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殿内已有十几位诸侯跪于下堂请王恩，清歌暗扫了一眼，有近乎一半的生面孔于其中，又朝早已跪守在梓宫旁的南宫承方向看了一眼，这才跪于下堂。自然是没有人察觉到她的礼仪有差的，因为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是闭着眼睛的。
所谓跪请王恩，就是侯大臣后妃王子依照身份高下跪于不同的方位请求神佛庇护贤明的君主，希望先王的贤明智谋能够转移到下一代的君主也就是世子用来祈祷国泰民安中桓昌盛。
南宫杰因为是王爷，再加上因双腿残废而得到先王的金牌免去了行礼之仪，便静坐于后妃旁，又因为先王只有一个庶子，于是自称一列。而南宫启因是附子之身故没有入佛罗殿的资格，得在佛布殿中为先王抄写佛经，以尽忠孝。
中桓国便是如此，以正房之子为尊，偏房之子为次，附子为末。虽然清歌也是中桓人，但毕竟是自小在漠北长大的，所以并不能理解这些。而她的父亲老北威侯更是以身作则的收养了顾辞欢和顾思雀这对双生子，再加上清陵又与突厥交接，自然也染上了只服能者强者的豪放性情。这顾氏兄弟能文能武又讲义气，自然在军中受人尊敬，当初老侯爷说要封他们做左右将军时，将士们也并未有什么意见。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但是中桓国与突厥是一样的传统和思想，这三人必定是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清歌从不认为生在王室会有哪一个是一点都不沾染尘土的，当然前提是他要有这个权利和本事。比如说小七，若是他为正子，想来也并非什么安分的主——清歌从不怀疑这一点，因为她坚信、这个王宫是会吃人的。
不过还好，这终究不是突厥，小七也绝非奇里。清歌想着，不知道为何松了口气。
佛布殿内，以身着素衣乌带缠发的男子坐于案前抄写着佛经，殿中只有他和另外一个翻阅佛经的男子。
中桓规矩，附子祭，无需服侍。
“那她可有查出些什么？”南宫启随意翻动着佛经悠哉悠哉，对于这个消息他并不意外，任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平日里健朗的人会突然客死他乡，北黎清歌更是如此。
“按公子的吩咐，已经将那堆烂事推给那个人了。”温润的声音不卑不亢，纤长的手指握着毛笔写着梵文。
南宫启满意轻嗤。
“公子可还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还有一年在下便会离开。”那人一边书写一边不动声色的说着，好像是在提醒些什么，又好像是在证明些什么。
“先生所言在下自是知道的……”南宫启笑着，眸光闪烁。当日她被自己所救后，定下三年之约，为自己的宫中掌握消息培养势力做了不少事，如今旧事重提——南宫启又翻了一页书，“既然先生去意已决在下自是不会多留的，只不过剩下的一年也劳烦先生了。”
“分内之事。”温润的声音再度传来。
佛不殿内又恢复了寂静，只有毛笔轻轻在纸上摩擦以及衣袖轻轻拂动的声音。
倒叫人心里也格外的宁静。
三更时，清歌起身理了理衣服，一旁的诸侯们皆相互搀扶着直起了他们早已跪麻了的腿。清歌瞟了一眼四周后不禁感叹了一句自己的功力深厚，想来自己儿时没少干过坏事，总被阿爹罚跪在她那连面都没见过一次的娘的牌位前。她心中暗想自己真是功夫好，转身却见外殿有一人着实眼熟，清歌越过颤颤巍巍却还在努力强忍的众人直接走了出去，脚步轻盈不似请过王恩的大臣。
众大臣：……
“难得姑娘还记得在下。”张洵桉拜了拜戏言道，“如今只怕是该称呼您一声北威侯爷了吧？”张洵桉作势要拜。
“提督真是说笑了，若是你真如此称呼清歌，那便是生疏了。”清歌笑道，“再说若真要算起来，你可还算得上是我的恩人呐。”帮我洗刷了冤屈时，我逃离了王宫。清歌忽的看到了远处的南宫杰。
南宫杰也凝视着她。
灯火之下，这个男人的眼睛里面也会闪烁着光芒。清歌这般想着。
随即，清歌紧促的眨了眨眼睛后又拍了拍张洵桉的手臂：“提督，我先走啦，回头聊~”
张洵桉淡笑着看着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接我的人来了，提督，我先走啦~
张洵桉无奈自嘲，不管前面是何人，他们终究是要擦肩而过的。
“你怎么在这里？”清歌快步走到了南宫杰的面前，“你不是走出来了吗？”
“难不成你要本王自己回去？”南宫杰挑了挑眉。
清歌干笑了一声：“王爷难道没有侍从什么的？”此话一出，清歌便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世子出城门时未有驾撵跟随，他一个王爷自然是要效仿的。清歌如此一说倒是会让有心人想歪了。
南宫杰只是这样看着她，嘴角的弧度已经暴露了他此刻幸灾乐祸的心情。
“害，王爷，你看这月色这般的好想与本侯一起赏月的心意本侯心领了。只是这夜深露重的，在下实在是担心王爷的身子，这便送王爷回府休息。”清歌嘻嘻哈哈的转移了话题。
倒像是南宫杰故意扒着她一样。
南宫杰默默白了清歌一眼：“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不小，然后侯爷嘴皮子这么利索，难怪哄的住一帮子人。”
清歌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调调撇了撇嘴角，假意没有听到：“不知道王爷以为在下和雪儿可有幸暂住在王府之中啊？”清歌推着南宫杰的轮椅在后面笑问，却也不等南宫杰说些什么便又道，“那便多谢王爷厚爱啦。”
南宫杰暗自勾起了嘴角，却又轻咳掩去：“本王几时同意了，小侯爷可真是厚颜无耻啊。”
“王爷谬赞了，王爷才是这四个字的最佳诠释者。”早已练得心平气和的清歌满脸笑意地推着轮椅，远远看去，好像两个人在谈些什么亲密的话题。
暗处，南宫承盯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暗下了眸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