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诚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跟他相处了一年的老人。自己跟老头子的关係亦师亦友，虽然他平常很不靠谱，但想来不会拿这种事跟自己开玩笑。沉诚不知道老头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每天早上会被带去黑门又安全的回来，甚至连老头子叫什么，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为什么被关进来，这些都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如果老头子死了，他会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这样就够了。
“我们逃出去吧。“沉诚眼神空洞的回答道，尽管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他此时紧张的心情，但仍让老人感到欣慰，已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沉诚不是他看过最优秀的，但却是他所见过求生意志最坚定的少年。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恐怕早已自暴自弃，放弃挣扎，哪能做到像少年这样每日每夜思考着逃出的办法，哪怕自身如此弱小。
“你说逃就逃啊?连老子都被关在这裡快要十年，你以为你是谁?，猎榜的榜首吗?还是冰堡那个农夫?或者是打算从你每天偷偷挖的那个狗洞逃出去?“老头子语气变回跟往常一样，嘲讽着看着沉诚，说的好像不关他的事似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趁我被带出去熘哒，大院防守最薄弱的时候用那些刀叉干了什么?就算你非常小心不在那些餐具留下一丝的损伤，就算你小心翼翼的把泥土、石块打碎随着粪便一起一起冲走，但是你冲得走大院外那些守卫，冲的了那些院侍吗?“
他拍了拍旁边地板，示意沉诚坐在一旁，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他说，然而，沉诚只是保持着那呆滞的表情，微微的低着头，这次的表情比平常还要呆上数倍，看上去像真傻了似的。
老人再次感到欣慰，知道这小子正在努力思考着如何一起逃出去，只是表情憨傻了些。
呆站在一旁的沉诚配此时正思考着无数可以逃离的办法，而又一一的否决，目前的自己不管是在武力，还是智力方面都无法突破目前的困境，只有七天的准备时间太过短暂，他此前的计划还有太多漏洞。
此时，以少年如此乐观的心性此时也忍不住焦虑了起来。
他不想坐在老头子旁边听他讲那些可能是遗言的话，这会让他对自由渴望变得更加稀薄，就算自己以后准备充分后真的逃了出去，但让老头子死在这阴暗潮湿，散發出甜腻铁锈味的监狱，那样的自由，还有意义吗。
“假如我没记错，七天后刚好是我的生日。“少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
“我不想要以后每次生日都会想到你这张老脸。“沉诚又道:“先民有句谚语，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少年的头埋了更低些了，没穿鞋的脚趾用力的弯曲。
“你这臭老头怎么看都不是好东西，我相信古人的智慧，所以我们一定会活下去，也必须活下去！“此时少年稚嫩的声音是这么有力，让老人沉默。
看到沉诚依然低着头没有坐过来，老人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地回想刚刚的谈话……
……
三米高的巨大玻璃容器内，有一颗巨大灰白的心脏在缓缓的跳动着，旁边站着一位高瘦的老者。
老者的嘴角很长，几乎开到耳朵旁，身上的衣物彷彿巨蛇所蜕下的老皮，就这样轻轻的披在身上，照理说这样的装扮一定会让人感觉到突兀和诡异，但此时在高瘦老者身上却非常合适，反而有一股神圣的味道。
高瘦老者低着头，单手把玩着像是眼珠般的蛋白石，發出清脆的碰撞声。
几个呼吸之后，忽然抬起了头。
“您还是没有放弃那个念头吗?“高瘦老者低声说道，就像个在向皇帝劝说的老臣。
一如那三千多个夜晚裡一样，高瘦老者不断劝着对面的老人。
坐在对面的老头子翘着腿，毫无形象的吃着银餐盘上的早餐。默默听着，内心却想着:“老子上次不是说过喜欢吃焦一点的吗，这裡的厨子也真会打溷，每天早上还要听这疯子唠叨，真累。“
高瘦老者叹了一口，换了一个话题。
“我这些年做了很多尝试，还是无人可以吸收白龙之血，我敬爱的老师就不能为我上这最后的一课吗?“
“你所谓的尝试，就是把无辜的人抓过来改造成怪物后，再让他们自生自灭吗。“老头子的声音很沉，听不出任何喜怒。
高瘦老者摇了摇头道:“没有人是无辜的，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孽，生命就是不停吞噬自己周遭的一切，直到毁灭，就如同那深渊一般。“
“我知道这并非当初你让我保管这颗心脏得本意，但凡是总有例外不是吗?“
“九年前您常说，这裡的每个人都穿着灰衣灰帽看起阴沉沉的，我便让他们都穿着白衣白袜。七年前，您想念以前的那些美食，我便把帝国最好的厨师抓过来。四年前您又说，这裡飘出的味道令你不喜，我便命人盖了这扇黑门。直到一年前，我怕每天把您关在这个地方会把您憋病来了，我立刻满足您的要求，抓一个少年陪您作伴。“
“我为您做了这么多，现在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也不为过，您说是不是?“高瘦老者口气委屈道。
老人举到一半的叉子突然一顿，又马上狠狠地戳向盘中的肉排狼吞虎嚥着，头都不抬道:“不知道。“
劝说一阵子后，高瘦老者知道今天或许还是会如往日那些日子一样毫无进展，又或者……
“我们还是来谈谈我们的小朋友好了，听说七天后是他的十三岁生日，在这样一个重大的日子裡，我们是不是应该为这位小朋友准备什么礼物呢，比如让他接受一次伟大的洗礼，或许他有机会也说不定呢。“高瘦老者用像是在询问长辈般的口气询问对面的老人。而老头子第一次停下了那黑乎乎抓着麵包的手……
“这跟他没有关係。“老头子的声音罕有地慎重了起来，有如老树皮摩擦般的声音。
“您放心，我不会像对待外面那些贱民一样如此失礼的，我会用最纯粹、未稀释的龙血好好为他受礼。“
高瘦老者彬彬有礼地站起身，像个老僕般，不疾不徐地为对方收拾餐盘一边道:“正好他也还没开化血肉，受礼在适合不过了，您说是吧。“当听到老人说到沉诚时的口气，高瘦老者的眼中闪过一抹极淡的忌妒，很快又被他隐藏起来
老头子沉默……不是因为认同那什么狗屁洗礼，只是，现在的他早已不復往日，别说杀死眼前这孽徒，光是门外那一群院侍都要他拚了老命。
高瘦老者收拾完后缓缓的走到装着巨大心脏的玻璃容器旁边，痴狂又温柔地轻抚着。
“啊啊……一想到几天后我们的小朋友会变成什么美丽的样子我的心就雀跃不已啊。老师您说，他会是美丽的鳞种吗，还是能成为稀有的翼种呢?但愿不是晶种，这样我会很失望呢。“说道自己那些的实验，高瘦老者像是在炫耀玩具的小孩一样，异常兴奋。
他低声地笑了起来，脸上皱纹的间隙也变得更宽，死灰色的老皮好似随时会脱落一般。
言至于此，老头子保持着沉默不發一语，只是看着那略略透明、好似随时都会脱落的老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