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渊四肢的知觉逐渐恢复了,耳朵以外的感官也在从虚空中回归,更重要的是,已经适应黑暗的双眼里渐渐出现了光亮,随即视力也逐渐从模糊到清晰。根据之前依靠听觉分辨出的位置,夏若渊把目光向解剖室的那个角落扫去。
此时已经听不见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了,角落里也是空无一物,地板上残留有一些黏液拖曳的痕迹,那痕迹大约有10厘米宽,只是将目光放在上面就能感受到这种液体是一种近乎不可能的污秽程度,而这些黏液其中的一些部分已经开始干涸,可以通过硬化时间来判断出这种黏液的主人的运动轨迹,而这些痕迹一直向某个方向延伸……夏若渊紧盯着地板上的痕迹,缓慢而谨慎地半蹲式的移动着,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刀头角度15°长度约350mm直径约2.5mm的不锈钢解剖刀,沿着痕迹绕过了三号尸体的解剖台,来到了三号和二号的中间,痕迹径直延伸一直到一个排水口终止。
“看样子是通过下水道逃跑了?不好,要是让这样的怪物沿着下水道去了其他地方,可能后果会很严重……等一下,它是怎么进来的?解剖室的门是紧闭的,窗户也是紧闭着的,那么它是本来就藏在解剖室某处的吗?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它就是本来藏匿在三号尸体里面的东西,受到我的惊扰从尸体里面逃逸出来了?”
这么想着,夏若渊已经走到了排水口的正上方,他依旧紧紧盯着地面,生怕怪物从排水口冲击出来。但是似乎有些不对劲,不如说是十分的不对劲,如果这样的生物能把人的躯体破坏成那种程度看,即说明其力量之强大,它又何必在解剖室里面躲避着我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夏若渊脑海里面闪过,这样的生物或许是真的没有必要躲避着与脆弱的、形单影只的人类周旋。一直以来人类都把自己当做是生物链的顶端,这样的错觉或者说是惯性思维导致了很多不幸,印斯茅斯的惨案、敦威治事件、还有日本那令人震惊的玄虚町连环杀人案,无不昭示着脆弱的人类在那些匍匐于混沌与暗处中蠢蠢欲动的不可名状之物的面前是多么无能为力。
夏若渊觉得,如果这个怪物真的不是在躲避着他,那么是不是可以把思路逆转过来,它或许是在进行着某种充满恶意的行为,比如说……猎杀?想到这里,夏若渊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随即脑袋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似的猛烈地向上抬了起来,他的目光转而望向了天花板上……
……
“那么,不妨将你那不幸而又离奇曲折的遭遇说来我听听。”石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记者的男子,期待着马自磊用他记者特有的独到观察力与语言能力带来的精彩描述,“还是说……在此之前要先来一支烟吗?”
“啊啊,谢谢,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马自磊先用左手将口罩摘下,然后熟练地用左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色包装纸的烟盒,轻轻一抖使其中的一支稍微突出来,便用嘴叼上了那一支香烟。在他讲烟盒放回兜里,转而去在自己的随身物品中寻找打火机时,石良已经把打火机凑了上来。这个时后,石良才有机会仔细地观察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是集世间所有庸才的特征于一体的形象,平凡的容貌,憔悴的神情,严重的黑眼圈,嘴唇干裂,修剪过却不甚整齐的胡茬,还有眼袋、眼角斑之前已经注意到的细节,脸色果然是铁青,此外还有面颊凹陷,皮肤松弛、起皱,毛发干细发黄,虽然这么说可能读我的客户很抱歉,但是这不只是一个庸才,这还是一个吃不饱饭而营养不良的庸才。
马自磊深吸了一口香烟,这使他感觉自己稍微的精神了一些,望向窗外没注意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地离开住所、如何在街上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又是如何在走投无路之际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或许已经没有再去在意这些事情的意义了吧,现在或许尽快向面前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男人敞开心扉才行,理论上应该尽可能地把事情完整、详细而客观的描述出来……
……我从充满憎恶与嫉妒的噩梦中醒来,电子邮箱里收到了匿名而通讯地址也不详的检举信。检举的对象是城北山脚下的刘氏集团经营的化工厂,内容大概与违规排污有关,虽然该化工厂所处位置周围没有什么居民,就算违规排污对环境破坏的程度大概也很微妙不至于引起轩然大波,然而……
——“然而,你已经很久没有正式写过稿子了,报社那边的催促使你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搞个大新闻,更何况是‘那个’刘氏集团,对吧?”精明的侦探及时地打断了我的发言,帮我说出了或许我自己需要措辞半天的说辞。
……没错,刘氏集团近来一直由于遭受贪污丑闻的小道消息报道的纷扰而岌岌可危,若是能在此大厦将于倾颓的基础上又曝出违规生产的铁证,无疑就是一个惊天大新闻了。可是那封检举信的内容很微妙,在恰到好处的方面含糊其辞不能作为铁证,但是其言辞之激烈又很难让人相信这是有人为了刻意抹黑对方形象而做的炮制。所以……
——“所以,急切着要写出大新闻为了保住自己在报社的地位,你就决定自己去实地调查?呵,真是讽刺,明明身为以言辞为手段以舆论为技艺把民意作为傀儡而操纵的职业,自己却又被别人的文字所驭使了。不过无妨,要是你也能大言不惭地像是热血漫画的主角一样傻里傻气地说出‘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啊’这样的言语的话可能我反而会尴尬于嘲笑你了?”真是尖酸刻薄的言语……可是我也再构筑不出也懒于去堆砌用以反驳他的说辞了,毕竟自甘堕落的是我,在将即堕落至深渊最底部之前反悔又攥死了手心里的蛛丝而拼命挣扎的也是我,若是将之称之为罪与罚的话我也可以供认不讳的。
……是的,您说的没错。于是我在五月九日——一个风急天高的早上,大约九点左右从住所出发驱车前往化工厂。中午时经过了一个略微荒凉的村庄,稍事休息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路,大约下午四点左右驱车到了距离化工厂较远的地方,此时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化学药品气味,然后就这样来到了化工厂门前。整个化工厂主体是带有铁质顶棚的水泥厂房,几根被熏黑的红砖水泥烟囱笔直地竖立在厂房一旁。工厂铁门上锁紧闭,一圈带有锋利尖角的铁栅栏将整个化工厂外围圈住。这是一扇陈旧的铁门,岁月用铁锈为画笔在它身上记录下历史的篇章。悲怆的风吹来,吹不动紧闭着的大门,一如呆滞的望着不知道什么方向的保安坐在一旁的保安亭里紧闭着的嘴唇。我敲了敲保安亭的门,保安推开门从里面出来,用着异样的眼光望着我,我微微侧着身子去观察保安亭的内部,除了一桌一椅以及一盏仅剩灯泡的吊灯以外并无他物,桌子是光秃秃的桌子有不少指甲在上面刮擦的痕迹,椅子也是光秃秃的椅子像一位波澜不惊的老人呆在那里,吊灯似乎是长满了蛛丝许久没有人去打理,或许这样偏僻的地方保安工作是这样的枯燥而简单。
保安无言地盯着我了一会,然后开始对我做出推搡的动作,我下意识地用右手抵抗。虽然他力气很大,但是行为模式比较机械,我很安全地就回到了车上没有受伤,由于情形比较慌乱,我并没有仔细观察保安的样貌,只是粗略地从他的穿着判断了他的职业。
慌乱地离开化工厂之后,我接连赶路大概七点左右抵达了之前那个村庄,天色较晚便准备在此借宿一夜,顺便思考如何进入那个化工厂……
——“还真是有勇无谋的潜入行动啊,我以为以你做记者的门路至少能够搞到一些密道的情报或者路线图什么的,你这样莽撞的行为简直就像是……”
“像什么?”我对这个毒舌的侦探似乎确凿是再也忍无可忍了,从我开始讲述案情是就在尖酸刻薄地讽刺我,是确定好了合同之后就可以对客户为所欲为了吗?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啊,更何况我是经历了一些心理创伤方才才勉强算是敞开心扉了一些的人啊?虽说我遭这些罪都是自找的,也不应该对客户这样恶毒吧?
“呵呵,有几分神色挺像出于好奇奔着动物园里的狮虎兽跑去无视了‘禁止翻越’警示牌而翻越到狮虎兽生活区域里面的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