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本是纪念忠贞不渝的爱情,可对陈羽来讲却是另一个日子,祭奠爱人的日子。
陈经年拱着一腿托着腮,坐在草坡上,看着不远处衣冠冢前的陈羽,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五年前的今日,领着婶婶四处求医的羽叔,甚至前往南荒四圣城之一的凰城,可不知为何连城门都不曾踏入,耽搁救治的婶婶最终逝在了前往青城的路上。
回来后的羽叔一言不发,抱着已经冰凉的婶婶来到此处,相处七日后将婶婶葬入祖坟,拿着婶婶生前遗物葬于两人初识的山谷内,在那之后又是七日时间,在这期间不曾进过任何食物,走出的山谷的他倒了。
在那不久后,为了替自己买下能够筑基洗髓的天灵地宝,婶婶那唯一留下来的夕羽剑也被羽叔典当在了拍卖行。
他仍旧记得羽叔将之递给自己时眼前的场景,看着眼角泛泪的自己,羽叔一把拂去自己眼角的泪,道:“一件遗物罢了,有何哭的。”
连连点头的他眼泪依旧如同决堤的河水,抱着羽叔的身子,心中慌乱的很,就像即将失去庇护的幼崽,生怕羽叔再离自己而去。
可现在想起婶婶,心中痛意全无,甚至模样都是有些忆不起来,好一会才想起一二。听得盈耳的空谷鸦噪,陈经年心想着,大抵那日逝去的并非只有婶婶,羽叔的时光也一同停留在了那日,若非放心不下自己,或者也就随婶婶去了吧。
伤痛最终还是由时间抚平,尽管一时的血肉模糊,在那之后的日子哪怕留下伤疤,可终究,还是不疼了。
站在冢前的陈羽神情平静,相较去年,显得更是淡然了几分,抚着与人齐高的汉白玉墓碑,轻轻拭去碑顶的灰尘,呢喃几句的他转身离去,带着陈经年。
离开山谷后的二人也并未回到天水城,而是前往城南三十里外的一处密林当中,这时的陈经年弯着腰,双手抵着垂到地面的棍棒,大喘着粗气,身前倒着一只狼犬类奇兽,粗糙的青衫染上点点血渍。
“羽叔,这已经是第三只了,你让我与奇兽厮杀,可是为了增加我的实战经验?”陈经年挺直弯着的腰,缓缓问道。
被陈经年唤着的男子仍旧背负双手,眼中迷离,盯着地上的兽尸怔怔出神。
见状,收了棍棒的陈经年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巨石上,掏出途中偶摘下的野果,袖口随便擦了擦,便大口啃了起来。
好一会,一连吃了三四个有些半饱的陈经年看着依旧如初的陈羽,挠了挠头,不是很理解用意。
原本安详的密林内除却叽喳的叫声,兀的响起破空声,一道影子直奔陈经年而去,这让原本还算惬意的他连滚带爬,连忙避让下身子不稳滚落石块。
”砰“的一声,黑影落在石块上的天元瞬息洞穿石块,留下一个不大的口子,陈经年爬近一看,透过口中正好看见对面仍旧毫无反应的陈羽。
不料兽影在空中盘旋一圈再次朝着陈经年俯冲而来,眼见再次冲来的兽影,他吓了一跳,一个翻滚躲了过去,溅起泥土,落得他满身都是。
一转头,见兽影再度掠来,见他天元伸出手指三尺,一以指为剑,转身闪躲之余劈在兽影身上,擦出无数火花。
折腾半日,累得气喘吁吁的他看着仍旧盘旋在高空的飞禽,心中各种念头闪过,可最后也没能想出什么法子,刚才自己那耗费三成天元的一击落在其身上,除了溅起一丝星火外,并没有任何作用。
陈羽不知何时恢复神采,抬头看看高空的飞禽,释放气息将之驱离后,目光落在陈经年身上,那平静如水的眸子当中罕见的流露出关怀,道:“你发现极限了吗。”
陈经年用着手背擦去脸颊的汗珠,一连延伸到手肘处,这才缓了口气,听得陈羽所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喙锋鸟只不过三阶小兽,也就引气上境罢了,别以为打败了赵家一个自以为是的子弟,就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自以为是的人,死的最早。“
闻言,陈经年仍旧有些不解其意,可猛地回想这几日的所作所为,的确与之前的自己大相径庭,那些不曾说过,不曾做过的嚣张气焰自己竟没能发现。
陈家这块招牌在这天水城自是好用的很,可别人的刀再好用,也总归不是自己的,想明白的陈经年也算收了随心所欲的性子,在这天水借着陈家威倒是也能胡作非为的,可日后,养成的骄横习惯去到大城,用不了几日就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原本心中有些浮躁的陈经年也是认清了处境,说到底不过是能在平头百姓跟前作威作福,但理清归理清,仍是撇着嘴。
言不过三,看着明白用意的陈经年,总算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安慰道:”当然你也并非一无是处,跨境击败的你自然也是不凡的。“
看着眼前这小子的气焰收敛了许多,略作颔首后,扔下一句话就消失不见了。
“没够五只二阶奇兽不准离开,这三只不作数。”
陈经年苦着脸,费劲手段的三只居然还不作数,这不是刁难人吗,两手一拍脸颊,强打着精神四处寻找,羽叔开了口,那干不成也要干成,否则自己算是别想回去了,就是回去了也和小鸡仔一样给你拎出来。
当老爷的一句话,跑断的是下人的腿。
废了老长的时间,总算是完成任务的他取下最后一只奇兽的凭信后躺在地上,已是深夜的星空挂着满月,星光熠熠,密林的氛围也变得幽暗与静谧。
休息过后找准方向的他一头扎进了树林的黑夜中,时不时抬头看着闪烁的北星确保方向无误,而他身后的树上,偶有落叶。
刚走出密林没多久,约摸估计还剩十多里路程,他感觉有人尾随着自己,放缓脚步之下仍旧没有什么变故,不由产生怀疑,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
没等走出十步,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将他围在中间,占据了他可逃路上。
骤然出现的二人蒙着脸面,身着夜行衣,看着不明来意的二人,散发的天元波动堪比引气上境,陈经年不禁攀起紧张之意,手心也有着汗水。
但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慌了心神,反而闭上眼睛,放缓呼吸,道:“深惊半夜,莫不是要取了性命?”他想要从二人回答中得出蛛丝马迹,最不济也能拖得时间,自己能有一点时间思考对策。
反观二人不曾作声,甚至是一点多余动作都是没有,取出兵器便厮杀过来。
一人使刀,一人使剑,陈经年能够感受到两人颇有默契,在攻势下,他显得不是那么得心应手,不过尚可应付,不过仅仅是两名引气上境,竟然在短短几招下数次将他逼入死境,让他新生骇然。
一口鲜血吐到一旁杂草丛生的路旁,低头看着左臂直到肚脐的剑痕,一手抚过令人心悸的伤口,沾有鲜血的手指放在嘴前,伸出舌头舔了舔的他变得有些不同了。
这应该算是他第一次真正与生死擦边,不是动作够快,而是两人像是故意留手,以至于打的什么算盘,他不知道。
只是每当他力不从心时,两人像是刻意放缓动作,一来二去,陈经年渐渐熟悉了这种氛围,在生死之间。
一棍挡住左来的剑,爆退数丈的陈经年也渐渐显露疲态,寻着两人的间隙,他也不是没有进攻,只是一旦出招,另一人则会立马回救,迫使自己放弃,否则便会添上几处新伤口。
面对着两人的配合,他现在着实毫无办法,祈祷两人在自己失去反抗之后让自己安然离去?他可不会习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一连半个时辰,陈经年刚险而又险的避过重伤的一击,从最初的有些慌乱到现在的冷静,他也发现了两人的怪异,若是要取自己性命,早在之前前就能得手,可偏偏围而不杀。
又是半个时辰,拖着沉重的步子避过刺来一剑,此时的陈经年已经是强弩之末,两人哪怕攻击稍微凌厉一些,都足以将他贯穿,可争斗这么久,蒙面两人也不是铁打,看着眼前的少年,眸子中起初的平静渐渐演变成了害怕。
就是害怕,以引气中境缠斗两人接近一个时辰,到最后几乎是想要抽身的二人被陈经年缠住,若是另一人脱身离去,剩下那人怕是要被陈经年耗死在这。
直到陈经年撑不住,双眼一黑的他栽了下去,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气息微弱若没人施救,不出一柱香便会死去。
两人长舒一口气,目光中似乎有着泪光,像是感叹,这小子终于晕了过去,若是再不倒怕是我就要倒了。
随即两人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古树时,下来两名中年男子,其中一人不是陈羽又是何人,而另一人正是陈浩如,陈羽有些得意的朝着二人抛去一个方寸间,只见他说道:“这个年纪最是不知轻重,多谢二位了。”
使刀的男子伸手接过方寸间,声音沙哑,道:“羽兄,你这差事真是难办,我们两人差点被活活耗死。”
使剑男子黑面纱都湿润了,躺在一旁连连点头,很是认同这话。
已经来到陈经年身旁的陈羽喂下一颗芬芳扑鼻的青绿色药丸后,原本流着鲜血的伤口竟在缓缓愈合,陈羽将之抗在肩上,自顾朝前走的他扬起一手,道:“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