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
杨柳怔怔重复着他的话，脑海中依然嗡嗡地回响着方才那句：“你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爹，是什么意思？”
“唉，说来话长。”老人叹息着又捋了捋胡子，声音带出一丝惆怅。
“当年你爹奉旨替楚王修陵，那陵寝之地正选在这天机宫所在山下……楚王驾崩之后，所有参与陵寝修建的人全部失踪，只有你爹幸存下来。他是楚国的三大供奉之一，对当年的事情了解地一清二楚，宫中的长老们一时疏忽，便使玄机遇到了你爹。”
“结果玄机知道了当年之事？”杨柳料不到只是谈及玄机，便牵扯出这么多的秘辛来。
老人也不隐瞒，点头便接着说：“玄机知道之后，一时间倒也没有什么。那时老掌门去逝，玄机才刚刚登上掌门之位，需要料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头两年，也没觉出什么，只是时日一长，宫中便有人发觉出异样来。”
“异样？”杨柳心中一惊，“难道玄机体内的另一个人不是被封印进去的？”
老人为杨柳思绪的敏捷而赞叹，只是他同样感慨于世事变幻：“没有封印，若说有，也只是他八岁那年被强行修改的记忆。我们也不知道事情是从哪开始的，只是有察觉到他的改变，最初只是不爱说话，渐渐地他行事越来越冷酷，甚至有时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人命。”
杨柳出忽意料地冷笑了声：“你们所追求的天道，不正是如此吗？天道无情，命运轮常岂可因一人一事而改变。若是有这样的选择摆在你面前，你也会和玄机选择一样的。”
老人似乎有些语塞，最后苦笑一声：“姑娘说地没错，原先我们确实这样教育宫中弟子，只是到了后来，才发觉玄机的改变并不单单止于如此。有一回，他叫了一个女弟子进房间，想不到那女弟子出来没多久之后就跳崖自尽了……”
“啊！他，他不会……”
“咳咳。”杨柳的言下之意，让老人不禁脸红，他尴尬地咳了两声，才找回自己平静的呼吸。
“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柳吐吐舌头，老人摆正严肃的表情继续向下说：“之后我们问起，玄机却没有异样。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再次请人进房间，我们才得已知道，原来他竟然偷偷地对人实以私刑，当时有位长老气不过冲了进去，却不料……”
“如何？”
“玄机竟问他是谁……长老一时气愤之下与之争吵，却不幸被他痛下杀手……”老人闭起眼，长长地吸进一口气，才平缓下自己的心绪，当年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将好友当场杀害，这打击如何之大！
杨柳静静坐着，听着，看着，面前老人的身份也逐渐被她确定，普通？呵，只怕是这天机宫中不世出的长老之一吧。
“前辈，依你所说，根本没有封印？”
“对，封印之说，只是我们用来告诫其它弟子的借口，连玄机本身，对这事也不甚清楚。”
“不甚清楚？”杨柳皱了皱眉，“照你的说法，玄机就像是突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这两个人对另一个自己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
“原先的玄机是这样，只不过现在的这个似乎厉害很多，对另一个所做的事，似乎也有察觉。”
杨柳想起第一次看到玄机变身，那时的他似乎就对自己的事情有所了解。她皱起眉头，如果事情真如这位老人所说，那么就很麻烦了。
两个都是玄机，共用一个身体，偏偏两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一个聪明而狡滑，一个冰冷却木纳。一个不通世务且兼济天下，一个喜怒无常却唯恐天下不乱，就像是天生相克的两个人，却住在同一个身体里，他们都是玄机……
“是什么刺激他变成这个样子？”
老人摇了摇头：“我们也只是猜测，会不会是这些年来给他的压力过大……”
“压力过大是肯定的，这么小的孩子，你们当他是神童转世？依我说，救济天下的重任，本就不该放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样的担子，换了谁也无法接受……”
“姑娘！”老人忽地语声一厉，“我天师道的存在本就是普济世人，若这天下能由一个人拯救，即便献出一切，又有何可惜！”
“哼，说地大义凛然，可是被牺牲者的心情，你是否有考虑过？”
老人一窒，料不得杨柳说出这样的话。他沉默半晌，才又回复坚定：“为大业，牺牲小我……”
“老前辈，勿要以己度人。更何况，你当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杨柳眯了眯眼，“最看不得你们这幅模样，天下不是皇家的天下，可你们口中说的救济，却是在皇帝身边做个指手划脚的世外高人，那样就能救济天下？老前辈，我尊称您一声前辈，不客气地问一句，您在俗世中历练过，还是有亲身体会过百姓的疾苦？”
老人语声一窒，呐呐说不出话。杨柳不再出言讥讽，其实在她看来，天师道的存在，若是只教人修仙了道那也罢了，偏偏还自以为高人一等，竟连这天下安危都当成了他们修业的衡量标准，这不得不说，有点不自量力的味道了。
“啪啪啪，”门外传来一阵拍掌声，玄机笑着推门进来。“小柳柳，说地真是好极了。这些迂腐的老顽固，早该狠狠将他们敲醒才对。”
玄机的突然到来让老人顿生戒备，他有些惊惶地看了外屋一眼：“五长老呢？”
“长老？那我可没看到。不过有个不识相的老头，倒是被我一掌送上天了。”
“你……”
杨柳朝后退了退，她知道这老人深夜调开玄机前来必是有要事，想不到如今被玄机打断了。她暗暗松了口气，心中却又有一丝担心。能教一个长老花费如此多的手段，大概不会是小事，更何况他还将这些陈年过往的事情与她说地这般清楚……
“小柳柳，在想什么呢，这些老东西，可一个都不是好货！”转眼之间，玄机又将那老人点了穴，见他站在原地瞪着眼说不出话的模样，杨柳也是一怔。
她转过头，忽地出其不意地问玄机：“你知道我爹的事吗？”
玄机点了灯，灯光下他眯起的眼睛狭长如丝，那一丝浅淡的琥珀色，却妖异地非常。
“自然知道，这些老家伙做的好事，你爹他如今还被囚在河底呢！”
“被囚，怎么可能！”
杨柳失声，玄机却会错了意：“小柳柳，不要以为你爹机关了得，他身上虽然暗器很多，可是对上这些老家伙，只要一个血阵，便足以困他到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