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戎儿无恙,不知赵执事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燕烟莟语气不快,断然打住赵执事不吉利的话头。
左丘府上有关月例钱的这种小事,绝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左丘戎的死所影响。
也就是说,即便左丘戎真的死了,这个月,名义上燕烟莟所能拿到的例钱仍然是十两。
但这位赵执事却只带来了五两,那么余下的五两哪去了呢?左丘戎的精元丹哪去了呢?
精元丹可是助力武者凝结力元的珍品丹丸,燕烟莟想不到的是,这位赵执事或是其背后之人居然连它也敢私自压下。
“戎哥儿不是被西门血舞给一掌打翻在地,气息全无了么?这在扶桑城中已经人尽皆知,还请夫人不要信口开河。”
这个赵执事对于燕烟莟的言辞全然不信,甚至开始质疑起燕烟莟,反正那个五重天的戎傻子已经在去见阎王爷的路上了。
儿子都没了,我看你这个娘们还有什么可以撑腰杆子的。
“你...赵执事你说我信口开河,你有什么证据?我燕烟莟虽是一个女子,向来言而守信,何时曾信口开河过?”
燕烟莟没想到,如今一个不过后天两重天的下人都敢随意顶撞自己,顿时气急。
若是别的说法,燕烟莟兴许忍了,只因这事关清誉与尊荣,燕烟莟最为在意。
她燕氏是没了男人,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骨气,没了勇气。在儿子面前据理力争是一名母亲该有的行事作风,否则只会纵容小人之污泛滥己身。
赵执事正想回怼一句,耳蜗却灌进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赵执事,你找我妈...”糟了,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习惯性地口吐脑海中多出来的那段记忆中的某个称谓词,无奈,左丘戎在心里握了一棵草,“你找娘亲有什么事?”
套着一身洁白单衣,趿着一双灰布鞋,左手按着胸口,右手扶门框,左丘戎及时出现在赵执事的视野中。
“戎...戎哥儿...”赵执事看到左丘戎的瞬间,禁不住两股战战,如同晒了烈阳焉了的蒿草。
母凭子贵。
尤其是有作为的良子。
眼前的一幕,看得这姓赵的脸愣心慌胆颤。
脸愣是这戎哥儿居然真的没挂掉,那日,他可是亲眼见到眼前人被个小厮从偏门背进族里的,随后又听说燕烟莟请来的街边郎中连摇了三次脑袋,悄悄退出了枫火院。
心慌是自己吞了这戎哥儿的精元丹,现如今眼前这人不仅活了过来,连带着神志也复又清明,秋后算账估计难免。
至于胆颤,则完全是出于自己刚刚对燕烟莟的态度,被突然出现的左丘戎打断,胆气自然就断了。
左丘戎这正主出现了,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赵执事找个借口,说不管怎的,就算自己掏腰包也要把月例钱先垫付给燕烟莟母子,至于精元丹嘛,得等自己回去问问左氏的财务府库云云。
左丘戎自是明白,之前是这赵执事隐瞒私吞了那另外的五两,但赵执事毕竟是要点脸面的下人,左丘戎自然不会多去计较什么。
至于那颗精元丹,左丘戎自己心底明白,想要拿回来,恐怕单单难为眼前这位赵执事,是不会见效的。
倒不如...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何况同在一个屋檐下。
打发走赵执事,左丘戎来了个通体舒泰的热汤浴。而后穿上母亲亲手缝补后合身的黑色棉质武服。
在穿上这身武服之前,左丘戎看着这副身躯,不由得感叹起习武之人的自律苛刻。
轮廓分明的身体线条,精瘦精道,左丘戎随便一站,便如一杆标枪一般,笔直挺拔。
这是刻苦修炼所得,力元锻塑肉身的后果。
这和记忆中的另一幅模样相比,简直判如云泥。
半身高的铜镜之中是一个身高接近六尺(依汉制)的少年,面容净朗,神色肃然,一双火红色的眸子似乎在诉说少年心中的野望。
少有凌云志。
这句赞词用在左丘戎身上不过分。
我会好好努力的,左丘戎。
...
隔日,初晨。
这一夜,左丘戎有些激动,晨光熹微时就醒了。
盘腿坐在家里唯一一张云锦制的圆蒲上,他开始感受体内的力元。
记忆有些乱糟糟的,但那些过往却好似历历在目,对于武道的体会经验也真如亲身所致。
但小心谨慎的左丘戎仍然选择重新感受一遍。
尤其是左丘一氏的明目功法《左虎纲目》和炼体拳法《左丘七式》。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天元御气正罡》在体内预热运转了三个周天,左丘戎没有发现什么不便,一切依旧,运转之时,体内暗藏各处的五十一道力元统统显现,在十二正经中顺畅自如。
《天元御力正罡》没问题,那么接下来便是左虎纲目这门修炼眼目的功典了。
既要修炼目力,左丘戎便预备走出院落,于旷野之中感受历练一二。
随手取下挂在卧榻边墙上已经落了些许灰尘的柘木弓,左丘戎信步走出房门。
“戎儿,你昨天刚醒,怎么就着急出去?”
瞄到儿子预备出门的身影,燕烟莟明眸之中闪过一丝困惑,但是随着其目中精光扫过左丘戎的胸膛,困惑随即烟消云散。
当然,她不是担心已然清醒的左丘戎再跟着左丘羽文鬼混,而是害怕族中未至的刑罚。
关于左丘羽文在族中议事殿中的‘义愤填膺’,燕烟莟已经从族中打听到了。此刻也算是忧心如焚,但是看左丘戎的表现,似乎并不为此事烦心。
难道戎儿还不清楚此事的后果么?
“娘,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放心吧,我不会走远的,就在族中后山转转。”
“嗯,那好,午时早点回来,娘去招呼一声去四海街上的铺子买东西的下人,让他们带些菁华充沛的兽肉回来给你补补身子。”
“娘亲费心了。”
“你快去吧,早点回来。”
“嗯。”
左丘戎轻声应答燕烟莟的嘱咐,待到跨出枫火院之后,不顾院墙边檐廊下那些来往下人偷偷瞥来的异样目光,径自循着记忆中那条通往城外矮虎冈的小路拐去。
毕竟是晨起之时,族内琉璃瓦下、游廊过道、影壁石屏中穿行的都是些烧水做饭、洗衣打水的佣人之流。
他们动作熟练,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打量着事到如今全族皆知但是本人却仍一副‘不知死活’模样的少爷。
也不知道这位小爷,是真傻还是假傻。
左丘戎路过的时候,仆人短工们只敢在心里嘀咕,待到左丘戎没影了,就忙里偷闲三俩接头耳语。
只听一个瘦高的道:“诶,听说了么,昨天西门家的风流老爷们闹上门来,要我们的老东家给个交代呢。”
瘦高的仆人旁是个矮胖如土豆的憨憨:“给啥交代啊,咱们的少东家一口咬定,那腌臜事都是戎哥儿一人的心思活络,可戎哥儿都傻了大半年了,怎么可能...”
“诶,这你可就不懂了,为了人家血舞一身的软香玉怀,谁能说得清戎哥儿不是在装疯卖傻大半年,就图那春宵一刻呢。”
“你放屁呢,咱又不是没见着,去年秋初戎哥儿从疆防上回来那模样,毒已经侵入脑门了,哪还有装疯卖傻的可能...”土豆憨憨气愤的口水花洒一般的喷了。
“嗯,你说的不错...可....”瘦高的那个下人眼见土豆憨憨如此激动,不禁吞吐起来。
矮胖预备再发言,不巧被一个暂被招进来修补院墙的泥瓦匠接去了话茬,那泥瓦匠大胆道:“可什么可,大家心思都明亮着呢,准是咱们的少东家耍滑头,偷鸡都偷到偷腥的老行家里去了,结果事情没办成,把那戎傻子当着黑锅来使...”
“诶诶诶,几位老哥既然都知道了这许多,敢情问咱这左丘里的老东家是怎么回复西门的来人的?”交头接耳的又多了一位。
“还能怎么着,赔礼道歉呗。”
“那咱们的戎哥儿呢?”
“听说是要娶了这西门血舞为妻,以保全名声.....”
“真的?”
“真的。”
“美得你吧,我不信。”
“好吧,那假的。”
...