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阳光明媚,绿草初生,春水初涨,喜鹊跃上枝头。老黄历说,这天宜婚丧嫁娶。
小南浔今天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绣着小黄鸭的小罩衫,鹅黄色的小裙子,看上去像个福娃娃。今天隔壁的豆腐西施要出嫁,南爷爷要带着南浔去聚福楼吃喜宴。
豆腐西施是隔壁王家姑娘的别称,隔壁王家一家以买豆腐为生,王家大叔早年生病去世了,留下孤女寡母相依为命。豆腐西施大名叫王姣,因为长得好看,豆腐又做的好,镇上的人便称她豆腐西施。
豆腐西施十六岁时出落得婷婷玉立,喜欢她的少年有很多。但却没有人贸然提亲。因为她说要带着老娘嫁过门。她的老娘去年眼睛失明了,得有人照顾她。
少年们都喜欢豆腐西施,但又踌躇她的家事拖累。
过年的时候,何家粮铺的少东家去王家提了亲。他说,他愿意照顾王婶,只要王姣能善待他的幼妹。
说起来,这两人也算门当户对,何知礼家虽然略有薄产,还有一个粮油铺,但父母早逝,留下十五岁的长子何知礼和八岁的幼女何知书。
如此两家结为亲家,互相依靠照应也是一桩好事。
其实豆腐西施心里挺喜欢何知礼,冬天的时候,她去河边挑水,何知礼看到了,便接过她的担子挑了好几回。
她去粮铺买豆子,何知礼算起账来又快又准,待人也和气,见了她却英俊的面孔总脸红。
媒婆一牵线,豆腐西施便答应了。她向来泼辣,毕竟孤女寡母的,不厉害怎么顶门立户?但看到何知礼看向自己的灼灼目光,红霞还是染红了两颊。
南奶奶是宁安镇有名的大夫,又古道热肠,心灵手巧。豆腐西施寡母孤女的,亲戚也少,便请了南奶奶帮她梳头。南奶奶早早来到王家,替豆腐西施张罗起来。豆腐西施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个子高挑,身形窈窕。柳叶眉,桃花眼,琼鼻樱唇。南奶奶给她绾了个繁复的光滑细腻的发髻,插上银钗,用细线开了脸,铺上一层薄薄的粉,又用螺子黛描了眉,用胭脂点了唇,再在两颊搽上细细的脂粉。旁边的媳妇婶娘见了就道,“好一个俊俏的小媳妇!”豆腐西施便羞红了脸,于是脸上的胭脂更粉了。
何家和王家就隔着一座桥,花轿随着热闹的鼓乐声一路来到何家,何知礼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大红花意气风发。
南浔听到鞭炮响便围在门口看新娘子上轿。然后和胖丫任醉歌还有一众小伙伴抢着喜果尾随着花轿往何家跑。
豆腐西施平日里很喜欢南浔这个古灵精怪又乖巧懂事的小丫头,常常请南浔喝豆汁儿,南浔也很喜欢这个美丽大方的姐姐,自然很开心看到她觅得良人。
花轿到了王家门口,新娘子在新郎的牵引下跨火盆,然后拜天地,只见新郎英俊挺拔,新娘高挑秀丽,礼成大家便去聚福楼吃酒席。
聚福楼是宁安镇最大的酒楼,一共三层,一层是大厅,二层是包厢,三层则是客栈。不得不说,孟红豆的家人很会做生意。
今天是胖丫的娘岳秀莲掌厨,何知礼在大厅开了六桌,每桌十道菜,象征着十全十美。
镇上普通人家虽不至于吃不上饭,但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肉,何知礼的酒席很丰富,大家都吃得很尽兴。
南浔更是对着糖醋鱼大快朵颐,当然,她的吃相还是很文静的,但这桌子都坐的是和南老爷子平日里下棋的棋友,知道南家小丫头最爱糖醋鱼,便把糖醋鱼放到了南浔够得着的地方,还笑着说让囡囡多吃点。
南浔正吃的起劲,突然就听到岳家爷爷说,“南老头,你家囡囡这么可爱,不如给我家晓小子做媳妇吧!”
这下,南浔目瞪口呆,差点就被鱼刺卡住。她看了看对面安静坐着吃席的小男孩,小男孩也看向她,然后又默默低头吃米饭。
妈呀,好淡定!虽然吧,这家伙长得剑眉星目,身形如松,小小年纪就帅气的一塌糊涂,但是,宝宝还小,囡囡不想嫁人!
南爷爷觑了一眼岳义山,“岳老头,你想得美,我家囡囡才多大啊,就想拐去给你家小子做媳妇,我可不同意!”
“我家小子多俊啊,怎么就不同意呢?”岳老爷子嘟囔了几句便不再提,大家又开始喝酒侃天。
“今年雨水不错,春茶长得快,又是一个丰收年。”茶园主人岳义山感叹,“就是官府的税收越来越重了啊!”
“可不是么,桑树也长得好,就是商税太重了。”任醉歌的爷爷任广接道。
“这么下去,大家的日子会越来越艰难啊!”孟红豆的爷爷孟喜乐也感慨。
南老爷子也为如今的世道很担忧,“听说西龙山的匪患又严重了,以后押送货物可得当心了。”
大人们说什么此时岳晓并不关心,他虽面上淡定,但心里却是郁闷不已,他才五岁好吧,爷爷就为他找媳妇,也忒心急了!何况女孩子有什么好?娇娇弱弱哭哭啼啼的,烦人又难缠,像二姨家几个表妹,简直就是哭吧精!他才不要什么媳妇呢!他要当大将军!
岳晓又看看对面的穿着红色小罩衫的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这个倒不爱哭,可是也太能吃了!不要,坚决不要!
吃过饭,南浔便跟着爷爷回了家,爷爷帮奶奶炮制药材去了,她便出门找胖丫和醉哥玩。
三个人在石头巷里玩藏猫猫,玩的不亦乐乎。
为了不让醉哥轻而易举找到,胖丫出主意说藏远点。她俩便跑到了棵大树后面。
正躲在大树后面瞥见任醉歌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乐的憋笑时,南浔感到有人拍她的肩膀,转过身,眼前就看到一只毛毛虫。
再抬起头,就看到了中午坐在岳爷爷旁边的那个叫岳晓的小帅哥。
此时岳小帅哥一脸恶作剧马上得逞的期盼表情。
南浔奇怪,他在期盼什么?
忽然,想起任醉歌用毛毛虫吓哭前面巷子里的小燕的事,茅塞顿开,感情他等着本姑娘哭鼻子呢!
哦,不好意思,岳晓少爷,你要失望了!
南浔展开一个灿烂如朝阳的笑脸,“哇,好可爱的毛毛虫!”
胖丫不愧是南浔的铁杆姐妹,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了转,也一脸惊喜的戳了戳毛毛虫胖乎乎的身子,“好软的肉肉!”
岳晓表情顿时一僵,古怪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女,简直就像看到了怪物——不是应该吓得哇哇大哭吗?
这时候,任醉歌也找过来了,胖丫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下,他似笑非笑的对岳晓说,“小子,我南浔妹妹可不是吓大的,用小虫子吓唬女生算什么英雄。”他挑衅地捏了捏拳头,“有本事咱俩单挑!”
“来就来,谁怕谁!”
岳晓和醉哥便你一拳我一脚地切磋起来。两人一交手,都很兴奋。配做对手!
岳晓的父亲岳忠在军中任职,岳晓就是跟着士卒长大的;醉哥则跟着南爷爷练了好久,已初现章法。两人打的难分上下。
直到家人喊回家的声音传来,才停了下来。
“好小子,有两下子!”两人颇有些惺惺相惜。
约定明天再战,但第二天岳晓就回武城去了。
这个约定,十多年后才得以实现。岳晓的父亲是东北军的军官,岳晓随父亲在长白山长大,这次探亲后他很少回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