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她?
赵长宁那一刻是懵的,她的心里有那么一瞬的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后,她忽的冷下脸,这种话,他或许会当做一个玩笑,可她怕自己当真。
她沉下眸子,盯着他,语气微愠:“不卖,非卖品。”
温致远一哂,眯了眯眼,像是没看出她的反常,语气颇为遗憾:“啊,那可惜了。”
可惜…
可惜个鬼。
夜里淅沥沥的下了一晚上雨,空气里散着泥草清香,还未蒸发的雨滴凝在草叶上,晶莹又剔透。
赵长宁滴了两滴清凉油,抹在太阳穴上,合了眼,丝丝凉气钻入她的大脑,鼻腔,让她清醒了不少。
昨晚断断续续的做梦,都是关于温致远的,初见时的他笑得和煦,再往后交集渐渐多起来,她还记得有时她会在下课时见到他,大多都是老爷子拜托他来送东西,再往后就是重逢,现在的他褪去了少年气息,取而代之的是稳重。
她掬了把凉水,她看着镜子里挂着水珠的自己,黑眼圈厚重,头发因着没打理,颇有些乱,她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时隔多年,温致远总是那个乱她心弦的人啊。
窸窸窣窣收拾一顿,赵长宁穿好厚款外套等电梯。昨天晚上没睡好,她今早上也没心情做饭,她做饭虽然比易程好一些,但,也就好一丢丢,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反正,饿不着就行。
赵长宁无聊的盯着缓缓下降的数字,摸了摸空瘪的肚子,盘算着一会下了第一节课去食堂看看,她听学生说,那里的蟹粉灌汤包还不错。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电梯里只温致远一人站着,她看着倚在电梯上的男人,他今天难得穿了一款黑色薄毛衣,他微微低头,翻看着手机,袖口被挽起一节,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又白栖,赵长宁默默看了一眼自己隐在衣袖里的半截小臂,真的好气人。
赵长宁在同龄女生中算很白的了,周舟曾经摸着她的脸,特别羡慕她的肤色,可她一女生居然和温致远差不多白。
清俊的身影长身立于一侧,空着大半地方,就像是专门为她留的。
赵长宁昨晚刚做了梦,今天就见到正主,她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于是乎,她站着没动。
“怎么,你还有时间等下一趟?”电梯里的人依旧没抬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清朗,带着一贯的温和,他微低脖颈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光,露出的部分被黑色毛衣衬得更加亮眼。
时间马上就到七点,学生早课是七点二十,中间十五分钟她要花在等公交上。
她看着腕上的手表,这是成年时温致远送她的礼物,用了有一段时间了,表盘有些地方被磨出痕迹,但这家的表主打耐用,这些年倒是没差过分毫,她看习惯了,一直没摘过。
此刻,她却下意识的捂住,面上一派淡然的走进电梯,实则在心里吐槽,怎么到处都有温致远的身影。
温致远看了看她不自在的样子,笑意深了几分。收了手机,依旧是一副斯文的样子,把另一只手里的袋子递过去,语气平常:“给,多的早餐。”
赵长宁只是看着面前的袋子,没接,她自认为她还没穷到吃不起早饭的地步。
温致远见她迟迟不接,大概原因他猜的差不多,语气里带着自己不易察觉的笑意:“邻里之间,以后可能会求你帮忙,这是…”
“贿赂吗?”赵长宁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温致远看着面前的人,浅笑,贿赂?怎么会,她有什么是可图的呢,十年间,他所求的,从来不过一个她而已,他抬眸,敛起神色,含糊道:“算是吧。”
赵长宁没信,狐疑的看着他,他有什么忙能让自己帮?他是医生,她是老师,难不成想让她教他大学物理?再不济,理论力学?
他就扯吧,长宁心想,不过,她倒底还是收了,大不了,红包,转账,哪个都行,反正现在科技这么发达。
现在正是早班时期,先是一两个人上电梯,后来却越来越多,长宁一步步后退,最后被挤到角落。
空气有些稀薄,人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相互攀谈,嘈杂声一片。
她揉了揉胀痛太阳穴,昨晚本就没休息好,不停的做梦,一个接着一个的温致远在她脑子里乱窜,将将近天亮她才算真睡过去,不过也就睡了一小时不到,醒来后只觉得通身的疲倦。
如今更觉得头痛欲裂。她前方的大哥不知道和同伴说了什么,笑得开怀,动作幅度也不小,
忽然间,一个手肘扫过来,方向是直直朝着她的脸,长宁被挤在电梯角落,无处可退,前方被人挡死,身侧都有人,她微微叹气,认命的抬起胳膊,心想能挡一点就是一点吧。
闭眼等待挨揍的滋味可不好受,就像是你头顶悬了一把大刀,你却被蒙住眼,只有无尽的黑暗,不知道刀什么时候落下,就像是等待宣判一般。
印象中该有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她反倒是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她的脖颈处覆着的手掌干燥温热,手掌微微用力,把她压入怀里。
一声闷吭传入她的耳朵,沉闷,似是在喉咙里发出来的,因为眼睛看不见,她的听觉格外敏锐,那声音明显带着压抑,力道绝对不小。
她睁开眼,入目所及尽是黑色毛衣上的绒毛,一根根的,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有些飘。
毛衣是薄款,毛线间有着细小的缝隙,她甚至可以透过它们看到他冷白的皮肤,她的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气味,她仔细辨别了片刻,很像消毒水的味道,不过却又并不相同,他的身上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松香,很淡,却很好闻。
电梯里早已恢复如常,角落里很不显眼,没多少人注意,长宁头埋在她的怀里,觉得全身都不自在,她咬了咬唇,从小到大她这是第一次和男人靠这么近,手腕微微用力,想要把面前的男人推开。
推了几下后,面前的人非但没有放开她,反倒是她脖颈处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长宁气结,头一突一突的,她的脖颈处是一片炙热,像是有一把火,顺着她的脊椎,哔哩啪啦的在燃烧。
她全身僵硬,垂下眸子,看着地板上脚尖相抵的双足,眼底晕开恼怒,愤愤地想,她数三个数,若是再不放开,她就踩下去。
“忘恩负义吗?”温致远猜出她的意图,含笑打趣她。
赵长宁挑眉,难得起了小性子:“我就忘恩负义了,你能怎么办?”
因为长宁身量并不矮,他索性弯腰,唇附在她耳边,手臂禁锢着她,困在一个小角落里,呼出的湿润气息一下一下打在她微微泛红耳廓上。
温致远微合双眼,低低笑出声,怎么办呢?
佯装思索一番后,他出声道:“那我只能…全盘接收了。”他突然向后退了些许,眼神扫过她白静的面孔,意有所指。
沉沉的笑声在空气里打了个转,一荡一荡的,最终飘进长宁的耳朵里,快速跳动的心有种异样感,她还在温致远的怀里未曾出来,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心跳沉稳有力,他的全身的气息包裹着她,伴着低沉的笑,很撩人。
他总是说一些让人遐思的话,想要引人犯罪。
温致远没有说话,三秒,又一个三秒,等电梯里的人少了以后,温致远才淡然自若的收回手,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拇指和食指捻了两下,像是贪恋其上温暖,片刻后,他双手插兜,恢复往日的清隽。
仿佛刚刚只是纯粹的想要护一下她而已。
赵长宁懊恼,她就知道,他嘴里的话转一圈后,永远暗藏玄机。
她咬了咬唇,闹了个红脸,双目微闭,强行压下跳的异常的心跳,放缓了呼吸,片刻后,赵长宁眼睛里尽是一片晦涩,握拳的手也紧了紧,电梯里灯光明亮,人声嘈杂,她悲哀的发现,她的心跳从未慢下来过,从未。
长宁一路似逃难般,瘫坐在办公以上,长呼一口气,脸上的余热还未散去,带着微红。
桌上的早餐冒着香气,她一瞬不移的盯着它,最后叹了口气。
“翁~”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赵长宁放下手里的东西,翻过扣着的手机,是老爷子打来的。她静默了几秒,调整好心态,老爷子洞察人心的能力可不是盖的。
刚接听,老爷子的貌是随口问道:“到学校了?”
赵长宁默默喝了一口水,把早餐拎的远了些:“嗯,刚到。”
包装袋窸窸窣窣的声响通过电话传过去,老爷子清了清嗓子,问道:“没吃早饭?”
赵长宁悻悻的摸摸鼻子,应了一声,老爷子平日里最注重养生,极其不提倡一些小女生为了减肥不吃早餐的行为。
这次老爷子难得没教育她,只是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回来住吧,你一个人,吃饭也没个定点。”
她思索了一番,没答应,倒不是不想回去,而是老宅距离学校不算近,她来回跑,太费时间,她爸妈倒是说让她回家住,只不过,赵爸赵妈当年为了方便,在Q大家属楼买了一套房,她在X大,住家里也不太方便,索性两边都没答应,直接搬到公寓来。
老爷子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隐隐有些不高兴,轻哼一声:“行,不回来住也行,那就让李婶过去给你做饭。”
赵长宁哭笑不得,她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这次只是特殊情况,来不及吃而已。
老爷子久久没听到回信,得了,他心里门儿清,这是不情愿。
他叹了口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不想回来住就不回来吧,不过,他好像听说志远和长宁一个小区,要不,给他打声招呼?老爷子摸了摸下巴,越想越觉得可行。
赵长宁挂断电话,倚在椅背上,眼睛一合,下一节课是她盯,如今,她抓紧时间闭目养神。
不过,到底天不随人愿,赵长宁头疼的看着面前的人,一位是生活部的后勤老师,另一人是刚凑过来的齐扇。
后勤老师过来是问她要不要教师宿舍。
X大不强制教师住员工宿舍,大多数都是刚入职的教师,京都房价不低,即使是租房子,一个月的花销就占到大部分。
而员工宿舍一个月只需交一千二的住宿费,更何况,在学校里,也更加方便。
赵长宁考虑到她有地方住,觉得没必要,她婉言拒绝:“不了,我住附近的公寓。”
这时,齐扇突然凑过来,插了一句话,瞪着大眼睛,疑惑道:“哎?赵老师,你说的是哪个公寓啊。”然后看她一眼,语气颇为关心:“不会是红砖洋房吧,听说那公寓年代有些久,治安不太好,赵老师,要不然你还是住宿舍吧,最起码人身安全可以保证。”
齐扇指的是上年代留下的红砖老洋房,属于小型别墅群,住的大多都是恋旧的老人,和刚刚工作还买不起房子的实习生,又因为离学校近,大四实习生也会搬出来住,他们几人合租一套公寓,平分房租。
齐扇留意过,赵长宁不常用化妆品,衣服也像是小摊上淘来的,可她不得不承认,即使这样,依旧难掩她的气质,最令人生气的是她男朋友好几次向她明里暗里打听赵长宁,不过都被她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上学期间她就不喜欢赵长宁,如今更是不存在一丝好感,齐扇自认为赵长宁负担不起高档公寓高昂的租赁费,更不可能全款付得起房钱,所以她先入为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老洋房公寓。
其实老洋房时间越久越有味道,带着年代的尘嚣感,伴着老人一口本地口音,很有生活的味道。只不过来往的人多,自然是没有高档公寓的精致感。
不过,赵长宁很喜欢那里,那里的人虽多却不杂乱,早晨会有早点小摊摆在公寓门口,学生时代,她会背着画板,细细描绘它的结构,它的雕梁画栋,有时城管会出动,只不过他们却和小贩像老朋友一样,乐呵呵的聊两句。
“不用。”赵长宁知道她想错了,也没解释,有的时候,解释越多别人却认为你在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