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如笙顿了一顿,又问道:“你们要戌辰年的娃娃做什么?”
他的话似乎有种神咒,令常小白不自觉的答道:“寻找大人转世。”
“大人?”北如笙怔问道。
常小白坐在他的头上,大概是觉得这样盘膝太过累人,它又将身子一栽,横躺下来,两只手放在小腹,与他说道:“是啊,听说地府中有位大人,其身份堪比地藏大人!不过……自一千年前的一场劫难之后,那些大人也都消失不见了。后来地府里的高人算出,鬼门会在近日大开,也正是迎接大人归入地府的时候。”
北如笙知道,它所谓的劫难,是一千年前的正邪之战,而自那战之后,世间便再也没了仙。
“你连地藏的骨头都敢戴,那堪比地藏想必也没多牛呀……”北如笙有些狐疑道。
常小白指了指胸前凸起的衣衫,说道:“这东西呀?地府里有的是卖的,地藏大人受世间轮回,每轮回一次便留下一具肉身,这地藏舍利还真不稀奇,偷偷告诉你哈,地藏大人自己还卖呢。”
“呃……”北如笙无言以对,还是说点正事吧。
“我明白了,戌辰年的娃娃中,有一个会是你们的大人。”北如笙细细的一想,突然“嘶”了一声,倒吸了口凉气,问道:“那些不是你们要找的娃娃会怎么样?”
常小白面色一黯,说道:“许是会留在地府吧,鬼门大开本是一瞬,只是被我们的高人以神通延缓了,不过也只能延缓短短的三日罢了,三日一到,鬼门关合,谁又能将那些娃娃送回来呢。”
“懂。”北如笙点点头,他抬头看了一眼逐渐要落下的月,身子朝旁也挪了挪。
“是不是觉得我们手段好狠?”常小白嗤笑一声。
北如笙摇头道:“没有,师父教过,天下唯利,不分慈悲。”
“天下……”常小白嚼了嚼这句话,忽的一笑,说道:“你师父真有趣。”
“你怎么不问我师父是谁?”北如笙见惯了话本中,大人物亮出身份的威仪,正打算卖弄一番,却见常小白大摇其头。
常小白笑道:“本公子死了八百多年呀,哪会听过你师父的名号。”
“呃……也对,那你是怎么死的?”
“被人害的,化做了厉鬼,所以投不了胎。”常小白说起这话时,语气很是平缓,似乎这事与它无关一样。
北如笙在苍山中本就寂寞,更是练就了一身好事的性格,此时一听这等“趣事”,不由得让他眸子一亮,连忙问道:“哦?快讲讲!快讲讲!”
“……”常小白心中暗骂一声,自己好不容易才放下的,这混小子,竟然逼着自己回忆这段痛苦!
“凭啥给你讲?”常小白恶狠狠的一斥。
北如笙十分赖皮道:“讲嘛,讲嘛,你讲了,我跟你走。”
“嗯?当真?”常小白一听这话,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北如笙笑道:“当真,当真,虽说分不清现在是太阳还是月亮,但你总会时不时的看一眼头顶上的昏光,我猜……你有诸多的约束吧?我若不想和你走,便和你一直耗下去,还不如你讲给我听,我乖乖的和你走呢。”
常小白每听一个字,那颗死了八百年的心便是一紧,显然是他猜中了一切,也不得不让常小白暗道一声,这小娃娃好生厉害呀!
最终,常小白吐出了一口浊气,叹道:“好,我讲给你听。”
某一处深山,伫立着某一处正派仙门。
仙门之中,老掌门自知寿元无多,临死前想将掌门之位传下,怎奈千挑万选,也只不过两个人选。
一个叫范海,一个叫常玉。
常玉年弱为师弟,范海年长为师兄,师弟常玉天资奇高,修为已在师兄范海之上,若论本事,怕是师兄有所不及。
可故事,往往犹如插在心头肉上的匕首,拔与不拔,尽是变数。
二人有一个师妹,名唤桃蘸,出落的极美,乃是正派中出了名的美女子,好逑者繁多,尤其是一位爱穿白衣的公子,常玉。
常玉爱慕桃蘸,可那桃蘸却只对师兄范海钟情,当她知晓老掌门踌躇接任之人时,她便找到了常玉。
“常玉师兄,师妹想与你相忘于江湖,但想你为师妹做三件事。”这话是桃蘸说的,说话时,她红了脸。
听故事的北如笙插话道:“哪三件?”
常小白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意,苦的他将嘴一咧,竖起一根手指说道:“第一件事,杀一个人,那人叫悟空。”
北如笙翻了个身,一边瞧着常小白垂下来的发,一边问道:“听这名字像是个和尚,不会是?”
“慈悲禅寺的。”
“弥弥陀……”北如笙学起素心的佛号,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那岂不是正派的?你不会真杀了悟空吧?那可是同道相残呀!”
“嗯,杀了,师妹说,那和尚曾轻薄于她,没办法,谁叫那时我年少气盛,便提剑将那和尚的脑袋砍了下来,‘嗖’的一声,这样!”常小白比划了一招,看的北如笙十分向往。
“真棒,好剑法,然后呢?”
常小白收回“剑”,又竖起一根手指,微微一笑,说道:“第二件事,放下手中的剑,与他归到尘世,做一对白头到老,只活一百岁的夫妻。”
北如笙不禁拍手笑道:“太美了,太美了,修仙者寿元大多三百年,你师妹宁可弃了长生,也要与你厮守,我都要哭了。”
说是这样说,可先哭的是常小白,鬼和人不同,鬼的眼泪是凉的,凉如冰,凉如铁,滴一滴在北如笙的手臂上,冻的他打了个哆嗦。
“师妹说,在月圆之夜与我私奔,可我等了她一夜,她没有来。”常小白说着,哈哈大笑了一声,仿佛在说着一个笑话。
“继续等呀。”北如笙说着挪开了一点,生怕再被那冰泪所凉。
常小白说道:“嗯,是,我等了不知有多久,也等了不知有多少个夜,等了不知多少个月圆,可我始终等不到她。”
北如笙不合时宜的问道:“呃……不会是你去错了地方吧?”
常小白懒得瞪他,所幸大大方方的说道:“不会,因为慈悲禅寺的和尚来了,我便知道我没有等错地方,只是等错了人。”
“慈悲……错了人……”北如笙将上下一联,略微的一想,倏然怪叫道:“天啊,你师妹将你卖了!”
“不错!”常小白激动的大吼了一声,这一声,惹的南末城里的孤魂野鬼跟着“呜呜”的惨叫起来,待他压下了心神,又缓缓道:“是啊,将我卖了。”
月,那夜的月很圆也很大,圆的像泡,大的像影,也不知泡影是不是这个意思。
常玉穿着一身很是土气的衣服,明明是一张俊俏的脸,可却配上了这身财主的衣服,着实是有些好笑。
他掸了掸满是灰土的包袱,看了一眼月,看了一眼前方。
月似乎在笑他,为何你每个夜晚都在,前方的人也在笑他,笑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常玉,你身为正派,却杀害了小僧的悟空师兄,今日大慈悲寺要你一个交待。”常玉面前的和尚说着,和尚身后的和尚们也附和道。
常玉微微一笑,笑道:“没交待,本来我在等人,还不能死,但现在你们来了,我可能是永远也等不到她了,呵呵,那你们爱动手便动手吧。”
“好!好狂妄的常玉,小僧着实是奇怪了,正派怎会出了你?”那和尚冷笑一声,抬手招来一串九转佛珠,上有精金,铁木,玄铁,雷铜,罡石,水晶,火矿,风珠,及一颗人骨所炼制,暗合五行之数,威力极大。
常玉笑道:“是啊,怎么就出了我呢。”
“哼!猖狂!出剑吧,小僧今日要为家师兄报仇!”和尚反手一震,佛珠于腕子上飞速而转,其身后隐现丈高神佛金身残影,大有威能,大有乾坤。
常玉似乎没有感情了一样,看着那和尚亮出了架势,他不惧不怒不喜不悲,反而怪异的鼓了鼓掌,赞道:“丈许的金身,果然厉害。”
那和尚还当他在嘲弄自己,忽的打出一掌,身后的金身残影也打出一掌,顿时气贯山河,惊醒了圆月。
“此乃‘笑狮罗汉’金身,常玉小子,还不拔剑!”随着和尚的一斥,那一掌也贴到了常玉的心口,只觉得一股滔天之力自心头崩起,将常玉一掌打出了老远,鲜血顿时染红了地上的月光。
和尚们见常玉不还手,大感意外也大呼奇怪,几人相互看了一眼,还是那为首的和尚开口道:“常玉,你莫不是以为,小僧不敢杀你?”
常玉伏在地上,身子不断的抽搐着,那止不住的鲜血很快的流了下来,染红了那件土财主的衣衫。
“怎……咳咳……怎么会……”常玉强忍痛意爬了起来,面露痛苦之色盘膝而坐,那鲜血似如开闸洪水,猛烈的都快要听不清他的话了。
“那你为何还不出剑?”
常玉缓缓的摊开了两只手,狂笑着,狂吐着,说道:“没剑……剑啊,没剑……怎……怎么出剑……啊?”
“你的剑呢?”和尚们瞧了瞧四周,心中暗道,莫不是苦肉计?附近有埋伏?
“剑?”常玉的眸子此时混浊起来,他念叨了几声剑,笑道:“换女人啦!”
“那……”和尚本想问,“那你的女人呢?”却连忙止住了口,一个出家人问这样的话,似乎有些怪怪的。
常玉伸出一只手来,解着自己胸前的衣衫,不出一会儿便露出一大块胸前的肌肉来。
“来,打吧。”常玉一指心头,他这一刻似乎想通了什么。
和尚们面面相觑,似这样的报仇,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莫非是自己佛法精进,感化了常玉?可自己也没说什么呀?
“呃……要不你再想想?”和尚与他的金身同时搔了搔首,轻声问道。
这样的报仇有什么意思,这群和尚原本是抱着决一死战的心态而来,人人都为自己念好了《地藏经》,怎奈根本不用自己出手,看来这常玉是一心求死,可这也太过无趣了……
“不想了,想通了也就不想了。”常玉微微一笑,带着一张美人的脸闭上了眼眸……
常小白说完了最后一个字,他也流干了最后一滴泪,当一片黑影当在他的面前时,突如其来的灼烧令他吃痛,连忙自墙头跳了起来,原来是北如笙站在了他的身边。
北如笙想起了他只能待在月光下,十分歉意的说道:“忘记了,下回注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