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枕风身后有元禁站定,身侧左丘霜已经合二为一,唯独幻化出一只雪白小貂,一溜烟钻进了元枕风衣袖,片刻就盘绕上了自己胳膊,元枕风只觉的冰冰凉,也不碍事,还很舒服。
元枕风也懒得问这是干嘛,另一只手还伸进袖中揉了揉小貂的头,自保无虑之下好奇说道:“我这便宜兄弟怎么还不走啊,手段是厉害,可现在也不是耍帅的时候啊,不会真想把人杀完才走吧。”
元枕风身前五十步,池澜法相已经撑破了停雀阁整个楼顶完全暴露在了夜空中,法相中央是半蹲在地的池澜和怀着周身魂钉的小姑娘。
巨大的九彩法相在夜空中熠熠生辉,显得越加凝视,元枕风三人也同样被囊括在法相之内,一干野修则都已经被驱出法相外。
停雀阁外早已经是密密麻麻的炎阳天城驻扎军士,约摸有七八千人待命,还有近百修士漂浮于半空,将那尊斑斓法相团团围住,在元枕风视野中其实修士的数量还要再翻一倍,以元枕风练气期修为其实并不能准确判断周围修士的真是境界,但是因为在陈塘关时从老乞丐那里得来了连山易术,凭借一手望气法门可以更直接分辨威胁。
重黎关中军士中有一白袍男子分外醒目,看起来约摸三十出头的样子,衣袍左半边绣着十条四爪蛟龙,右半侧则是姿态各异的十只白象,周围七八人众星拱月,修为皆在金丹以上,此男子则独站一处高台上,背负双手抬头仰视那尊庞然法相,虽是仰视,却好似俯视姿态,神情中桀骜尽显,看待上方池澜如若掌中游鱼。
不多时那池澜法相终于不再变大,九色光彩下面目也终于清晰起来,却不是那池澜的模样,身后两圈光轮交替辉映,一众修士大多不曾轻举妄动,个别出手者也不见成效,难以撼动那法相分毫,只是密密麻麻的封死了各个角落。
左丘霜在看到下方白袍男子时与元枕风言语了一句,元枕风神情平淡,仔细看了一阵才好似恍然笑道:“就是他啊。”
元枕风见池澜仍在一旁查看小姑娘伤势,没有一点起身的意思,也不忌讳什么,大声喊道:“等什么呢兄弟,该跑路了。”
池澜回头看了一眼元枕风神情黯淡。
左丘霜轻轻指尖轻轻收起一只冰晶寒蝉:“他应该是走不了。”
元枕风疑惑问道:“啊?为什么?我看他能打几十个啊。”
池澜忽然站起身子看向下方人群中的龙象衣袍中年男人,他要亲眼看看这位将自己兄妹逼入如此地步,甚至即将整个百泽拖进来的国师大人,亲眼看看这位身居高位搅动风云的狡诈恶徒。
那人正是当今九洲上国殷商,当朝国师新恒覆猿。
池澜握着拳头身体轻轻颤抖,脑海中全无思路,方才他查看伤势时才发现,妹妹池鱼身上遗留有九枚魂针,每一枚都勾连一道魂魄,一但拔出,魂魄必然受损严重,恐怕连神智都不能保持,但是不取出的话魂魄时时刻刻受损,这样的身体状态根本不可能随他破开重围离开,而他之前随意震碎的一圈外围阵石,上面篆刻其实根本不是禁锢阵法,而是某种抑制困龙钉与魂针伤害的法阵,使池鱼身受困龙钉束缚,而又不至于被消磨魂魄死去。
魂针其实有另一个办法解开,那就是他以灵犀之法与池鱼同命,替池鱼受下损伤,方才池鱼额头上限制思绪的那枚困龙钉就是他用这种方法解去,但是他解去第一根就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太多次,如果要用这种方法解去困龙钉,恐怕连法相都无法施展,如今他带池鱼离开的唯一凭借就是这尊血脉深处残留的神灵法相,一但消失,二人都走不了。
新恒覆猿微微偏转视线,与池澜轻轻对视,不自觉笑了出来,他在笑,牵动天下大势的人中往往会有几个蠢货,这样的人拿捏起来也真的太无趣了。
终于笑完新恒覆猿还是开口,初春时节,寒气依旧:“两位血脉皆正,想必在百泽必定身份贵重,一呼百应。只是如今出现在这北地边界,就是十恶之罪了,违背那条禁令,就是叛我人道,就是与我大商为敌,观明殿那边且不去追究,二位还是要随我走一趟朝歌的,本座近日便要归反述职,二位与我同行就是。”
池澜眼中已经布满血丝,池鱼两只小手紧紧攥着池澜手臂,小脑袋埋进衣服,不去看外面,池澜看着这位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威仪男子,心中寒意凛冽,大声喊道:“国师!放我们走吧,池澜绝不记恨,日后国师再来我百泽,池澜必以再造恩师待之。”法相巍峨,却难挡寒风,春寒之气尽数扑在的池澜池鱼兄妹身上。
新恒覆猿并不回应,伸起一只手,正要挥下,一众修士目光也都集中在新恒覆猿手上,接着却好像看到了什么,停下来动作,又开口道,这次不是对池澜说,而是元枕风。
“上面的可是元小公子,今日已经有碍我等缉拿叛修,事关重大,公子还是抽身为好。”说罢又对着身旁吩咐道:“接一下。”
新恒覆猿身旁一位女子仙师轻轻呼出一口气,脱口只时便化作一团云雾飘向元枕风,是一门常规的借风法术,常常被长辈用来带不曾修行御风术的晚辈同行。
那团云雾在飘过法相边缘时,未曾被法相阻挡,极其顺畅的飘至元枕风面前,明显是池澜有意让元枕风走,元枕风迟疑片刻,并没有直接踏去。
左丘霜即刻看出元枕风心思,随即对元枕风笑道:“公子放心,一切有我。”
殷商国师又如何,恐怕若干年前还是左丘霜在外的那个道号先被新恒覆猿听说。
而新恒覆猿虽无法断定此人身份,但曾经感受过左丘霜压力的一对涟漪妖奴,早已乖乖跪在脚下,静静诉说恐惧。
元枕风这才轻声嗯了一声说了一句“那告诉他一句,稍后便去”。
元禁即刻站在边缘,拱手对着新恒覆猿大喝一句:“我家公子请新恒国师稍后。”
新恒覆猿眼神从未聚焦在元禁身上过,不过在元禁说完后迟疑片刻就即刻命令修士击溃那尊法相。
池澜定了定心神,事到如今只能先拼命了,虽然对元枕风等人没有敌意,但他也并不期待元枕风帮他什么,毕竟这次面对的人,不是一般邪魔。
比起真正的法天象地,池澜能施展的法相其实并不如何巨大,但诸般神通依然威力巨大。各色法术仿佛凭空出现,光是一道墨魇就拘押了半数修士,使得一个个都忘记御风坠落地面。巨大法相更是手执白剑黑镜,每一击都动静惊人。双色光轮上更是会凭空出现法器术法,攻伐随心。居然一时还占在上风。
法相中央的池澜一边分神撑持法相,一边还在尝试缓解困龙钉的伤害,也不去管元枕风等人。
元枕风从左丘霜手中取走一方小盒,径直走向池澜。
少年熟练讲那一方小盒用一根手指顶着,摇摇晃晃走来,对着小姑娘挑挑眉毛道“叫什么名字鸭?”
在一旁掐诀维持法相的池澜其实一直有分神留意元枕风,但始终未有动作,他其实也对左丘霜元禁等人有所期待,但始终不敢多想,毕竟敌对之人,可是大商国师,新恒覆猿啊!
小女孩轻轻扭头看了看哥哥没有什么反应,随即盯着元枕风,模模糊糊好似记得这张面孔,随即笑起带出一对小巧虎牙,万千回忆一一勾起,元枕风不自觉笑了起来。
“池鱼!池塘的池。”
“鱼干的鱼?”
“鲨鱼的鱼!”小姑娘张牙舞爪,好像要做出一副凶狠模样。
元枕风摇摇头“谁给你起的呀,名字是真的一般?”
池鱼攥起拳头举过头晃了一圈,想了想又道“你的名字才一般。”一双眼睛水花泛滥。
随即回头一把抱起盘膝在地的池澜脖子,深埋着小脑袋不去看元枕风。
池澜一边躲避着池鱼穴窍中已经扎根数月的魂针,一边轻轻言语“不一般不一般,多是人觉得可亲的。”
池澜这才睁开眼眸正视元枕风,一点点金色光晕在一双眼眸中荡漾,让元枕风忽的想起几天前在陈塘关周天大祭时神识去往的那座祭坛上的那些金色粉尘。
“是名一般,还是字一般。”池澜忽然问起。
“都一般。”
元枕风笑嘻嘻盘起手。
池澜不置可否,一手按着池鱼脑袋,居然也偷偷笑了起来,好像认同元枕风观点,不过口中还是安慰道,不听他胡说八道一类的话。
池澜缓了缓才正色道“你还没告诉我。”
“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元枕风。”
“北伯侯?”盘膝在地的池澜微抬眼帘。
“我老子。”
元枕风高高举起手伸出大拇指指向来自己,少年脸上少有的洋溢出畅快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