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下午,程树做完作业试探性得拿着颜料和画笔到北七栋311,今天楼上演奏的钢琴曲目他叫不上名字,节奏倒是挺欢快的。
他看见纪微坐在里面画着画的时候,心情也是欢快的。
“你在这啊?挺巧的。”
纪微停下笔看见站在门口的程树,他穿了件浅驼色的毛衣,一件黑色的外套。站在柔和的秋光,拉她回到那个她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做些白日梦的时光里。
那个她做梦都不再能构造得那么光明的梦境里。
“对,我周六没什么事做就在这里。”
说完她眼鼻子一酸,立马转头背对着他调整自己的情绪。
“你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吗?”她问他,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那个板凳上可能有灰。”
程树笑着接过来,抽出一张把板凳画架擦干净。
“我上午去忙校团委的事情了,下午空下来,发现寝室的人走光了,我就来了。”
“我们寝室的人也走光了。”
黄思佳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小日子红红火火,每天回来还很累的样子。
吴楚然可能在忙着跟周子岳约会吧,这一点也得到了程树的证实,他们会在同一个时间消失同一个时间出现,QQ空间晒的照片也是相似的。
尽管他们本人羞于承认。
刘梦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就更不清楚了。尽管住在一个屋檐下,她们也并不常交流。依照纪微的观察来看,刘梦不仅不经常和纪微交流,也不和黄思佳交流,也就和吴楚然偶尔讲上几句话。
刚开学时一个寝室的四个人还会一起抱团出行,后来各自熟悉了学校,游刃有余起来,那么如果不是因为愿意和对方交朋友或者实在缺乏社交不得不加入某一可以接纳她的群体,倒也没有必要腻在一起了。
程树已经摆好了颜料画纸。
他看着纪微画板上的画,画的就是窗外的景象。
“我画得不好,班门弄斧了。”
“我也不是鲁班,你画的挺好的,假以时日一定可以被冠以纪大画家。”
纪微笑着摇头:“可惜这只是为了有一天我能顺利成为纪建筑设计师服务。”
程树在画纸上用铅笔定好位置然后铺好背景。
纪微看着他熟练的手法就知道他会画画。
倒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她那个时候偷偷的到处打听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何况他的作品还曾经被印刷在校园美术大赛的红榜上,摆放在操场上。
那个榜上大多是些未脱稚气的彩笔画,他那一副却是个名叫《贝加尔湖畔》的油画。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
而李健的《贝加尔湖畔》发行在去年。
她单曲循环着的时候就怎么也想不起这个地名怎么会这么熟悉。
今天她才陡然想起,原来确实曾经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想那时的小姐妹李乐韵一个劲的炫耀。
“我可以看你画吗?”纪微问他。
程树挠了挠头:“好啊,但是如果我画得不好,你也不要跟别人讲我的坏话。”他同她开玩笑,带了半分真心,真心怕她觉得他画得不好。他只是个半吊子,小时候被妈妈拉着以陶冶情操的名义把大把的时间花在了青少年宫。上了初中以后也没怎么拿起过笔。
“你是因为喜欢画画才来学建筑吗?”纪微看着他轻松得调出和实景接近的颜色。
程树摇头:“不是,可能是因为我爸他就是个建筑师,他工作时和平时是两种状态,很沉迷的样子,每次他站在由自己的图纸变成实物的时候眼里总闪着平日看不见的情绪,我也许是被这种感觉触动,成为一个建筑师成了某种潜在的向往吧,后来慢慢这种潜在的向往浮出水面,枝繁叶茂。我就来了。”他看了纪微一眼:“你呢?”
“和你一样吧,因为某些向往吧,但我不是因为谁给我的触动,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向往。也许也是因为我喜欢画画吧,我的第二志愿也是个设计类的专业。”
子承父业这种事情轮不到她。她在夏天比对着往年的分数线拟填志愿,翻到建筑学的一刹那,那三个字就突然撞进她的心里,她再也看不下去其他的专业,工工整整的看过上线分数后把它填在了第一志愿。
纪微一直坐在旁边看程树画,程树握着笔有些紧张,除了说话的时候都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她。
她就那么安静的坐着,椅子没有靠背,她就拖着腮看,看不清楚的时候,身子还往前倾了些,他时不时就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淡淡的她头发的香味。
他本来是个做起事来就会专心致志的人,现在却严重的心猿意马。
他脑子里充斥着各种东西,他甚至努力回忆,当初在星星幼儿园,她总是喜欢看他拼积木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
在初中,她站在花坛边看他打乒乓球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
从在H大重逢以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站在他面前,或者坐在他面前的纪微究竟和那个纪伶澜的女孩子是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为什么她要改掉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她不再喜欢频繁得笑?为什么她不再喜欢说话,总是待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在到处打探的眼睛,整个人仿佛置身于这个世界之外?
如果不是,为什么他依然在人群里一眼认出她来?为什么她鲜少的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样的模样?为什么他在她身边的时候,依然觉得会想靠近,会想说和她些什么,天南地北的随便说些什么。
他的思绪被纪微的夸赞拉回来:“你画得真好。”
程树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我这是三脚猫功夫。”
“不是,画得很好,真的。”
他细细把最后的细节勾完然后把画纸取下来:“如果你不嫌弃,送给你吧。”
纪微面露惊喜的接过来:“真的吗?谢谢你。”
然后她指了指自己那副半成品:“我这个就拿不出手了,以后如果我能有和你一样好的手艺,我再回赠给你。”
程树还记着自己那个无疾而终的礼物:“就那个吧,以后是很容易就等不到的。”
纪微摇头:“不会不会,还有四年半,我就在这,跑不了的。除非恰巧我们都忘了。哈哈。”
她又补充道:“忘了也没事,学校档案上记着我在,总有办法找到我的。”
程树觉得她赖起帐来仿佛自成一套。
明明许诺的人是她,为什么他记了这么多年?那那个许诺在五岁半的礼物还能不能兑现?
不过纪微说要请他吃鸡汤三鲜煲。
他们坐在小摊旁边的板凳上等阿姨煮好。
“要不要辣椒啊?帅哥美女。”
程树看着纪微。
“不要,也不要葱。”纪微大声回答。
“我也不要。”程树说。
“这个鸡汤很鲜的,我以前吃的三鲜煲里面用的不是鸡汤,至少没有这么正。”纪微从放筷子的篓子里拿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程树,一双自己拆开。
热腾腾的煲冒着热气,桌椅在黄了叶子的大树下,地上铺了些断断续续被风带下来的叶子。
两人低着头一边吹一边吃。
一辆黑色的丰田车想快速驶过不耐烦的按响了喇叭阻止要过马路的同学。
纪微一口忘了吹一碰到嘴唇筷子就掉了下来。
程树一抬头就看见她面目狰狞的嘟着嘴唇用手扇风。他赶紧拿了瓶放在旁边的凉矿泉水拧开给她。
“谢谢。”
程树看着她觉得好疼又些想笑,纪微缓过来之后自己也笑了。
然后掏出五块钱给阿姨,又拿了瓶可乐给程树。
“给你的“礼物””
“这不能作数,我虽然画得确实不怎么样但是你也不能用三块钱的可乐搪塞我。”
“订金”
“好,那我收下了,希望能在它过期之前收到尾款。”
“好,那我看看,什么时候过期。”
说完纪微仔细的转着瓶子找生产日期:“还有半年,半年内就算我画不好,我也会买一副给你的。”
“一言未定?”
“一言未定。”
吃完饭后纪微回宿舍拿上午已经准备好的包。黄思佳已经回来坐在位子上看电脑。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侧头看,看见是纪微笑着说:“你回来啦。”
中间间隔不到两秒她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定睛又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今天看起来不一样?看起来很开心?”
纪微从门后面的穿衣镜瞟了一眼:“是吗?我平时看起来不开心吗。”
“你今天看起来就很开心,你是去南七画画了吗?还是说你是不是去见哪个帅哥了?”黄思佳眯起眼睛用审问的语气说道。
“我是去南七画画了呀。”
黄思佳从上到下扫描了她一圈,看见她包里插着的一卷画纸,鄙夷得说道:“画个画你都能这么开心。”
纪微把装着画材的包放下,拿起另一个包:“我回去了,明天来,拜拜。”
“这么晚还回去啊?”
“嗯。”
“好吧,注意安全啊。”
“好的。”
到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推开门,迎接她依然是深蓝的夜。
她站在门口有些恍惚。
灯亮的时候她又找回了一点熟悉感。
这房子是新装的,搁了两个月。上次来看还是中秋节。里面的味道差不多散干净了。她把包搁玄关的柜子上首先看了看放在屋里净化甲醛的绿萝,枯了几片叶子但也还活着。
转而她找了块抹布打湿把屋子里擦了一遍。
然后铺好床单,把放在玄关的衣服拿出来洗了个澡。
再坐下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
屋子里只有简单的家具,除了绿萝和她,没有一点有生机的东西。
她今天的心情确实莫名的好,烧了壶水打开了电视。
电视正放着周六才有的综艺节目热热闹闹的声音传出来。
这里是个好地段,从客厅的窗外远眺是繁华的中心城区,挂着灯的高楼下流淌着蜿蜒的车流。
城市被包裹在无垠的夜幕下闪耀的灯光像一座黄金城。
另一边的窗外是同一个小区的其他楼栋,星星点点亮着些灯光,还有些模糊的人影在走动。
看到综艺结束,杯子里的茶凉透,纪微居然难得的心无杂念的犯了困,走到卧室盖上被子没一会儿就陷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