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给韩法医添麻烦，我故意在路上多花了点儿时间，到云泽市公安总局时已经十一点半，料想应该能够避免对方在工作时间接待客人，可现实总是残酷的。
法医办公室和司法鉴定中心在公安局大楼后面，我绕了一圈才找到进去的门。
门卫老大爷看起来六十多岁，眼眸半瞌懒洋洋的坐在值班亭里听收音机，我分辨了一下慷慨激昂的唱腔，觉得有些像秦腔，又有些不同，便站在窗口处听了片刻，等这段唱完才开口朝对方搭话。
“您好，我找一下韩法医。”
“韩法医，韩清？”方才还颇为懒散的门卫老大爷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一双眼睛暗藏精光，似乎能把人看透。
“呃，应该…我是帮人跑腿的，麻烦您联系一下，就说姓孟的先生让我找他。”我短暂的迟疑，有些埋怨自己做事不仔细，早知道应该多问孟老板两句才是。
不过门卫大爷却没说什么，他点点头拿起座机拨了个内线号码，询问几句后挂断，又重新按下几个数字。这次等待了大概半分钟，那边才有人接起，核对信息后，大爷神情显得更加放松几分。
“行，那我让他在这等你。”老大爷放下听筒，又恢复到刚才老迈慈祥的模样，起身打开门冲我和善一笑。“这天儿热，你进来等他吧。”
“诶！谢谢您。”
值班室不大，东西却摆放得满满当当，一张长桌，两把椅子，还有个狭窄的小床。墙上挂着登记本、手电筒、警棍、头盔之类的巡逻工具，我只是散了一眼就克制住没必要的好奇心，看向桌上那个不断唱曲的音箱。
“地方小，你坐下等一会儿，小韩马上就来。”老大爷指了指椅子，转身去墙角饮水机用纸杯接了水放在桌上。
“谢谢谢谢。”
对于这种的热情，我并没有表现得手足无措，从小以来自己别的地方可能不太突出，但人缘方面却出奇的好，赶紧制止住老大爷准备拿花生招待我的举动，娴熟岔开话题询问这收音机里唱的是什么。
“现在的小年轻还对这个感兴趣？”大爷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像找到知音般坐在旁边。眉头微挑非常有表现欲望的卖了个关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短暂的思考了片刻。“我不知道，刚刚跟着听的那段，有秦腔的味儿，但还是不太一样。和它相似的戏曲唱腔有蒲剧，西秦戏和绍剧，您说话口音是我们这片，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绍剧。”
“嘿，小伙子，行啊！还用上推理了。”这个回答似乎让大爷觉得很高兴，他抬手拍了下我肩膀，差点没给我按桌子底下去。
没想到这六十多岁大爷体格比我还棒，好不容易坐稳后，不好意思冲他嘿嘿一乐。
“那您就给我讲讲绍剧呗。”
我很喜欢跟老人聊天，或许因为我从小是姥姥姥爷带大的。比起与同龄人外出疯玩闹得满身是汗，我更喜欢帮姥姥将竹床放在楼道通风处，她给我打扇，用浓重的方言讲些过去的故事。或者和姥爷一起走在当时还未怎么开发的家乡田埂上，他知道每处植物生长的地方，告诉我哪些能够入药，哪些可以成为餐桌上可口的凉拌小菜，让我觉得他肯定是这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门卫大爷兴致勃勃说着绍剧，我也认真的听着，不时提出几个问题。他讲到激动处，起身开口就唱，即便并没有专业演员那般标准，却妙在情绪到位，让我拍红了巴掌。
可不巧的是，一阵敲玻璃声打断了小小值班室内的表演，汪大爷只得悻悻停下，开门后拉长了脸对外面的男人嘀咕。
“真是，早不来晚不来的。”
我看到外面站着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他好脾气的赔小心递烟，微胖的身子挤不进值班室，急得圆脸上满是汗水，却依旧不被待见。汪大爷接了烟，却摆手拒绝他递来的火。
“一点儿眼力劲都没有，小李不抽烟，熏到他了怎么办？”
听到着，我差点笑出声。连忙上前扶了扶汪大爷，让他坐下后自己走到外边，将值班室门关上一半避免冷气跑掉。告罪后感谢了对方热情招待，随后跟在韩法医身后往办公楼走去。
路上，韩法医陷入长久的沉默，许久后我们来到三楼法医学解剖室，他在门前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我幽幽道。
“你是汪大爷亲孙子？不对，你姓李…外孙子？”
“我…”
刚想开口解释，韩法医又叹了口气，摸了摸脑袋。
“瞧我着记性，你是老孟叫来的人，应该不是。”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推开解剖室大门。“等我半个小时，我先忙完，再带你去吃饭。”
不只是心理原因还是什么，这里冷气似乎格外充足，让穿着衬衣的自己裸露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索性站起来在走廊踱步，除了两个专业的解剖室外，里面那个房间是尸体存放间和杂物室，透过门上茶色玻璃，能够隐约看到架子上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
克制住自己不必要的好奇心，果断停止了窥探，老老实实坐回韩法医工作的解剖室外。干脆解锁手机打发下时间，却发现各个应用都无法打开，摆弄了许久仍是如此，分明今早在店里还能用，我泄气的把它重新塞回口袋，正考虑这个月发完工资以后再买个什么样的时，从解剖室里传来韩法医的声音。
“小李，进来帮个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