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莱姆应该更成熟一些,你那样子在大街上,我会被误会的。”
“哼,里尔,鬼畜里尔。”
直到道具店门口,两人才结束日常般无谓的语言争执,打量起眼前的店铺。
这是家道具店,商品诸如钩爪,绳枪等,也有帐篷,水壶之类,总之是以贩卖各种冒险用道具为主的商铺。藏青色的装修,隐藏在小巷之中,阴森森地看上去分外神秘。
但按照莱姆打听的情报来看,这貌似是家以「魔道具」为主要商品的店铺。
所谓魔道具,即是不需要魔力也能使用的魔导制品,主要是开发给没有魔导才能的平民使用,如维护城镇的大型结界,以及一些民用设备。
一般来说,魔导工业的发展以王城为中心,在聚集魔导人才的政策下进行。为了防止魔道具的滥用,从生产到供应和贩卖都由国家主导。
像里尔两人现在所处的这种边境城镇,并不会有国家设立的魔道具贩卖点才对。
充满了问题——里尔无法不这么想。
“打扰了。”
他推开门户,门上的风铃叮铃作响,提醒着店主客人的到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空间,似乎比从店外看的要大上不少。
无数挂饰般的小东西悬挂在天花板上,大概就是这里的商品。它们未被划分,而是零散地排列着,令人目接不暇。
见状,里尔不禁想起在某本古书上看过的,遥远东方所谓的「缘」的说法。
据说,珍宝会选择自己的主人,因为彼此之间有「缘」,而那人,即是所谓有「缘」人。
眼下的情形仿佛就是如此,为了让来客能够与自己的缘分相遇,为了让宝器邂逅自己的主人,而如此布置。
里尔认为这是相当浪漫的想法……当然他不会说出来。
门前商品较散,隐约可以窥见店铺的深处有一位老人,端坐在柜台后,埋头干着些什么。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里尔两人,只是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与里尔想象的危机四伏的场面很有些偏差。
莱姆已经开始好奇地打量那些悬挂着的商品了,尤其是饰品之类的,貌似很中她的意。
老者依旧没有反应,里尔见状,开始盘算起来。
他的目的不是这满目琳琅的魔道具,而是制作这些魔道具的素材。他打算以物易物,交换自己所需的素材。
事情听上去很简单,但实际上是违法的。
名为萨尔斯的这个国家自古以来行使一项政策,即拥有魔导才能之人必须集中在中央接受统一管理,魔导工业的发展和魔道具的运用之类的也以这条政策为基础进行。
这条政策被称为「零号条例」,最初,也是最为至高的法令——甚至凌驾于司法体系与王的权威之上。
最初提出「零号条例」的人已经无从考证,但历代执政者确实遵守了这一政策,延续到现代。
这条法令的延伸限制了平民对于魔导的认知和接触,尽管冒险者得以以私人身份持有魔道具,但也仅此而已。
从魔物身上猎取的素材是魔导工业的基础,尤其是魔核。基于「零号条例」,哪怕是冒险者也不允许私自持有魔导素材,必须在返回城镇后即可交予公会,后者也对此做出了不少措施以防有失。
不过这点对于里尔来上不必担忧,莱姆的特殊体质能够藏匿素材不被检测,也能够防止变质。
此外,「零号条例」及相关法令违反者的处置是死刑,基本上是即刻处死,没有缓刑、释放一说,若有必要,甚至可以立地正法。
总之,允许接触魔导的,仅仅只有中央管辖下,得到认可的魔导使而已。
不仅仅是拥有魔导才能就可以。
里尔拥有才能,目前也算是在回应「零号条例」的征召去往王城的路上,但即便如此,他的想法还是彻头彻尾的犯罪预想,暴露出来搞不好就要砍头。
那么久没办法了,自己试着收集素材吧——里尔最初是这么想的。
但有些素材实在是无法从森林中获得,尽管从魔物之主的巨熊身上取得了质量不错的魔核,但其他东西还是该缺的缺,就在这时,里尔无意间发现这座城镇的冒险者(前辈)似乎有在使用魔道具。
魔道具的供应是以王都为中心的,而这里是王国西南部的最边境,离王都有着至少半年的路程。
违法产业吧,里尔怎么想都是这个结论,尽管危险,但还是打算来交涉看看。
用过剩的素材或金钱,换取缺少的材料,里尔的想法就是如此简单。
因此,里尔实际上很窘迫,因为那些素材关乎两人的未来,而自己却一筹莫展,如今只得来冒这个险。
要是这是政府钓鱼的陷阱就不好了,毕竟无论是私藏素材还是企图进行违法贸易,都是要命的——里尔抱着如此的想法向老人走去。
他的步伐稳健,神情从容,灵活地穿过悬挂的魔道具,不发出一点声响,完全不像是心里没底的样子——也就是虚张声势。
“里尔,逞强。”
里尔瞄了眼正准备从自己腰包里掏糖的莱姆,无情地打开了她的手。
“唔!”
“…哼。”
或许是出于对未知的敬畏之心吧,里尔走的很慢,他不想打扰到这位不知深浅的老人,尽管对方貌似根本没注意到他。
该谨慎就谨慎,至少,要让自己安心才行,这是里尔简单的行为准则。
店里很暗,只靠日光穿过剔透的透光窗照明,想必一到晚上就得打烊,越往深走越是如此,唯独老人所在的柜台上,焊着一把油灯。
走近老人,虽然看不清低着的脸,但可以好好观察他的衣着打扮,花白而打理的十分洁净的胡须,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的灰袍,以及一副圆框眼睛,很有老学者的风味。
值得一提的是,老人的手指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均称,没有肿大的关节,也没有粗糙的皮肤,并且格外修长,就连书写时的动作也是,保持着行云流水般的流畅感。
(炼金术师…吗?)
然后,里尔看到了他所写的东西,确认了心中所想。
那是些以奇特顺序编排的数字,其中夹杂着构造复杂的特殊符号,让人感到相当高深。
事实也确实如此。
——数秘术(Numerology)。
以数字为基础,添加与魔导有关的特殊要素,因而与平民的算数分开的学说。
其基本就是简单的数学,只是以魔导的方式深入研究就会发展出数字占卜(Numerology)一类的运用来计算。
将要素正确地排列在载体上,确定算法,答案就会自然浮现,诸如此类。
在熟练与与生俱来的才能的加持下,里尔一眼认出了老人所写的东西,开始变得移不开眼。
那是个令人熟悉的算式。
无数次重复,验证对错,然后,令里尔迎来出乎意料结果的算式。
他不禁瞄向身后的莱姆,史莱姆少女正摆弄着自己感兴趣的道具,在勉强不扯下来的情况下放在手里把玩。
(应该只是自己多想了吧,大概是其他什么东西的算式,)
无论如何,都不太好吧——窥视他人的研究,大部分魔导师似乎认为死不足惜。
但是,移不开步。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接触过魔导了。明明出生到现在也才不过十三年,却已经有空度了大半生的奇妙感触。
自己的一生应该始终浸泡在知识之海,若是能从出生开始便抱有现在这种程度的知性,并即刻开始数不清的研究,那还是何等的美妙。
这就是里尔被禁止进入藏书库,与魔导绝缘的三年以来,想得最多的梦。
人的时间是有限的,若是存在为之痴迷的事物,就该为其用尽生命中的任何一瞬——
——里尔是这么坚信的。
因此,挪不动步啊。
光是看着,就已经停不下思考。
思考的机能前所未有的活跃。
若是老人稍稍抬起头,就会发现身前站着的少年,并为其炙热的视线而触动吧。
然而,老人的笔慢了下来。
原先无比流畅的步骤,开始停顿,里尔知道,繁杂的小部分已经结束,接下来只要等待数字占卜(Numerology)的结果就好了。
但即便如此,他眼部的肌肉还是牢牢地把控住眼球,无视本人的理性,让他完全无法移开视线,甚至连眨眼都做不到。
已经是本能了……无法克制。
像是要给这样感到双目不适的里尔来上最后一击般,老人的笔停在一串浮现的数字上——
里尔终于闭上双眼,久违地因不适揉动眼部。
回想起来,在藏书库流连忘返的时期里,也常有比这种情况,比这严重,差点饿死在书库里的事也有听照顾自己的莱姆听过。
肯定是被夸大了吧,嗯,自己可不是莱姆这样的冒失鬼啊,嗯。
老人的笔踌躇了一下,随即收起了纸张,而后抬起了头,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怎么,”他推了推眼睛,发出了略微有些尖锐的嘲讽,“因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遭到报应了吗?”
“唔……抱歉啦老爷子。”
因为事实正如他所说的一般,所以完全无法反驳。
“嗯?喔……”
但不知何时,老爷子的注意力被身后的某人所吸引了,里尔随之回过头去,看到的是正在把玩道具的莱姆。
“您看出来了吗?”
“嗯…不可能忘掉啊。”
(……?)
改造史莱姆属于上层阶级的专属品,出于衣着寒酸的考虑,里尔才把莱姆带了过来。
毕竟,要是没谈几句话就被看扁然后赶出去,那就完全没辙了啊。
不过,老爷子貌似有什么和改造史莱姆的回忆……这令里尔警觉,说话搞不好要更谨慎些。
不过本来,他就不太清楚该怎么说好。
该怎么做才好?是这样吗?真的没问题吗?里尔离家的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担与他人的接触。
并非是不善于交际,而是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没怎么接触过他人,常识也只从书上获取,几乎没有尝试过的经验。
一路走来勉强开始能应付常人,但魔道具的私售商再怎么说都……
(书上有说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吗……)
里尔不是书呆子,但这时候比起莱姆,看过的书总要靠谱些。
回过神来,老爷子正看着他,尽管因为光线昏暗的原因看不太清神情,但那双混浊的眼中无疑透着某种情感,令里尔略感疑惑。
“…怎么了吗?”
不知为何,里尔无自觉地放轻语气,或许是在潜意识中照顾这位老人。
“不,没什么。”说着,老爷子捻起了自己纯白的胡须,“就是在想,毛头小子跑到老夫这里是要干什么,如你所见,这些可都不是你用得上的东西。”
意外地,老爷子的语气相当放松,就像是单纯的长辈与晚辈间的对话一般。
虽然对此摸不着头脑,但在不考虑反正肯定猜不出的隐情的情况下,只能权当老爷子性格如此了。
真的是这样吗…不会有诈吧,还是再谨慎一点的好。
提防着,戒备着,里尔露出了与内心完全不符的笑容。
“老爷子,您是魔导师吧?”
实际往往出乎意料。
明知拐弯抹角地试探要更好些,不过因为实在不擅长的原因,说出口时完全将谨慎抛之脑后了。
但是,效果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唔…?…哦哦,是吗,这样啊……”
老爷子的身体不知为何僵了一下,而后低下了头,胡子一颤一颤的,像是在笑一样。
“那个……您还有在听吗?”
“不,不,没什么没什么。”
老爷子重新抬起头,扶了扶快要掉下去的眼镜,神情之中满是严肃。
(古怪的家伙……)
“是,是,当然是,如你所见,我刚才在做的是项广为人知的研究。”
“诶……”
所谓广为人知的研究——
就是那个吧。
里尔无数次尝试过的,说到炼金术就一定联想到的——
——「人体炼成」。
最开始还以为只是相似的什么,现在竟然主动承认了真是出乎里尔的意料。
虽然在魔导师之间不是什么难以企及的研究,但对于一般大众来说印象不佳也是事实。
这老人何以对我如此信任?还是说没打算让我们走?里尔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稍微警惕了些。
也只是警惕了些。
真要有什么应付不来的危险,那就不是抱着积极一点的想法就能脱离的,放松头脑,保持理智,不要局限思想,这才是正道——至少里尔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只是想买点素材而已,以物易物,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老爷子殷勤地点着头,脸上满是笑容,“那么,究竟是要些什么呢?”
犹豫了一下,里尔缓缓凑近老爷子的耳边,告诉他具体的内容。
虽然有些风险,但莱姆毕竟就在旁边待机,虽说这家伙很难说在不接受自己指示的情况做出什么有效的行动,但聊胜于无。
“这些是……有点意思。”
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算是如最佳预想中一样平安无事,里尔望向一旁仍痴迷于挂饰的莱姆。
“然后,报酬在这边…莱姆,过来一下。”
里尔招了招手,示意莱姆走过来,然后,非常自然地,里尔的手从露出的腹部入侵,探入莱姆的体内。
“啊,里尔的手,痒痒的。”
“不要说奇怪的话,快点松开。”
就这样,在老爷子瞪大了眼的注视下,散发着淡紫色魔气的独角被从容地取出,放在台上。
森林之霸主,象征其身份与强大的特殊器官——巨熊的独角。
实际上,公会是看战利品给报价的,因为把魔晶与独角都偷藏着,里尔少了一大笔钱,只拿到大约十分之一的价钱。
若是换掉的话,就能够攒齐路费吧,不过,从凯克刻意接近里尔两人开始,平淡地偷跑这样的计划就失效了。
已经被追上了,但也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
因此,要有决定胜负的一手。
带着胜券在握的从容笑容,里尔将独角推至老爷子眼前。
不知是不是对里尔的笑容感到疑心,老爷子抬头望了他一眼,小声嘀咕着些什么。
“从家里拿出来的…吗?”
仅仅看了一眼,老爷子便确认了其价值。
评判魔物的主要标准是其魔力量,想比起人类,他们有着更为特殊的吸收魔力的特殊器官,若是拥有吸收魔力的角的话,无论种族在现代魔物中都已经足以称为上级。
“……这是你杀的?”
老爷子发出了真心的疑惑。
太新鲜了,角的外部仍保持着相当的光泽,如同刚剁下来的一般。
魔力是会发散的,如同水往低处流一般无法难以制止。魔物的角根据品质会在发散速度上有所不同,但顶多半天就会发生明显的降质了。若是从家中偸出的,不可能有着如此质地。
他望了一眼站在那里的莱姆,若是她的话,体内有着保质的能力也说不定。
但里尔予以否定。
“我和她,两人一组干掉的,用毒。”
毒。
炼金术吗——老爷子少有的感到凛然,若是他的话,这种程度信手拈来,但眼前的小子才几岁?用炼金毒素干掉准上级魔物?
不得不承认,不得不认可,老爷子的语气重新恢复认真。
“唔……这样…行,交易我接受。”
他准正备伸手,但却被里尔按住了角,向他自己移了一些。
“嗯?好吧。”
老爷子无奈地收回了手,直起略显拘搂的腰,走进内间拿取要求的素材。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款两清,再无瓜葛。
里尔毫无久留的打算,与眼前这样可疑的人打交道什么的,也希望尽可能避免。
(赶紧走吧……)
在那之后,简单地交接素材,仅此而已。
◆□◆□◆□◆□◆
里尔两人走后不久。
“少爷来找您做什么?阿夫尔大人。”
风铃叮铃作响,发出悦耳的铃声。这回阿夫尔?罗没有再伏案,而是早有准备似的凝望着来人,抖了抖烟斗,吹出一口浓烟。
“是罗泽啊,怎么?诺尔小子终于死了?你是来向我报喜讯的?那真是感谢。”
“老丈人在咒女婿死呢…请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上来便提问的来人是位男性。平平无奇、显得有些敦厚的相貌,打扮略显奇特,除去冒险者一般方便活动的皮甲与佩剑,还外披一件藏青色戴帽斗篷,上面绣有着星辰与剑构成的标志。
老人称他为罗泽,是为诺尔?阿克瑟斯的部下之一。
“唔?孙子拜访拜访老人家不可以吗?”
老人轻佻地歪着头,笑了出来。
“请别打马虎眼,侍卫长他们要求把少爷带回去,您不能在这里袒护他。”
“是吗——雷他们的要求吗。”老人的声音霎时间变得阴冷,语气之中满是怨恨,“那些人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来向我谢罪,早该去死的人没资格对那孩子说三道四。”
罗泽缄默了片刻,他不愿意触这个霉头,也无法为谁辩解什么,毕竟在那件事上他只是个局外人。
但接下来的话题无可避免会触碰到老人内心的逆鳞……他只能在内心祈祷。
他深吸口气,接着说。
“……我不想与您讨论谁的过错,只是希望您能如实告知。”
“告知什么?有什么——”
“比如笔记的事。”
沉默在流淌,危险的沉默。
老人一言不发,敲打着桌面,神情仿佛陷入内心的泥潭之中,透着悲伤与愤怒。
他手上的烟斗微微晃动,火星时亮时灭。
罗泽静静地等待着老人有所反应,如果可以,他不介意等到太阳落下,他相信那是必要的,对这样一个内心磨损的老人——
——一个失去了挚爱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
“诺尔看得懂。”
“哦?那混账当了半辈子佣兵,何时学过魔导?”
“这个……有些难说。”
老人似乎从阴影中恢复过来,饶有兴趣地发问,对此,罗泽毫无招架之力。
他轻咳一声,把话题转回正题。
“您送去的那些笔记里,一大半都是「人体炼成」的内容。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您的用意——”
“——是我女儿。”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罗泽经常去设想些更加美好的情况,比如笔记的事只是一个误会、一个疏漏,那样他就可以不用直面老人的偏执,可怕的执着。
“…是复活?”
“是。”
“恕我直言……您做不到。”
“我知道。”
你知道?罗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凝视阿夫尔?罗,那副平静的神情,难以想象这老人在说胡话,可事实确是——
他想到一个可能,并不寒而栗。
然而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接着试探。
“唔……您只是偏执地在做无用功,满足自我。”
“没错,如果不这么做,我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啊啊。
老人深爱着自己的女儿。
哪怕其早已死去也是如此。
甚至陷入疯狂的境界,不惜沾染最大的禁忌。
但为之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只是徒劳,因为他做不到。
理论的极限存在着那个名为「复生」的奇迹,但老人无力企及。
这已经是老人很多年前就知晓的事实了,自己弱小而无力,他深知这点。
因此——
“您打算做什么?”
“不是我,而是那孩子。”
事情非常简单。
如果自己不行,那就交予有能力的人。
“少爷……吗?”
罗泽面容苦涩。事情已经发生,从很早以前开始,而他们没能阻止。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肯定。他回想起许多年前,他与那孩子第一次相遇。
他闪耀着才智,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才能。
他即是阿夫尔?罗的救赎。
“我能说服您吗?”
“已经没用了,接下来全部交由那孩子。”
老人神情宁静,仿佛是在说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罗泽望着他,那是决意,老人的意志早已不可动摇。他只能从中感到坚决,以及自己的无力。
尽管如此,他还是要说。
“卡扎菲尔大人已经死了。”
“没错,她的死已是事实,但那不过是种状态,她能活过来,而他,可以做到。”
随即,老人露出感概的神色。
“卡扎菲尔……十年了啊,她还能认出那孩子吗?……一定可以的,毕竟是母子啊。”
罗泽紧咬下唇,他竭尽所思,最后也只能发出平淡的质疑。
“那还是…还能算是卡扎菲尔大人吗?”
“只是承认与否的问题。”
难以置信的回答。
“您这是……”
“这是一个父亲的回答,一个自私者的回答,我早已摒弃客观与真理,尽情嘲笑吧,罗泽,我现在堕落得不成样子了。”
老人笑了,无比凄惨、无比自豪。
罗泽已经没法多说什么了,没法再撕扯老人的心了。
“……少爷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唔?”
于是,他选择如实告知。
“少爷一直在逞强,逼迫自己十全十美。”
没有回应。
老人沉默着,罗泽不清楚,也不可能清楚老人在想什么,他只能说下去。
“少爷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这么多年来一次都没有。”
“所以呢?”
“……只是告诉您应该您得知的事。——接下来我会去把少爷带回去。”
罗泽深深地低下了头。
“……那就去吧。”
罗泽瞪大了眼。他望向柜台,老人只是无比疲惫似的叹着气。
“如果做得到,那你就去吧;如果能证明我是错的,那就去吧;如果…如果能帮到那孩子,那——”
“我向您保证。”
是吗、是吗——老人仿佛如此说着,点了点头。他缓缓闭上混浊的双眼,吸了口烟斗。
“呐,罗泽。”
罗泽已经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他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叫住了。
“——?”
云雾弥散。
“你想杀了我吗?”
哑口无言。
看着罗泽茫然无错的模样,老人大笑出声。
“如果他做不到,还有谁?”老人的神情之中,带着真挚的怜悯,“罗泽哟,你在否定什么?他是我人生的救赎。你真是无理,可笑。”
根本无言以对,罗泽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困惑地看着老人。
“哦,对了。”老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抖了抖烟斗,“你们察觉这事有多久了?”
“啊,最,最近……”
“是吗,至少半年了吧。从秘境到这里可有点路途呢,那孩子路上绕开你们花了不少时间吧。”
该死!罗泽暗骂自己蠢货,竟然这么轻易被揭穿。
他脸色发青,当即选择离开。
“哦哦,被发现差不多是一年吧,看来这段期间我送去的笔记都被拦截了,那孩子估计是忍到混账东西(诺尔)有事才偷跑出来的吧,哈哈,罗泽哟——”
身后不断传来老人的笑声,令罗泽不禁觉得自己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