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余庆打来电话,是段雅接的。
只有八个字:“找到陈东了,在医院。”
她换上美丽的裙子,乘着皎洁的月光,慌张的走出去。
打开房间门,她发现陈语的灯还亮着,她犹豫了一会,觉得还是告诉陈语为好。
咚咚两声,陈语打开门。
眼圈不红,身上没伤,段雅看着穿家居服的陈语,一时开不了口。
陈语抢先开口:“我知道了,妈妈,我马上换个衣服,和你一起去!”
段雅没有反对,她很温柔的说:“语,穿条裙子吧,你爸爸叫了好久,还说是我不给你买。”
“嗯”陈语翻箱倒柜的,找到了已经沉灰的布裙。
去医院的途中,段雅坐在陈语旁边讲:“你看看,衣服都沉灰了,这还是你爸爸和我一起买的呢,你都不穿,你爸还以为你讨厌他呢!跟我抱怨了好久。”
陈语埋着脑袋,一点点把褶皱的裙摆弄平,又在身上到处拍了拍,导致空气里全是灰尘味。
“妈,爸爸为什么会觉得我讨厌他?”
段雅弯着唇淡淡的笑:“你爸爸看起来虎的很,其实心细的不行。你小时候,就把你一个人丢家里,平时对你又严格,你又不和你爸讲话,你爸呀,也不好意思说。”
“其实他爱你的很,我都嫉妒!”
陈语看着车窗外的盛景,眼泪在眼角处顺势而下。
她不想让母亲看见,但是,无论想什么,都会发现她的一切都可以与父亲扯上关联。
越哭越厉害,眼泪没有终点,眼泪可以忍,可以擦在手上,鼻涕不行。
鼻涕快要落下,陈语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找段雅拿纸。
一转过头,陈语发现段雅一直看着她,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早已经被段雅发现。
段雅也难受,她一边看陈语一边拿着手机翻什么,然后问:“语,你不讨厌爸爸吧?”
陈语带着鼻音:“我不讨厌他,谁说我讨厌爸爸的?”
段雅牵住了陈语的手:“宝,你和爸爸一张合照都没有呢!我们去照一张好不好?”
陈语点头,说好。
到了医院,急诊室的红灯依然闪烁着红光。
她们就在外面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十七分钟,主治医师终于出来了。
他取下口罩,眼睛里透着疲惫,他张开了几次嘴巴,就是说不出话来。
段雅被医生这样欲盖弥彰的样子折磨得快要疯掉,她跑到医生面前,砰一下跪下地上。
她穿着裙子,脸上再过斑驳也也影响不了她的公主样。但她急躁的眼神暴露了她,她很慌张很害怕。
你说一个高傲公主向他人求助会有几种情况。
我想只有一种,她深爱的人遭受着折磨。
“医生,你快说行吗?我们老家给陈东算了命的,他命长的很,是吧?”
医生把段雅隔开,弯下腰把段雅扶起来:“对不起,我们抢救无效,病人身上烧伤实在太严重了。”
段雅撇着她的小高跟鞋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对望着面色窘迫的医生:“谢谢,我现在能进去看他了吗?”
医生做了个请的手势,段雅在前,陈语在后,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段雅看见一层白布,正盖着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她有些发抖,甚至害怕到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是重名,她手臂抖了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纤细白嫩的手拉开纯白色的布料。
刚看见,她就止不住的哭了出来,哭的发狠。
那一定是陈东,她可以看到自己给陈东开玩笑带上的耳夹,陈东嫌丑,但是连危险的救援都没有把它拿下。
陈东的脸黑成一团,完全看不清原来的面貌。
他的身子像是全部血肉模糊,皮肤上的大口一层一层的把肉绽开。
段雅拿着纸巾,混上自己留下的眼泪,一点点擦去陈东脸上的污渍。
脸上受伤不多,只有几个小伤口。
段雅趴在陈东还有一丝温热的手上又笑又哭的:“陈东,你跟我求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要守我一辈子的,你说好的,你骗我,你个骗子,早知道就不嫁你了。”
“还有,我今天穿的这么好看,你都不起来看看,不起来夸夸我?陈东,你看你给我买的裙子,我今天穿给你看了,你还不看,我好生气。”
陈语站在旁边,流着眼泪听段雅说。
段雅在周围看了几眼,找到了陈语。
把陈语拉在陈东面前:“陈东,你他妈给老子起来,你女穿裙子给你看了,你又不起来看,你他妈是人吗?”
她崩溃了,极度的崩溃,她在叫陈东的每一个字中,都想着,我和你一起去死,至少一起走过黄泉路。
护士招呼了,说她们不能呆太久,要离开。
段雅把眼泪擦干,在包里拿出口红,一点点的补在嘴上。
又勾了勾手指让陈语站过来:“陈语,我们和爸爸,一起拍个全家福好嘛?”
陈语说好,她蹲在她父亲旁边,看着母亲拿着手机自拍,段雅说:“陈语,笑笑,你爸爸喜欢看你笑。”
陈语笑了,笑的很勉强很难看。
咔嚓一声,她们留在了照片里。
段雅出去找医生,只留陈语一个人在手术室里看着父亲的遗体。
她蹲下来,蹭在陈东的耳朵旁边:“爸爸,我爱你,我不讨厌你。”
医生来的很快,他把陈东推走了。
段雅跟着医生走,直到走到了非专业人员禁止入内的地方,才停下脚步,目送她的爱人远去。
她拿出刚刚护士传给她的信,据护士所说,这是陈东在救护车上还没昏迷的时候写的。
纸就是这个医院的专业用纸,很薄,看着几乎透明。
段雅看着他丑上天的字,抖着肩膀笑着一点点读了起来,害怕漏掉一个字。
他写:“老婆,我可能要死了,我违约了,下辈子补给你,我爱你,你只能嫁给我,不然可能就生不出来陈语了,你别让她恨我,照顾好自己和语。”
背面也有字,两个极大的爱字。段雅想,这个世界文字真的很有魔力,她看完后依然觉得那个叫陈东的大男孩还在世上,她甚至能想象出陈东给她说出纸上这些字的表情和语调。
但她也知道,陈东那种直男可能一辈子也就表白和结婚的时候能对她说一句:“我爱你。”
一辈子只有两句,她听见了第三句。
段雅的脸经过了泪水洗涤,漂亮的脸蛋眼睛发红,脸上全是水痕。
她点开手机,给陈东处理后事,两方家长,家人群里各个都通知到位。
陈东的母亲死的早,现在家里也就只有个父亲。
段雅给他打电话:“爸,陈东出了点事,去了。”
电话那头反应不大,他说:“等等,在市医院吧?我来看看。”
陈语等了不过10分钟,老人就来了。
他在沉默,看起来没有意外没有慌张,甚至说像是没有感情。
只是平时一丝不苟的他,今天连袜子都没穿。
看见段雅,他佝偻着身子,拖着一双腿,慢慢走到她面前。
“儿媳妇,对不起了,你放心,你可以再择佳婿,我儿的魂我帮他护着。”
段雅扶上他的手臂:“爸,陈东死了,你还是我爸,我也不会再嫁的,还有陈东那方的亲戚就靠你帮忙通知一下了,他们不待见我。”
他点头。
当初陈东追段雅的时候,一家人高兴的很,之前他们一直以为陈东不会娶人了。
结果有一天陈东突然把段雅带回家。
细皮嫩肉的,什么都不会,洗碗嫌凉,做饭害怕的。
一家人都看不惯这种千金大小姐,要不是陈东给家里人起誓,不娶段雅这一辈子就都不娶人了,段雅现在也肯定不会在这里签署死亡证明。
陈东好歹是陈家的儿子,是个男丁,需要延续香火,一家人都被逼着同意了。
但就连结婚那天,陈东家里除了陈东父亲,还有几个宠陈东的,就没人来了。
但就算这样陈东和段雅结婚这么多年,依然爱对方爱的深沉,爱的长情,没有人支持又怎样?我们一样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