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童抱着强身健体的目的来健身房后,却有意无意地唤醒了本已准备埋葬心底的梦想,以及随之而来的烦恼。
其实他早就感受到了黄雅莉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雌性青春荷尔蒙气息。虽然表面坐怀不乱,但暗暗早已心旌荡漾。就像他自己说的多想每天醒来看到的都是爱的那个她那样该有多么美好,他现在能够在训练日看见她也觉得比在家看着那个脸色暗黄、身材走样的她要美好很多。他尽量不去看黄雅莉的身段,是为了避免联想到当年那些便利的男女关系,这和他现在尽量不去看妻子走样的身材的动机正好相反,后者正是为了能够更清晰地联想当年那些美好的男女关系。
这真是个无比痛苦的烦恼和煎熬,比他在坚持完成最后几个波比跳时还要痛苦。后一种痛苦你坚持下去就结束了,前一种痛苦却越坚持下去越持久。尽管这样,他仍然痛苦地坚持着,痛苦地坚持着。如果不是来到健身房,重新激活自己已经开始退化的身体,如果不是遇到黄雅莉,持续唤醒自己已经蛰伏许久的冲动,他真打算就这么在坚持中痛苦在痛苦中挣扎在挣扎中麻木在麻木中坚持下去了。
大腿肌肉的有效锻炼催生了充盈的睾酮激素,核心力量的增强改善了长期的身疲力乏,心肺功能的提升让他感到精力充沛。但健身给身体带来的这积极作用却给他的感情带来了反作用。
尽管他每次都很正经地避免视线过多地落在黄雅莉的身上,但其实只看一眼就已经把她美妙的身段摄制到脑子里,储存起来反复播放。当她贴身给他松解肌肉时,他贪婪地吸取着她身上淡淡的从未在妻子身上闻到过的迷人气息,不经意地被她的身子蹭到更是浑身酥麻。
加西亚.马尔克斯说:性只是人在没有得到真爱时的一种慰藉而已。金童觉得把慰藉说成发泄会更准确些。
男人有时候真的会分不清爱一个女人本身和爱一个女人的身体有什么区别。金童也已经不去分辨自己不做这样区别的对错。因为不管对错,他现在每天醒来想看见的她已经不可自控地又多了一个,除了想看见黄雅莉青春的脸蛋,还有她无比美好的身段。
本来金童真的打算认命了,把爱情只当做今生无法企及的奢望。但当黄雅莉好像就在触手可及之间时,他又悄悄地把它当成可以通过追求可以实现的梦想。
他决定约会黄雅莉。他不知道黄雅莉对自己抱着什么样的态度,也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态度。但他觉得,至少,坐坐无妨。
“你上次的奖品,还没给你兑现呢。”删删写写好几次,金童最后给她写了这条信息发了出去。看起来顺理成章,没有太刻意的痕迹。
好一会,黄雅莉的信息才过来。首先出现在对话框的是鼓掌的表情,然后才是文字:“大领导终于要颁奖了?”
“呵呵,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聊天金童还是觉得隔空比当面要擅长。
“那你准备怎么还?”黄雅莉像是在步步入套,又像是在设套。
“隆重请你吃个大餐?送个大礼?”金童想不出来其他。
“多隆重?”还是看不出来是要被套还是要下套。
“呃,你想多隆重?跟娶老婆一样够不够隆重?”金童在试探。
“哈,那可担当不起。被嫂子知道那可不是打屁屁的小事。”黄雅莉也在试探。
“打官司最好,还怕打屁屁。”金童说的是实话。
“我可不想背个小三的脏名,何况本身就清清白白。”黄雅莉说的也是实话。
“嗨,这是哪跟哪呢。就礼尚往来一下嘛,不至于。”金童不小心踩了下刹车。
“我可没什么给你哟。”黄雅莉还在踩油门。
“你肯赏脸就是最大的恩赐了。”金童自降身段。
“呵呵,是领导开恩。我随便啊,随便哪里逛逛吃吃就好了。”黄雅莉觉得是时候收套了。
“好,你哪天有空?我来安排。”金童喜出望外。
“我这个星期天休息。”
“你一般睡到几点?”
“??”
“我的意思是,你上午一般几点睡醒出门?”这个误会让金童菊花又多情地一颤。
“十一点吧。”
“到时见。”
那天天气挺热,黄雅莉穿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搭配一条松松垮垮的水洗牛仔裤,并没有刻意显露她傲人的身材,更看不出金童最爱的Q弹之感,令他略感失望。这个年纪的男人,对女人Q弹有致的身材的痴迷远大于对漂亮脸蛋的喜爱。
他带她去海边的喜来登酒店,五星级,够排场。气氛好,面朝大海,波涛阵阵,浪花朵朵,容易令人产生别样的情怀。还有就是离家够远,不容易发生意外。
两个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彼此推让了一下,黄雅莉却之不恭开始点菜。她点了288/例的法国红酒鹅肝拼卡露咖鱼子酱、688/位的鲍汁扒南非干鲍、168/位的芝士焗小龙虾、398/位的燕鲍翅参、时蔬一例。确实够排场,金童心想。这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你经常来这里吗?”黄雅莉问。
“不经常,今天跟你是第二次。”金童实话实说。
“哦,你应该多带你老婆来啊,她肯定会很开心。”黄雅莉仿佛触景生情,却不免有点煞风景。
“呵呵,她才不舍得花这个钱呢。”说完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又补救:“虽然没多少钱。”
“你们,感情真的不好吗?”黄雅莉略显尴尬地喝了一口水,接到他们刚刚在车上零零星星地聊到的话题。
“怎么说呢?”金童也抿了一口水,突然想起来问黄雅莉要不要喝点酒,她摇摇头。“反正,我不爱她。”金童确定地说。
“都有孩子了呀,而且,你说当时之所以跟她结婚,就是想要孩子不是吗?”黄雅莉始终还是对金童的结婚动机有点费解。何止她,金童自己也费解——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会生崽。另外黄雅莉觉得,有孩子作为联结点,是不是两个人的感情会好一些。
“嗯,但对孩子的爱,代替不了对她的爱。”金童猜到了黄雅莉的心思,因为这也是他自己的心思,“我觉得啊,男女之间的爱,就像地下的矿藏,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生发不出来播种不进去。”金童对这样的问题显然已经深思熟虑。
“假如,还有得选,你还会选她吗?”黄雅莉发出灵魂拷问。
“呵,”这样的问题当然毫无意义,但金童仍然愿意和她探讨这个假命题:“你看过张爱玲的《红玫瑰白玫瑰》吗?”
黄雅莉摇摇头。
“里面写道:也许每一个男人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这本书其他的内容金童已经很模糊了,唯独对这句话记忆犹新。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理解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你选择了红玫瑰,就想着会不会还有白玫瑰,反之亦然。所以如果说还有机会会选哪个人,可能并不是一个真命题。”顿了顿,金童又幽幽地加了一句:“但如果真的还有机会,我坚决选择爱情,哪怕再等十年八年。”
“你现在也可以离婚啊。”黄雅莉说得轻巧,“离了婚再找,十年八年的,肯定能找到你的真爱。”
“呵呵。”金童不置可否。他何曾没有想过?只是他没有勇气面对骨肉分离后的时时思念,以及任何一个孩子缺失父爱母爱后的深深怨恨。
“那你现在过得开心吗?”见他不答,黄雅莉换了一个问题。
金童表情突然凝重了起来,好一会才说:“这个怎么说呢,不想那么多的时候就开心,想得太多的时候应该不管有没有爱情都不开心吧。毕竟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啊,很多人得到爱情也并不一定开心吧,所以这个跟有没有爱情其实没有直接关系吧。”最后一句话又显得好像并不是那么笃定。
回答完这个问题,金童好像觉得谈话好像有点离题了,并没有按自己预想的路径行进。
但黄雅莉好像被这话触动到了,叹口气,好像是自己释怀又好像是要替他释怀一样说:“唉,所以爱不爱不重要了,在对的时机作出对的选择才重要,可能不一定能选择到爱情,但一定要选择一个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的无忧无虑的美好生活。”末了又添了一句:“毕竟,白月光是可有可无的奢侈品,红太阳,才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听完黄雅莉这句话,金童盯着她略显稚嫩的脸,惊讶她竟能说出这样有层次的话,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接她。好一会,他才用一句玩笑话接上:“果然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啊,跟我聊得多了变聪明啦。”
黄雅莉歪着头,对着他笑,俏皮又带点狡黠,别有一番味道。
菜陆陆续续上来了。金童伸出手请道:“请美女领奖吧。”黄雅莉不客气地先吃为敬。
两个人悠哉悠哉地吃完后,又聊了一会。黄雅莉提出想去海边走一走。金童看了看太阳,到车上拿了一把伞,两个人踩着柔软沙子并行走了起来。
吹着海风,把暑热带走了好些,好像人也清醒了许多。
“你,没有男朋友吗?”金童终于忍不住提出这个问题。
黄雅莉抬眼看看他,撩了撩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又转过脸去,迎着风说:“有过。”然后在海风中向金童讲述了那天晚上寒风中的故事。
“所以,你是觉得,老男人不可靠?”金童试着推论黄雅莉得到的经验。
“不是,我是觉得,一定要找一个更可靠的人,让自己永远无忧无虑。”黄雅莉并不相瞒。
“呃……有道理。”有意思,不简单,金童一面想,一面抬头看了看前方,沙滩线还有很长一段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