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迈着小脚，在店里转了一圈，店里的书籍，居然异常丰富，经典著作、科举必备的四书五经、农业技术……
居然连医学上的经典，《皇帝内经》、《本草纲目》都有，更让朱门诧异的是：居然还有《李白诗集》！
就是记忆中的世界，也没有出过李白诗集，有的只是《唐诗三百首》！
书的价格有的标价10文，有的标价数百文，虽然书价在10文-500文不等，但100文左右的书籍是最多的。
书的内容和纸张精美程度，有着明显的差异。朱门有点懵了，产品如此丰富的书坊，居然会经营难以为继？
难道是因为竞争太激烈？
朱门在逛的时候，虽然没有仔细统计，但这一条街上，他看到了大约有十多家书坊，书籍大同小异，质量也参差不齐。
但貌似这不太可能！因为这是姑城西市！姑城最繁荣的商业街道！
虽然朱门没有经过充分调研和统计，但姑城和周边乡镇的读书人应该不少，支撑这些店的生存，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么，为什么会转让？
掌柜的无能，不善经营？
家中出了败家子，急需用钱？
同行排除异己，或者是后世的拆迁黑部队等不为人知的势力逼迫？
抑或是古代特有的千局，诈骗？
朱门在后世，逻辑学虽然学的不怎么样，但这种超级简单的逻辑分析还是手到擒来，这家店铺转让，一般只有这几种可能。
想到最后一种，朱门自己都忍不住轻笑，发现自己居然可能是一个阴谋论者，有黑化的倾向。自己从未展露峥嵘，家中少有浮财，也无极权，针对自己出千，那这个出千者未免太不懂经济了，更别提什么政治目的。
自己鄙视了自己一下。这种状况下，自己居然还这么拿自己当根葱了。
最简单的策略是直接询问，虽然掌柜的答案是她能给的或者美化了答案，但总能找到真相的蛛丝马迹。这一点朱门还是有自信的。
于是朱门主动询问女掌柜：“掌柜的，侬这店如何转让？”
那20来岁漂亮的女掌柜一开始并未看到朱门，毕竟朱门太矮了，目光找了一下，才发现是一个稚童在询问。
脸上瞬间浮起仿佛是非常亲切的职业微笑，看了一眼朱门，又扫了一眼其他同进来的人群，并未立即搭话，而是脑海里旋转了一下，立即看出朱门虽然是小孩子，衣着得体而且精致，和另一个美丽盛装的少女，显然是贵人子女，身边几个年长者，明显是丫鬟和护院家丁。
对着朱门，女掌柜的嫣然一笑，认真地说，“回小公子话，不敢欺瞒，本书坊可能因为小女子不善经营，入不敷出，直接给侬低价，本坊连带商铺一起市价600两，我们仅要500两纹银，但必须连印坊一起搭售，一共800两银子。”并未因为是一稚童发问而轻视，也许是商人特有的精明，亦或是因为朱门沉稳的语调，亦或是突然而来的第六感，觉得冥冥之中，会有和这个孩子有很深的纠葛。
娇娇听到这价格，瞬间有点心动了。虽然娇娇不懂经济学，但一样有着迷之自信。再加上娇娇自己都没发现，她其实一直是个小财迷，只是因为一直未有展现的舞台和机会。
男爵家的嫡女还是攒了点嫁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几百两银子，娇娇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无知无畏也好，少女梦也罢，娇娇刚想说点什么，朱门却抢着说：
“掌柜的如何称呼？是什么原因让侬经营不下去？”
娇娇其实远比老妈和老娘了解朱门，知道自家老弟其实有着远超一般人想象的智慧，见朱门抢着询问，立即按下闭嘴扣。微笑着看着朱门应对。
也许真是女人的第六感，女掌柜感觉自己必须坦诚相待，因此微笑着娓娓道来，居然商业机密都说了：“称我丁氏就好，敢教小公子知道，图书经营艰难。本坊本是家父创办，经营至今已有数十载，丁氏书坊创立之初，姑城仅有官印书籍和几家书坊，生意蛮好。
我接手以后，开始是我家相公负责经营，一切按部就班，生意开始一直很好，后来供应纸张的作坊越来越多，纸张产量增加，成本降低，纸张价格也随之猛降。纸张价格降低后，姑城书坊从几家增加到30来家，后进来的一些书坊，为了赚钱，用更便宜的纸张，盗印、甚至用软木仿刻，丁氏书坊辛辛苦苦找文人刚写的话本，只要5天，大部分书坊就都有出售，价格也是互相压价。因此眼前书坊经营步履维艰。”
丁氏述说时，在讲到丁氏书坊创立之初时，那是迷离的眼神，仿佛是缅怀当初的辉煌；而在讲到竞争激烈时，有人盗版时，丁氏展现的气息是弱女子的无助。
丁氏确实是一个好的演员，语气和表情配合的那是一个相得益彰。朱门一进门其实就看出丁氏有着一般古代女子不具备的，后世女强人才有的高情商。
即使面对自己这个幼童谈话，也自然而然地采用了刻在骨髓里的策略，一颦一笑都自然散发着浓郁的女性魅力。但是一个在封建思想洗礼下的良家妇女，又未有后世职业性针对培训，在朱门看来，那是就像现代影视剧里面的有些女演员，认真表演，但是演的还是容易让人出戏。但估计糊弄古人，应该问题不大。
但是朱门还是捕捉到了核心信息：产业链上生产力迅猛无序发展，政府无为而治，盗版横行导致的劣币驱逐良币。
某些知识产权保护，在缺乏手段时，就是一块没有铁钩的肥肉，在一群饿狼面前仅有一张纸糊的墙。
朱门突然走神了，想起来了记忆中的趣事：大文豪苏轼，一生未出版任何专著，可他的著作汇成集，海外都有发行。更可气的是这些盗版作品大多粗制滥造，不忍直视。有的商家为谋取暴利，直接把别人的作品放到苏轼名下滥竽充数。
女掌柜看了看朱门，继续说：“因此生意越来越差，后来想了一些办法，也仿印一些书籍，甚至原来是我家相公看店，后来看生意实在太差，就效仿传说中的豆腐西施的故事，相公管理印坊，我来看店，生意是好转了一些，但妾身不是卖笑之人，对一些不怀好意之徒，自然不会假以颜色，而且书坊根本的竞争还是书。”丁氏那展现的风采，自身挺身而出出面经营时，是坚定不移的眼神，但说到经营还是每况愈下时，那面部表情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彷徨。
“容我思索片刻。”朱门对丁掌柜说完，背起双手，踱步沉思。虽然丁氏书坊在丁氏经营下，生意并不好，丁氏是一个难得人才！这是朱门心中的评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