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天下的昆仑山,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如巨人一般,矗立在这片天下的北方。
昆仑山山里不管是空气中、还是角落里,都满布剑气,剑气且浑厚。山里有好几座专给剑修修行的仙家宗门,其中有剑修如云的青莲、彩云、披星等宗门,还有一座小道观。
小道观位于山顶上,道门上方悬挂“玉清镜”三字的牌匾,牌匾底下挂有一副字迹早已被风雨侵蚀了无数年的对联,右边写着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左边则是: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七字横批:人间何处不是道。
这小道观说小,那可真的是小得不能再小,只有三间残破不堪的泥坯房,居中的那间泥坯房里,有一张桃木刻绘祥云纹路制成的案几,案几的上方悬挂着一副道教祖师爷的画像,画中的那位极具威严的老者有把云纹样式的桃木剑斜挂于腰间。
这便是这昆仑山顶上,小小玉清镜的祖师堂。
祖师堂的右边,是一位被某个小朋友称为“元始小老头”的住处,加用来做饭的厨房。而左边的小泥坯房是小老头堆放一些杂物的储物间,如今是他昨天新收的小徒弟,临时用作住宿的狗窝。
原本的储物间为什么会叫狗窝呢?
那是因为这个自打出娘胎以来,天天锦衣玉食的小家伙,昨晚上床之后,便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整晚,就把这处干净整洁的小房间,弄的像狗窝一样。
小家伙姓薛、名宇辰。
听说是在他出生不久之后,某个月圆之夜,他那带着醉意仰望星空的父亲,好似不经意看到了宇宙中的某个深处,所以才给他取的。
今天面对着陌生环境,这个略显顽皮的小家伙并没有平常娇生惯养公子哥的那些起床气,而是一大早就早早的起了床。
他似乎对这昆仑山山顶周围的一切环境,都充满了新鲜感,童心未泯不禁的四处蹦蹦跳跳,跑上跑下左瞧瞧右看看的。
将四周瞧了一遍的小家伙薛宇辰,有苦难言,“哪有当爹的这么狠心,居然送自个来这一穷二白的破烂地儿遭罪啊!”
感到失望沮丧的小家伙,最终来到了一颗树冠覆盖近百米的千年老松树底下,此时正在树下打坐的元始老师道面前,抿着嘴跟他哭诉道:“师傅,我想回家!”
元始道人和蔼可亲地抚须道:“咋了,你这小家伙就不想以后,当个神仙?”
小家伙不屑地嗤笑道:“神仙?”
元始道人点了点头。
“哼!”自小机灵过人的小家伙,瞥了瞥嘴,哼了一声,“像师傅您这么穷的神仙,有什么好,我才不稀罕呢!”
“宇辰啊,为师说的是那种:御剑乘风来,逍遥天地间,可一剑般山倒海,万众瞩目的神仙!”
薛宇辰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秋。
这个昨晚新认的师傅,道法高是高,可按照他自己的认知,他觉得认的这个师傅,是不是傻?
不傻能在这一穷二白的地方,修炼了一辈子?
不傻能住在这么破的地方?
还娶不上媳妇?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如此看来......
当神仙,也没啥个意思嘛!
小家伙摇了摇头,双手来回摇摆,拒绝道:“没劲没劲,不当!”
元始道长胸有成竹,沉吟道:“不然你这一辈子,可别指望打得过她咯!”
“将来被一个娘们骑在地上揍,算啥本事,老道都替你丢脸!”
脸红的小家伙,扬起小脑袋,思考了片刻,认真回道:“师傅,此话当真?”
元始道人,神采奕奕,扶须道:“此话......自然当真!”
小家伙挠了挠头,斜撇着脑袋,自相矛盾地疑惑道:“可俺老爹说,好男不跟女斗?”
元始道人心中,顿时万马奔腾过......
.......
元始道长口中的那个她,就是与他从小就定下娃娃亲,一个总是扎着马尾辫子,喜欢穿红色衣裳的小女孩,她是杨家的独女,姓杨名叫小烦。
在清风城,薛杨两家的府邸,中间隔着条被叫做南北道的大马路,薛家在西边坐西朝东,杨家在东边坐东朝西,两家的大门口是一条直线,而且家境殷实的两家,还是门当户对的三代世交。
自小就订下娃娃亲的两个小家伙之间,却相互的及为不对付,一起跟其他小朋友玩游戏,两人就会吵架,还会互抢玩具,抢不过就会打架,薛宇辰擅长抓着杨小烦的头发“不放”,而杨小烦则经常会在可怜的小家伙脸上挠出一道道血红色的指甲印。
薛宇辰自打跟她相识以来脸上基本都是坑坑洼洼,有时洁白的小手臂上还会连连躺着一排排的小牙印。
虽说是扯头发,可小家伙根本舍不得给杨小烦下狠手,毕竟将来她还是自个老婆。
俗话说,“小夫妻”吵架,哪有隔夜仇。
每次不管是争执还是打架,最后总会以两个小孩子互放狠话为结尾。
薛宇辰会理直气壮地指着她说:杨小烦,凶巴巴的坏得很,我看除了我还有谁敢娶你,伶牙俐齿的,谁娶你谁瞎啊!
杨小烦则会双手叉腰,嘟着嘴:呵,打不过、骂不过,薛宇辰你还算男人么,说得你以后好像有地方娶媳妇似的!
当那个小冤家要被她父亲送往极远极远的云霞山修行,临行前红了双眼可怜兮兮的来跟他道别,末了掰着手指头,一脸憧憬地给他来了句,“等我杨小烦以后练成,可以御剑在天上飞啊飞的大剑仙,到那时候得让你天天搁床上躺着,爬都爬不起来的那种!”
......
这个气宇轩昂的小家伙,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开口答道:“师傅,徒儿当然是注定要成为那种,腰挎宝剑,行走江湖,让全天下男人嫉妒万分,让天下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们,看着就会一脸痴呆的大剑仙!”
小小年纪的他,也在心里想象着,与某个扎着马尾,一袭红衣的小女孩,嘀咕了一句:等我练成大剑仙,我就不怕你了......
再找一堆比你漂亮百千倍的美娇娘们,回家......
气死你!
——
嬉笑怒骂间,不知不觉过了三年。
阳光明媚的夏天,山顶上方有清风徐徐,所以小道观周遭,还不会太过于闷热。
这天将近傍晚时分,待元始道人打坐完毕起身后,薛宇辰忽然就停笔又问道:“师傅您说我上山后要教我练剑,可是已经三年了,您总让我读书写字,整天还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还说那杨小烦练剑,就是为了以后天天揍我,啥个时候我才能当个大剑仙啊?”
“可是让我写字,好歹给我买点宣纸啥的,您老人家要是没钱可以让我那狠心的老爹让管家送些过来啊,俺们家那玩意堆了一整间书房,您这整天让我在这黑不溜秋的大石板上练字,啥时候是个头啊。师傅我都十岁了,师傅能不能换个字啊,这个“德”字我都写了几十万遍了,这黑石板都快写透底了。”
元始老头转过去眼角瞥了他一眼,再眯着眼微笑道:“宇辰啊,“习武必先习德”这是为师的规矩,不是师傅不教你,只是为师觉得“德”字一字,大过于天,所以啊,你先别抱怨,想练剑,那就把字写得再好一点,所以你就赶紧地,好好练着吧。”
“诶。”
他看着一头乱发,随风乱舞的元始师傅,欲言又止。
想到自己三年来跟师傅来问了无数遍这个问题,师傅总是以这么个借口。
虽然师傅平日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但他知道师傅他老人家,很有天上仙人的风采,是个很高很高的高手,至少他觉得师傅,道法无边,可在天地之间,来去自如。
他自个也总是劝着师傅:师傅您长的丑不是您的错,但好歹也将头发剪一剪啊,衣服整理整理什么的,不然叫那师太再见到您......”
师傅总是埋怨他瞎说,他说高手不一定需要长得多英俊,那些人物高手应该长得好看的,只是像你这种星斗小民,一厢情愿的世俗想法罢了。
至于谈论到某个师太时,师傅总会无奈地先摇摇头,摆摆手说道:前尘往事如云烟,过眼消散,为师没有所谓的放下与放不下......然后还会再笑骂道:你这小家伙坏得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就要罚你,罚你多练字一万遍!
小家伙双手负后,每每总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再来一个感叹:“诶、摊上这么个师傅,我——心累啊!”
元始道人当然一眼就能够看清楚,薛宇辰心中的想法,他眯着眼睛继续以一贯的方式调侃道:“不练字为师就不教你剑法,不然.......某人将来被某个娘们摁在地上摩擦,呵呵,别说你认识为师,为师跟你还不太熟。”
“好的师傅,徒儿继续练字便是!”
薛宇辰总是这么回答,他并没有感到什么遗憾,他知道自己师傅的法术很高,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也可以千里之间做到来去自如,好不快活!
只是为什么还不肯教自己剑术,总让自己夜以继日地读书,或是提笔练字,他想着,这肯定有师傅的理由在。
毕竟师傅总不能让自个,将来用手里头笔杆子,跟那拿剑的红衣小冤家,在自个家里关起门来,来一场“恶斗”?
至于以后怎么当那风流写意的大剑仙,以及自己的坎坷命运,等等这些问题,薛宇辰暂时还不会去考虑。
动脑子多累。
顺其自然多好!
其实回过头后的元始师傅,他那脸啊,却是跟那偷偷溜出寺庙,搁外头偷吃烧鸡的光头和尚一样,很是心满意足。
因为他发现,这唉声叹气的小王八蛋,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落笔生花,下笔有神!
这块天外天带回来的乌金陨铁,要知道常人没个上百年的功力,也休想从上边刮出些点点粉末来。
虽然这小混蛋偶尔故意偷偷地写了几万遍什么:“杨小烦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你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子,还有我喜欢的马尾辫子,它们都还在吗?”
“你有没有想起我?”
.......
情字无解,怎落笔都不对!
情字若有解,怎落笔都是对!
每次瞧见了这些肉麻字迹,都会害得元始本人满脸无奈,心中感慨万千。
切!
谁没个年轻时,不懂珍惜的时候啊!
当年要不是那个臭和尚瞎搅合,自己修习的道观旁,隔壁的尼姑庵里,那位挺着两座高山,身材婀娜多姿长得水灵灵的有容小师太,估计她早早地就从了贫道......
不知不觉间,元始道人独自哼哼道:“百年之约将至,臭和尚当年居然敢跟老道抢师太,这次......”
薛宇辰斜瞥着脑袋,好奇地问道:“师傅,当年到底是哪个臭和尚,抢了您的师太啊?”
“师傅你快教徒儿上乘的剑法,待徒儿学成之后,保证会帮师傅您去揍他!”
元始伸手凭空点了点薛宇辰的小脑袋,笑着答非所问,嗤笑道:“就知道你这小子坏的很,乖乖练字去,字没练到为师满意之前——没门!”
薛宇辰嘟着小嘴巴,失望地埋下小脑袋,颓废道:“知道了师傅。”
元始道人恶作剧般,开怀一笑:“这就对了嘛!乖!”
天府学宫某位圣人有句名言,元始道人很是喜欢,也颇为尊从。
那句话是: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元始道长之所以还不着急教他剑法,是因为剑乃万道之首,杀生之大器,所以要让他必先做到,“以修心修身养心德”。
希望他日后面对江湖的风雨时,至少保证他不会成为一个,胡乱屠戮无辜生灵的大魔头。
当然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元始道人自觉,他不配。
他知道昔年的某个家伙,成就神仙位后,想天际一般,屹立在人族之巅,叱咤风云,受众生膜拜、万众敬仰......
太阳将要落山之际,元始老道再一次回头望向那一笔一画连头也不曾抬一下,认认真真练字的小王八蛋,跟他说了句:“宇辰啊,看老夫飞来飞去的好玩吧,想学就必先练好字,等哪天为师心情好了再教你,省的以后打不过那小姑娘,至少跑路的本事为师总得教你。”
薛宇辰放下手中的毛笔,稍稍斜瞥着脑袋,欲言又止:“师傅,你......呃......诶!”
我那狠心的爹,真是够坏的!
居然能把亲生儿子,丢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不闻不问。
师傅总说教我练剑,整整给我画了三年饼了!
只是不知,她现在还好吗?
她那么冰雪聪明的我现在肯定打不过她,如果偷偷溜回家碰上了我只能躲着她。
如今他连剑,也没有摸过,以后何来当个逍遥天地间的大剑仙?
小小少年,愁啊!
明白薛宇辰心中所想,脸上有些尴尬的元始道人,瞄了一眼天色,遂即打断他的沉思:“日落西山头了,为师肚子饿了,你去做饭吧!”
“好的,师傅,徒儿这就去。”
一直以来,每日都在这平淡无奇的读书练字,解决温饱中度过。
有时候师傅元始也会莫名其妙的跟他说一些他听不懂的,奇奇怪怪的言语,感觉师傅好像总是变着法子,忽悠他这么一个小孩子。
说什么,薛宇辰你是寰宇之内,气运最强之人,说什么将来可以破开天命,做那什么什么,遨游九天外的天地神仙!
可惜他只想着,日后只要能令某只凶神恶煞的小母老虎,对他另眼相待、坦诚相见即可。
他麻利的燃起火,刷锅洗洗加水,一气呵成,然后在添柴的灶头小洞口前蹲下,一边挑拨着灶堂内燃烧的柴火,一边偷偷地抱怨着。
“这三年里,什么都没学到,挑水、洗衣、做饭、林地里抓野兔,溪水里摸鱼虾......甚至是一些家务活儿,倒是手把手,很耐心地教!”
“这洗衣服啊,砍柴啊,还有做饭啊,捉兔子的陷阱啊,就应该要这样那样的!”
“你记没记住?”
“没记住?”
“那为师再多教你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