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再次走进碉楼。走在碉楼狭窄的旋梯上时，阿尔伯特对伊更奈特说：“看来你们和肖沃大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啊。”
阿尔伯特有些喜欢这个憨厚纯真、有话直说的厄诺小子。若是平日，他肯定不会如此口无遮拦。
伊更奈特耸耸肩：“毕竟我们有这么大一帮子人呐，先生。每个人都要吃喝拉撒不说，奥尔德林大人走时还吩咐要在城外设防，这也是一大笔开支。战争打了这么多年，任谁都有些捉襟见肘，一路过来，很少有领主会对我们笑脸相迎。而且先生，你知道的，士兵一多就容易出乱子——肖沃大人和他的财务官这两天肯定忙得焦头烂额。”
“这么说来，也算情有可原咯。”阿尔伯特打趣道。
“钱足不足够无所谓，可是好歹要客气些吧。”伊更奈特语气不悦，“你也看到了肖沃大人和他那帮灰甲佬的态度——我们也只好有样学样，原样奉还。”
灰甲佬。阿尔伯特在心底稍稍玩味了一下这个带有贬斥意义的称呼，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楼梯走到了尽头，他们走进碉楼最顶层。这里远比阿尔伯特猜测的宽敞，一条贯穿东西的走廊连接了左右两侧的八个房间。伊更奈特轻车熟路地敲响了一间房门：“布莱恩大人，商人阿尔伯特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房间里传出粗犷的一嗓子。
此前阿尔伯特一直在心底暗自揣测布莱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又该如何应对。这一嗓子瞬间把他之前所有的想象都扭曲了，取而代之的是彪形大汉的魁梧身姿。阿尔伯特随伊更奈特走进门，屋子中央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外貌果然和他的嗓子十分相配。
布莱恩长着络腮胡的脸颊上充斥着笑意，他身材高大，皮肤黑沉，身穿暗红色软甲。一进屋子，阿尔伯特就闻见了一股扑鼻的酒香，看到布莱恩脸上的红晕，他就大致明白了原因。布莱恩不容分说地上前搂住阿尔伯特的肩膀，倒是让阿尔伯特吃了一惊。
“伊更奈特，你先出去一会儿！”他拉着阿尔伯特走向他的桌子，“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伊更奈特识趣地略一躬身，走出房门。布莱恩几乎是把阿尔伯特摁在了桌旁的椅子上，然后自己坐在了桌子的另一侧。阿尔伯特很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背后一定别有所谋。
他知道信件的事情肯定不能再提起，那样势必会让肖沃感到不悦。或许他做不到两头讨好，但至少不能得罪任何一方。原本他想说出遭遇影魔的事，但现在另一个计划在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听伊更奈特说，你们是想要进城售卖货品？”布莱恩搁在桌上的双手握在一起，不住得摩擦着，“真难得！自从洛伊围攻了高洛尤珊，就很少有硕林来的行商经过寇瑟了！”
“哈哈，没想到您还挺欢迎我们的。”阿尔伯特暂时还没办法判断出对方想要的是什么，于是顺嘴说，“我还以为寇瑟最近不让外乡人进入呢。”
布莱恩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喷出一股酒气：“一般说来，外乡人确实不能进！”
阿尔伯特认出那股酒味，大约是低劣的半岛自酿摩利昂。他凑近布莱恩，脸上挂着了然的笑：“那我们为什么能有如此荣幸，能让布莱恩大人为我们放行呢？”
“伊更奈特说，你们的商队带来了……一些重要的消息？”布莱恩眯起眼。
“关于这个——请您宽恕。您也知道，商人往往喜欢耍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花招。”阿尔伯特讪笑道，“如果我不这么说，怎么能见上您一面呢?”
说这句话着实让阿尔伯特心弦绷紧，他生怕布莱恩会因此翻脸。不过布莱恩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件事，反而也笑了起来：“够精明的！”
“您实在太仁慈了。不过，我做这件事确实有欺瞒之嫌。”阿尔伯特松了一口气，“我们此行携带的货品里，凑巧有一些硕林稞酒。如果不嫌弃的话，还请您收下，就当作接受了我的歉意。”
布莱恩的眼神明显亮了起来：“那再好不过了！像您这样诚实的商家进城，我想没什么可担心的！”
然而他的神情随即又黯淡下去：“只可惜，我可能一口也喝不上。”
“为什么这么说呢？”
“奥尔德林大人出兵之前，命令我们在寇瑟附近做好防御准备。”布莱恩苦笑道，“你应该见过肖沃了吧？他的吝啬实在让人咋舌，想从他手里抠出几个双头币简直比爬奥古斯因山还难！即便有稞酒这样的好酒，恐怕也只能先变卖了补充军队花销。”
阿尔伯特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您觉得多少比较合适？”
布莱恩脸上的笑容仍然憨厚友善，但眼里却闪着冷冽的锐利光芒。这两种神色出现在同一张脸上，给阿尔伯特一种微妙的失衡感。布莱恩用手指有节律地叩打着桌面，饶有兴趣地审度阿尔伯特的神色。
“五分之一。”最后他举起那只手，张开手指。
阿尔伯特早料到打点各方会花费一些钱财，布莱恩提出的税率正踩着阿尔伯特接受的边缘，让他有些心痛，但又不是不能接受。
“可以。”阿尔伯特最后回答。
布莱恩眼里的冷冽光芒很快就掩藏回融融的温和之下了：“多谢了！我会给你们安排一块城墙边的空地，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为你们的交易作保，这座城市的商户，我算挺熟悉。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也会给你出个好价钱！”
“那真是太好了。”阿尔伯特牵动脸颊和眼睑，努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真实一些。
“现在天色已晚，你们赶快进城吧。”布莱恩说道，接着喊了伊更奈特一声。阿尔伯特起身道谢后准备离开。
阿尔伯特穿过门时，布莱恩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言语间的温和已经尽数褪去，露出了刺人的锋刃：
“说实在的——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肖沃放你进城的。”
阿尔伯特没有回头，直直跟随伊更奈特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