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醒来的陈经年转动脖子看了看四周,入目一片熟悉,可一时又想起不来的他勉强坐起,伸手摸了摸左胸前的良心,捏了两捏,摸着还挺舒服,那别人的岂不是,想起之前与瀚哥出去玩耍,就不由得一阵懊悔,可又感觉伤势复原,思绪游离的他回想起昨夜隐约的记忆后恍然大悟。
正当在他满是懊悔时,陈羽推开门走了进来,惊动打断了他的思路,这才想起这不就是羽叔的房间吗,只是与婶婶有关的都被羽叔收起了,所以自己一时才没能认出来,可转眼一想,自己已经有五年未曾踏进一步了,那无不熟悉的一切也透着些许陌生。
“亏了赚了?”陈经年很是突兀的问道。
来到床边陈羽先是一愣,而后诧异的看了一眼靠着床头的陈经年,也不作答,一把拎起他顺着门口就扔了出去。
本以为面对自己很是帅气的突然盘问,起码也会愣神片刻的他哪会想到这,在经过短暂的“御空”后,一屁股结实的坐在地上,两瓣开花。此时的他脑袋还是嗡嗡的,只听见耳边传来陈羽的怒骂:“既然伤好了就给我滚去练功,你瞧瞧你那德行,我都替你丢人。”
“输了也不能怨我啊。”陈经年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撇着嘴,朝着房门小声嘟囔几句后离去了。
屋内的陈羽倒是有些怪异,陈经年问的他自然是心中有数,与一同在场的陈浩如之间的赌注,赌他陈经年能不能撑过一柱香,在两名纳元初境伪装的引气上境下。
虽说陈浩如是压了不行,他也赢了,可他不太明白的是,这小子怎么得知的。
可他哪知,那夜的陈经年的的确确是晕了过去,只不过不是在他倒下时,而是在陈羽拎着他走了不远后。昨晚一开始的慌张的确打乱了他的思绪,可争斗一会的陈经年早就察觉到了两人的处处留手,不然哪会死缠着俩人,早就找机会溜走了,最不济也不至于一直在一处地方与两人死磕吧。
被陈羽扔出来的陈经年正无聊的在天水城内闲逛,陈经年打败赵山河的事迹,早在昨日就已经传遍了陈家,乃至天水城。当日亲眼见证的陈家人得见正主无不恭敬的称上一句:“三少爷。”即使未曾见到心有不信的人也是叫上一句:“三哥儿。”再没有人敢称呼三公子。
一夕间的改变让这个本来不受待见的少年顿时如同亮眼的星,本该有些飘飘然的他也在昨日陈羽的铁拳之下显得平静万分,本分老实不少的他不敢肆意妄为,老实回应着与他打招呼的。
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本就崇拜强者,甚至不少人将他与陈如雨相比较,只是话刚出口,就引得不少人嘲笑。陈经年是不俗,可哪能与陈如雨比较,后者可是货真价实天水城第一,赵月升也不见得是对手,一招打败赵山河固然可怕,但谁又知道是不是耍了什么手段呢。
闲逛的陈经年此时正满脸凶神恶煞的蹲着身子,胁迫身前小男孩将刚买下的糖葫芦交出来,还从方寸间掏出一根狼牙棍棒以作恐吓,小男孩顿时哇哇大哭,身旁几个同伴也早就不见了。
周围人见怪不怪,陈家少爷,小恶为善。仅是抢夺小孩的糖葫芦,与陈瀚一比,在他们眼中简直是慈眉善目,甚至还有不少路人欣慰的点了点头。
“听说你胜了赵山河。”
听得身后略带秀气的声音,感觉颇为熟悉,陈经年只得恢复平常,略微皱眉,带着不爽回头看去。
身后人那修长的身子隐在有着墨黑底纹的朱砂色长袍下,头顶带着不似男子的青玉石坠,白皙的脸庞,被刻画的棱角分明,斜飞的剑眉及锐利的瞳孔暗藏锐利之意,算不得英俊的容貌加上那如沐春风的笑容,落在旁人眼里自有另一番感受。
陈经年原本微皱的眉头更深了,连额头也是有着几根黑线,望着少年,道:“是你啊。”
来人他不算陌生,甚至说是很是要好也没错,自他八岁那年,眼前这个颇为俊秀,声音有些秀气的少年就再也没来找过自己,说是要随父母离去了,本以为不会再相见的他没想到却是再次回来了。
小男孩眼见陈经年回过头,撒开脚丫子就跑,还不时回头看看陈经年有没有追来,随即跑入一个拐角消失不见了。
答非所问,少年也不介意,仍旧带着浅笑,见陈经年起身,道:“钱伯的店还开着,去坐坐?”
陈经年没再作声,手指交叉环在脖子后面,朝着某处走去。少年摇头一笑,也不做声,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横跨了小半个天水城,走了近乎一个时辰,没有任何烦躁,也不借用天元,和散步的老人一样慢慢悠悠,直至眼前出现有些破旧的老店铺。
如同自家人的陈经年拉开门走进去就坐了起来,一手托腮,一手四指有节奏的在桌面上敲击,紧随其后的少年坐在对面,与从前一样。原本一路上都挂着微笑的他,直到来到破旧的门店前,许是怀念,亦或是伤悲,总之,微笑不在。
见有人走了进来,原本正双手捧着圣贤书看的津津有味的老头将书打了个折,合上后扔在柜台,只见四字《杂事秘辛》。
“陈公子可有日子没来了。”老者的声音有些沙哑,陪笑搓着双手,可见陈经年身后跟随的人,写满了惊讶,看看陈经年,又看了看他对面的少年,一时没了声音。
“钱伯近来可好。”少年一见老者,主动打起了招呼,与初见陈经年一样,脸上再次挂着微笑。
“真是许公子?”老头像是惊讶之意更甚。
“钱伯仍记挂着,让无双很是感激。”许无双朝着老者抱拳。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说完后老者便钻入后院当中,给两人泡茶去了。
即使在白天,房内仍旧算不上明亮,墙边摆着的零食也不如小时候那般吸引人,至少陈经年自打进入后也没有多看一眼。
许无双诉说着儿时的光辉事迹,从调戏姑娘家家挨了一顿揍,到想方设法从钱伯这里偷拿零食,他也看出陈经年的兴致不大,算是停了话匣子。
反倒是陈经年仍旧托着腮,兴趣不大的,道:“其实钱伯灵着呢。”像是提点,又像是炫耀。
许无双眯着眼,道:“其实都是钱伯让我领着你多来几趟,也免去了一些扯虎做旗的混混的念头。”
时隔七年,再见的两人不复儿时的两小无猜,心中也是有着各自的计算,许无双打的什么算盘,陈经年不知道,可他心中还念着之前在街道吓唬的小孩,让他少欺负同伴。
有些不耐的他开了那没有主动开过的口,道:“此次回来,总不是为了叙旧,聊些过往与远方吧。”
许无双沉吟良久,道:“万帆竟发,风云千樯,这回到你了。”
绕是陈经年,也有些云里雾里的,转头看了一眼屋外灰蒙的天,风声呼啸,店铺外的布招牌迎风飘舞,眨眼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声势浩荡。不过仲夏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停了,陈经年轻啐一口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有的茶水,来了兴致。
侧着的头余光瞥了一眼对面,嗤笑一声,道:“风云起,天俱净,可与抱团卷缩的蚂蚁有什么关系,不去说韩寰宇那般天榜人物,徐家那自称天下第五的剑侠、生而为刀的白寒雨、周家天南地北这等响当当的少年郎,就是名满南荒的张沛玉、李寒等人,再怎么数也轮不到一个边陲小镇被喊了十年废物的人。”
许无双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略作思索后,下意识看了一下四周,轻声道:“你该不是忘记了当年的三子之一了吧。”
陈经年右手来回搓揉着下巴,后嘿嘿一笑,道:“那自是忘不了,能被除名也算第一人了,名声一点不差先前的几人。”
陈经年看了一眼老头,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书,仿佛听不见二人的交谈,不时双目浑圆眼中充血,不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仿佛身体被掏空,心中不禁感叹,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相较其老头的空流泪,还能保持如此精神很是不易了。
即使陈经年云淡风轻,可心中的起伏仍是瞒不过许无双,只见他原本的熟络变得平淡,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张开嘴慢慢,道:“三年后的青云会,还记挂着的他几人让我代为转告,大家都在等着他,至于想不想、能不能,却是不关我的事,我与他早在当日就断的一干二净了。”
听闻,陈经年叹了口气,盯着眼前人,没再吱声。
而许无双同样,无言。良久,原本一丝陈经年不曾察觉的精光也不复存在,留下一句只有他能听见的话后,起身便推开门消失无踪,一阵微风带拢大门。
“那日惊九霄的陈经年,已经在平淡的日子里逐渐消失不见了,而自称第五的人,从此也该称第四了,只是这世道,终归少了几分英雄气。”
至于许无双这番话,再他耳边缭绕,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