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师父为什么不劝住他们?”
相里容见周启神情黯然,渐渐也明白了一切,手指轻轻搭住发白的唇:“如果,如果那邓陵氏老祖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他手中箭每出一支,必须要有一人死……”
“好徒儿,若是这张洗张霞不死,恐怕死的就是你我了。”
一缕林风忽然叫嚣,吹得相里容额前青丝,也吹得她哑然,只剩喃喃:“怎么会……”
接下去的路两人谁都保持着默契,不再提起。
但这龙虎山处处迷雾,瞎走了大半天,一大圈左右景物似曾相识。
相里容一数,才发现她在同一棵树上做了三个标记。
“师父,咱们又走回原来的地方了。”
“这山困住我了。”周启发了脾气,不愿再走,无处发泄,忽祭出用手中木杖,带着元气,重重打了相里容右臂一拐。
相里容疼得叫出声来,骨头都要断了,回头看周启怒气,却不敢问把泪和着酸咽下去,躲在一边默默自己疗伤。
“你可快走。”
“是。”相里容低着头,只在后面跟着。
“叫你走怎么还不走?”
“是。”
“不许再跟来了!”
周启这一吼用足了气力,走了许久都没再听到那小鸟唧唧,心底松了口气。看这山路环绕,想着大概又走错了,决定转回去看看。
远远瞧见相里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下都不带动。
周启先是意外,立刻挥舞着木杖,冲杀过去:“孽徒,耳朵聋了吗,就杵在这儿等死?!速走!”
“是。”
“走啊。走!”
“可……”
“可什么可!”
“没师父,徒儿走不出去啊。”相里容抬起脸,眼眶里噙着泪光。
周启看了她半晌,叹了声道:“你就希望我想得都是错的,他们真能杀得了邓陵老祖吧。这边走。”
“是。”
“走啊。”
相里容听周启不赶她了,欢喜地绽出一丝笑,跳上来搀着周启:“师父,也许是我们自己吓自己呢,那家伙被拔了那么多骨头,可能都已经老死了,不死也是个残废,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周启听着她烂漫笑声,心底的担忧也消了许多。
在这七圣山中走了半日,总算出了那林子,山势渐渐转为平转,大雾越来越,把道路都给遮住。
前路茫茫一片,不知去向。
两人停下来正要辨别方位,相里容忽然尖叫了声:“师父,你快看那树上,有……有人!”
周启斜眼一瞟,一团人形黑雾被吊在树上,一股子焦透了的气味。上头林子几只秃鹫似的杂鸟盘旋着,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他看这道术有些眼熟,想起在七圣观门口被张霞料理的邓陵氏刺客,也是一样的情况。
“不要搭理,直接过去。”
“等等,师父,不对劲。”
“别去!”
还是相里容身手快,先一步将那条灵索斩断,用元气将附在这人外的黑烟洗去,靠着灵感驱动,隐隐可以看出这死尸身前的穿着还有大致轮廓,但那张脸被烈火焚得渣子都不剩,只有两只深凹的眼眶,空洞里透着诡异。
相里容处理时稍一不注意,被黑雾烫了一下手指,一缕幽光瞬间消失。
“师父,那是邓陵云储物用的灵感玉珏,还有他的贴身匕首,这第一件事他母亲的遗物,第二件是父亲赐给他的,他一向是爱若性命……”相里容翻了下玉珏,这才发现已经损坏。
“这下墨是张洗夫妇的御火诀所杀。”周启用木杖一点,把这本就成粉的尸骨镇开,冷冷道,“走,当做没见过。”
相里容跟了上来,走了半道小脸上满是不安。
周启知道她的心思,之前故意不问,这时消了气,才点破:“那死尸虽然带着邓陵云的东西,可也未必会是他本人,他不会出来以身犯险。徒儿,这是计。”
“可那张脸我越看越觉得像。”
“当然你比我了解他。”
“这么蠢的事,以他的性子没准真能干的出来,他想亲眼看到猎物跳入他的圈套……”
周启这时笑了声:“若真是那小子,我倒是解气了,那一日他竟想要砍我的手,自作孽不可活。只可惜我没能亲手教训他。”
“师父,若这人真是邓陵云,张洗张霞杀了他,咱们和邓陵氏的血仇这辈子就真的解不开了呀。”
“那就解不开好了。”周启轻松说着。
相里容之前还想着实在不成,就搬出相里氏的招牌,没准这邓陵氏老祖还会念着曾经三脉同气连枝的份上,不管这小辈之间的打闹放了他们,可现在邓陵云连命都搭在里头,他可是染主邓陵劳仅剩的一个儿子。
她做不到周启这样乐观。
周启轻“咦”了声,身上翻来翻去找东西,最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只木头鸟,变幻成拳头大小。
“这小疙瘩,饿着了?”
他将木头鸟一直抓在手中,之前就是这玩意一直在瞎叫唤,差点抓不住。
“师父给我玩玩。”
相里容刚刚接过,此时鸟中齿轮突然炸了一眨,腾起一个小烟圈,两只鸟翅膀裂开,鸟眼里流出一滴黑血,散成了一堆碎片,全都从她手里掉在地上。
“师父,这机关鸟怎么突然坏了?”
“这鸟心系主人,定是张洗夫妇他们出事了。”周启举头看着四面天空,好像有无穷双眼睛躲在林木之后,在窥视这他们,要一口口将他给咬碎吞咽。
每一片掉落的树叶,就是那幕后人的一个个呼吸。
周启借着道藏玄指,稍微放大了一点感应范围,立刻就被一道血光给压了回来,震得他眉痛不轻:“邓陵老祖一定也在附近,这大雾困住咱们,也救了咱们。”
相里容急说道:“师父,咱们分开走,我去引开这箭中屠,你回燕归城找盖平先生!”
“你是想让小盖给我们陪葬吗?”
“都是我的关系,才让师父您跟了来,不然也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不要紧,谅他也杀不了我们。”
“师父。”相里容看着周启,擦了擦眼睛,“那我们就一起面对。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到燕归城。”
周启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脑袋。
前方云雾里忽有人叫喊:“前面的可是周老先生?”声音飘渺,忽远忽近。
相里容听了两遍:“师父,好像不是追兵。”
周启宽慰一笑:“是咱们的救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