蛋,大意了。
她跟的太紧,直接跟到了温致远的房间前,她想,若是温致远直接开门进去,她也跟进去的概率可能高达百分之九十,剩下那百分之十就是现在这种局面。
赵长宁默默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号,嗯,在他对面,心里盘算着直接逃的概率有多大。
当然,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温致远一脚挡住她前行的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赵长宁呵呵的笑了两声,随意扯了个话题:“这是城北的温泉会所?”
也真是难为她了,都进来大半天了,才想起来问问他这是哪儿,她是真不怕自己把她给卖了。
“这么有名吗?”温致远声音含笑。
废话,当时在新闻里挂了这么多天,她就算在国外,手机的推送消息可一个没少。
她打着哈哈,暗戳戳计算着逃跑的路线,“当然,建成时就挺出名的,听说老板不好惹。”
这温泉会所并不是一开始就出名,甚至中间一度面临着关门的风险,倒是现在的老板,自从接手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起死回生,堪称奇迹。
温致远依旧是长身而立,闻言,只是挑了挑眉,语气散漫:“想不想认识认识?”
说实话,她挺好奇的,坊间关于会所老板的传闻不少,能开一家接待贵人的会所,还能经营的风生水起,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呃…还真没想过。”她也就是随口感慨罢了,没想真认识,不过,看他说的容易,长宁疑惑:“不过,你认识?”看样子还挺熟稔。
早就料到她不愿意见,温致远也不在意,不过,早晚会见的,他言简意赅:“认识,挺熟的。”
温致远慢吞吞抬手,停在她的额头上,在她疑惑的眼神中,轻轻弹了个脑蹦儿,语气里漫开笑意:“去休息吧,记得,看清门牌号。”
砰,回应他的是重重的关门生。
温致远一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把玩着手里的房卡,视线扫过紧闭的房门,嘴角扯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半晌后他意味不明的笑一声,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会所一楼有单独的套件,每个套件都配有一个小的温泉,当然,如果你和朋友一起来的,也可以去公共温泉。
房间里暖气开的足,刚进来不察,待久了,她的鼻尖上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索性赵长宁直接脱下外套,只着一件针织衫。
房间不算大,临着客厅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一排竹子,在这个时节,冒出嫩绿的芽,风一吹一簇簇的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长宁细细的听了两耳朵,刚刚的窘迫和尴尬被清空,还挺治愈的。
一通温泉泡下来,身上舒服了不少,她动了动脚踝,好像没什么用,还是有些痛。
她趴在床上,看了看时间,纠结要不要叫温致远一起去吃饭,在床上翻滚一圈后,她干脆坐起来,烦燥的揉了揉头发。
最后还是敲敲打打,删删减减给温致远去了个微信。
电话另一端的人倒是回的快。
温先生:【你出来。】
赵长宁疑惑,回复他:【干嘛?】
温先生:【不是想去吃饭?】
她当然想去吃饭,可她还没忘记温致远有酒局,她和桌上的人都不熟,自是不想去的。她就是想问问要不要等他而已。
长时间没回他,另一端的人像是想起什么,继续道:【你跟我一起去,有你爱吃的大闸蟹,不考虑一下?】
大闸蟹啊,赵长宁有些受不住诱惑,这个时节还不是蟹子大批上的时候,听说,这里的蟹是在某处专门运来的,千金难求,说实话,她动摇了。
思考一会儿,她发信息:【我还是不去了吧,再说,那是你的酒局…】她去不太好,赵长宁腮帮子鼓了鼓,
温致远像是猜到她想什么一般,继续蛊惑她:【放心,正经吃饭而已,就是普通朋友聚一聚,没那些酒桌上乱七八糟的。】
赵长宁手指划了划,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几遍,最终还是败给了口腹之欲。
门外的温致远得到回复,神色没什么变化,微信响起,是温继在问他什么时候到。
温致远大概算了算女孩子化妆时间,约么着给了个点儿,顺便提了一句:【加个座。】
温继倒是不意外,今一早就听手底下的员工说过,听说,带了个女孩子,温致远这人,看着好相处,可谁也猜不透他想什么。
当年,做机关盒还是他帮忙给温致远联系的师傅,他闲来无事,提了一嘴,问了原因,虽然温致远没说什么,但温继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好巧不巧,那天温致远去送东西,他刚好在附近瞧个正着,至此也算是个知情人。
温继:【赵家那姑娘?】
温致远眉尾一挑,不意外他会才出来,语气理所当然:【不然呢?】
温继看了一眼包厢,人都到的差不多:【不等你了,这边人齐了,到时候你们自己过来。】
温致远:【行。】
温继是他的堂兄,这家会所就是他开的。
见人出来,温致远收起手机,朝赵长宁道:“走吧。”
一路上,他都配合着她的速度,在她的身侧,走的很慢。
包厢里人不少,在座的只有温致远她是熟悉的,她性子偏静,一直不太喜欢这种氛围。
她皱了皱眉,决定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安安静静吃顿饭就好。
不少人和温致远打招呼,他语气温和的一一回应。
这些人应该是他的交际圈子,有人玩笑一般的调侃他:“温公子今天怎么有空了?”说着,像是突然发现一样,语气惊讶:“呦,还有家属呢。”
一句话,把所有都转移到她身上,众人本就好奇,碍于温家两位,一直不敢光明正大的看,正好,借着这话,众人目光明目张胆。
虽说她不喜欢被人当做焦点,不过这群人明显没什么恶意,赵长宁只是皱着眉,脸上没什么表情。
想起刚刚那句调侃,赵长宁下意识的想解释:“不是,…”,不料,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拦截,堵在嗓子眼里。
“怎么,羡慕?”身旁的人懒散的开口,他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语气里是炫耀,带着懒洋洋的腔调,却并没有否认。
众人都心照不宣,没再吭声。
他们来时,整张圆桌上只剩下两个相邻的位置,赵长宁偷偷在桌子底下拽了拽他的衣角,悄悄的把头偏过去,声音压的极低,带着些许懊恼的意味:“你什么意思!”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一众坐的还算笔直的人中,她偏身的小动作,倒成了最突出的那个。
温致远眼神扫过一众人好奇的目光,最后落在身前人的脸上,她白净的脸上因为懊恼落了些浅薄的红晕,看着倒是挺可爱。
他下意识的滚了滚喉结,勾起唇,眼睛微眯,“你说呢,嗯?”他没有明确说什么,可答案却是如此的明显。
“不知道。”这个话题太敏感,她不想回答,即使她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猜测,可她不敢强求。
闻言,他只是一笑,半晌后,他说:“长宁,你知道的,装傻充愣可不是长久之策。”
“我什么意思,你明白。”
因为这句话,赵长宁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中途,她去了趟洗手间,凉水触碰到脸上时,才有真实感。
她双手撑着洗手台,压下异样,闭目养神,调整呼吸。
饭厅里,温继不知什么时间过来了,他看了一眼摆弄手机的人:“终于下手了?”
温致远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依旧是低着头,“挺明显的?”
温继听完,一笑:“司马昭之心。”
难得的,他收起手机,眼神清清冷冷的,“别在她面前乱说。”
这话温致远没否认,温继耸耸肩,人家自己的事儿他不掺和。
两人年纪差不多少,一般都直呼姓名,温继转了转手里的佛珠,“我那里有两盒茶叶,一盒给你家老爷子,一盒给我家老爷子。”
温致远没急着答应:“你自己去,我要替你送,二爷爷连我也不待见。”
温继无言,摩擦着串珠,垂头不知道想什么。
温继的爷爷和温致远爷爷是兄弟,当年温继弃医从商,二爷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也没把人劝回来。两人一直这么僵着。
回来时,赵长宁难得的看见温致远手里夹着一根香烟和旁边男人聊天,见她进来,温致远下意识的掐灭。
刚刚在吃饭,没来得及介绍,温致远道:“温继,会所老板,副业中医医生,也是我堂兄。”
对于这介绍,温继还挺满意。
“你好”两人双手虚虚一握,一触即离。
温继没有多留,微微颔首,抱歉的表示他有事情要处理。
回程路上,赵长宁一直沉默不语,她垂着头,指甲抠着衣服上的纽扣,不知道在想什么,车子驶入负二层,车厢内一片安静。
空气流动的很慢,两人的周身环绕着车载熏香的味道,啪一声,却是将车门锁死。
顺着他的动作,赵长宁脸上公式化的微笑一点点扯平,最终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攥紧了安全带,偏头看他,一言不发。
她仿佛能预料到什么,眼神微凝,带着探寻的意味。
他把玩着手里的火机,火苗一簇簇的,熄灭又燃起,地下车库里只开了一盏灯,很暗很暗,火苗燃起,呼吸带动空气,不停的微微摆动。
“啪”的一声,盖子被合上,刚燃燃起的火苗被压灭,灯光昏暗,不足以视物,朦胧间,细小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狭小的空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起,模糊的人影在她面前不断放大。
最终,温致远压低声音,在她耳畔温声问她:“赵长宁,在饭局上,你问我什么意思,我认真想过了,广义上来讲,女朋友也算家属,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