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要走了。”
张朝新拍着云斌的后背,一只手拎着酒壶,给自己,申以鉴,申以明,还有老英国公朱旭铧倒满,他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一点醉意,也是许久没有这么痛饮过了。
“这里终究不是你的舞台。”
申以鉴拿起倒满酒的酒杯,身心俱疲的他捏着瓷杯一饮而尽,丝毫不在乎坐在下首的儿女们的责怪眼神。
申以明低头看着酒杯,没有说话。
朱旭铧是开国功臣朱能之后,被封为英国公,先帝尚在时,他在辽东立下赫赫战功,是现如今惠宗时当之无愧的第一国公。
他对云斌充满了欣赏,觉得在他身上,自己能看到年轻时的自己,有冲劲,有希望,有无数同伴。
自己的同伴啊,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英国公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直到申以鉴的呼唤声响起,朱旭铧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歉意一笑,把就被举到嘴唇旁,才发现酒杯已经空了。
没有酒了。
云斌伸手揭开一坛女儿红的泥封,拿出几个大碗,依次满上,举起酒碗,冲着英国公点了点头,一饮而尽。
“你这次走了,不知道齐王能干出什么事来,老夫不喜欢太子,但更不喜欢齐王,这两个人,只知道争权夺利,天下苍生死活一概不管,统统都是嘴上说的好听,娘希匹……”
云斌伸手捂住张朝新的嘴,“部堂少说两句吧,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云哥儿,”英国公咂摸一番碗中的女儿红,冲着云斌一点头,“老夫有两个不情之请。”
“国公爷请讲。”
“某家不肖子朱梅,也有十七岁了,这次忠国公归于北境,还望能带上他,历练一番。”
“这个自然,先让令公子做在下的亲兵队正。”
朱旭铧点了点头,又道:“想必各位也明白,这朝中风向一刻不如一刻,陛下虽精神矍铄,但宫内也时有消息,说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顿了顿,看了看大家的反应,继续道,“某家明白,诸位都是大梁栋梁之臣,但各位有无想清楚,皇后娘娘是太子殿下生母,陛下眼中,自然将申家二老看作太子一党,张尚书暂且不论,忠国公与太子同样有私交,且与申家小辈来往密切,陛下自然也会以为……”英国公没有把话说全,但在座的无一不是聪明人,都明白了老国公话里的深意。
“那还能怎么办,”张朝新嘟哝着,“这又不是我们能选的,谁和谁走的密切,不就是看缘分吗?”
云斌好笑的看了一眼兵部尚书,“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朱旭铧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好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继续道:“所以陛下会对太子殿下严加防范,一个丞相,一个边将,帝王家事,也不是我们能说得清的。”他话锋一转,“今日金銮殿一事,陛下给齐王留足了面子,足见陛下已经忌惮太子许久了。”
“吏部尚书王震老匹夫同样是齐王的人,为什么……”
“那不一样,”申以鉴终究是开口了,看着自己的弟弟,“陛下岂能不知道太子殿下与齐王殿下之间的争斗?陛下默许他们培养羽翼,只是太子殿下在外人看来,锋芒太过、羽翼太盛了一些。”
云斌点了点头,“正是这样,这次前往北境,京城中就拜托各位长辈了。”他站起身,对周围四人躬身一礼,整了整衣袍,施施然坐下,“李虎不会跟我走,明面上他要留下看管好我的府邸,暗地里有什么消息,各位长辈知会他即可。”
众人点了点头,张朝新道:“平叛对你而言应该不难,兵部钱粮辎重会照常供应,你不用担心。”
“我还需要幽燕之地的舆图,”云斌的目光如同火炬一般,“申提督被调到渝州后,幽州就乱成一锅粥了。”他看着在座众人,“平州竟然涌入四十余万难民,幽州一共才多少人,李德虔也算是沙场老将了,怎么连女真人都守不住?”
“他和巡抚不和,李德虔是我们勋贵一派,那个巡抚,都察院的,看不起我们这群丘八。”
云斌摇了摇头,“女真人的势力越来越大,辽东也岌岌可危,我这次回去,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女真,至于乌斯藏的叛乱,不过是小打小闹。”
“你可不要掉以轻心,”申以鉴神色忧虑,“今日朝会既然我们把它提了出来,一定是……”
“诸位不必忧虑,”云斌摆了摆手,打断了申以鉴的话,“文月麾下五万精锐,若还不能……”他突然住口,看着四人,语调没有变化,只是略显奇怪地问道:“我刚才说错话了,诸位,不会放在心上吧?”
“云哥儿早日歇息吧,老夫看你是喝多了。”
张朝新当先站起,眼神示意其余三人,众人拱手行礼作别。
出了忠国公府,四人酒醒了一大半,张朝新神色古怪地问道:“云哥儿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这……”
“他是在试探,也是在示威,”申以鉴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已经不再信任任何人了。”
“陛下做错了吗?”朱旭铧摇了摇头,“如果事情脱离我们的掌控……”
“那就让燕王做好准备吧。”申以鉴的眼光里闪耀着凶狠的色彩,“靖边军不能毁在这种事情上!”
……
李虎掏出钥匙,打开了地库的大门,云斌走了进去,里面光线很昏暗,一桌、一椅、一榻。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云斌双手撑在桌上,他身上的酒气还没有洗干净,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那人,一字一顿道:“你要保证你说过的话。”
那人抬起头,长发胡须被粗糙打理过,虽然不说如何精神,但也能看了。
“我,保证,”他同样一字一顿地回答道,“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